《桃花树下一寸履》疏桐墨荻

8、脱根将败枝

　　“方才那墓中的人，你认得？”我向着艳衣的仙人发问，台将羽冠扔给我：“鬼族皇长子，我怎会不知？如若不出所料，此世他是因疯子而死？”台望向我，星眸里一片了然，我答道：“她确是因疯子而死，不过何为‘鬼皇子’？又何为‘此世’？”台绕过一棵古木，不再多言，我一叹，只怕又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台所认识的，是鬼皇子，而我所识的，是没落世家的闺中女子季落雪，也许季姐姐不过是他转世轮回中的其一碎片，但终究，是个薄命的苦情女罢了，许正是台众事皆知，方才不明我等凡人之所想所念。
　　丝丝光影过树，撒下遍地光斑，美轮美奂。株株桃树在暖阳中休憩，蜂飞蝶舞，落红满地碾作泥，片片落花紧系着我的命数，待到桃花落尽时，我也化白骨。渐入桃林深处，台忽复道：“时隔多年，此处仙气竟也是极盛的，如此看来，这小花许还能再开个一两日。”我随着步伐渐进，警惕道：“台，那林中的疯子也是个危险角色，我们如此前行当真无碍？”台行如御风：“无甚大碍。”忽而，伴着“咻”一道破空声而来，一枚红色羽箭刹那间飞向华服的仙人，台水袖一挥将那红羽带入袖中，我上前一看，竟是烨休的一根长长尾羽，台琉珠般的瞳中笑意渐浓，我有些好奇地随她挪动，几步而后，一株极大的桃树映入眼中，桃花艳昳随风飞逝，古老的树干上满布皱纹，疏密错杂的桃瓣中显出一片锦袍衣角来，花枝之间，树丫之上卧着一名惬意的男子，正玩弄着指间的一枚小小桃瓣，笑意盎然。
　　洁白的衣装绣着繁复的金色凰纹，我随着台移步而上，树上男子如瀑的墨发未加冠饰，仅由一根红底金纹的绸带松松的束着，浓密的长睫虚掩着暗金色的瞳，四下轻风忽起，片片桃花抚过他的墨发，惟有他安坐如山，好似偷闲的上神。嘴角噙着一丝淡然悠闲的笑，大致这世间最杰出的画师也绘不出如此一幅无双的风景。
　　“修明鸟皇，我来看你了。”台轻启朱唇，略扬声。树上的男子闻言转过头来，淡然的脸颊上两点金眸粲若跳动的幽焰，昭华万丈。
　　惊为天人！
　　“这……”我一时惊得难以出声，若说上一刻是良辰美景，这一刻则是风云突变，眼前这优雅的男子分明与那疯子联系不上半分，可给我的感觉却一般无二！他分明，分明就是杀了季姐姐的那个爱着烟火的疯子，却又太过不像……台瞥我一眼，道：“不错，他确是疯子，此刻的他却不是，然而他终将会是。”一番拗口言论却令我更觉此情此景扑朔迷离起来。
　　“我道是谁用逆天之术姑且将我的魂魄拼复，原是你啊，小青石。”金眸的男子终于开口，那声音如泉流石上，悦耳宁神，他方才的笑眼全无，一双金眼闪着无限的寂寞与空无。“不错，是我，”我远远的看着台行至桃树下，提气轻身飞到与他一般的高度。男子叹息，年轻的脸上满是沧桑：“不过，怕也撑不了几时。不知若是吃了你的仙气是否会多留得几日？”男子看着台，眼中漾起一丝鬼魅的笑痕，我心下一惊，只闻台淡然否定：“不能。你是鸟皇，但凭我这等道行也是不了多留的。”
　　男子敛去了笑意：“鸟皇么？你们几时将我临晅作为修明鸟皇待过？小青石，你却也记得，本尊贵为修明鸟皇么？”男子伸手折断了一枝桃枝，看着枝上的花朵轻声道：“我早已不复当初，脱根之枝，终将败矣。”他伸手将桃枝别在台的鬓边，“我若当初不去那桃核岭，是否最终也不过是名不知名的散仙？”台伸手抚过鬓边桃枝：“罢了，临晅，一切皆是天命。”
　　我半懂半懵，原来这疯子便是之前台所谓重现的临晅。台落到桃树上，长枝微晃落下片片粉红，临晅望向我：“这小丫头是何人？谪仙挽帘？”我心里一紧，被他暗金的瞳盯地有几分发怵，台顺势看来：“是啊，不愧是修明鸟皇，较之于我还甚先察觉。”临晅收回目光，问：“小青石啊，今日你此般万里迢迢前来，只怕不只是为与我叙旧这般简单吧？”
　　台静了一瞬：“诚然，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向你讨要一件东西。”临晅挑眉：“哦？说来听听？”台举头看看桃花，显得有些悲凉：“你可知，诛仙后的你发生了甚么？”临晅露出回忆之色：“修明之血失控，救我一命，艳儿也……由此陨落。”话到此处，他捏紧了袍角，金眸黯淡无光，我听他提起艳儿，不由得侧耳倾听，台摇头，发间珠穗轻晃：“非也，若那时广璞不祭出玞珩子，单依你修明之血，是决计不可能还生的。”临晅闻言似乎甚是惊讶：“玞珩……”
　　台跃下枝头：“所以今日，我便来取回这玞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