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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玉碎见情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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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的笑容,是倦怠的,恰似枯叶翩零,落地而憩。亦如日出积雪,难言惋惜。
我推开那雕花窗栏,唯恐失了朝阳中吉光片羽,嗅出屋中潮意,垂睫敛目,本以是寤寐魍魉,竟良宵一宿,许真是倦了……窗外一树桃粉花开尚好,熠着骄阳,掐指算来再看不了几日,晨风,还是凉。
早膳清粥,无意衣袖拂去了筷箸,垂首欲寻,一只素手便已拾了去,添置一双干净的来,我抬首看见眼前素衣女子与她鬓边娇新的白花,料想清晨她曾出门,这小花我甚是清明,卯时开,适采,日不败。几欲开口言谢,提起新箸搅搅眼前的素白清粥,却再食不进,索性起身,入室掩门。
晨光暄暖,长驱直入,映了花窗的形图,铺了满地浅朦,侧首而避,瞥见了矮几上的碧镯。犹忆娘亲的笑语:“这鄢小姐是自京城而来,向南去奔亲戚的。”哪怕落魄的贵族,也仍谈吐礼至,阔绰大方,此镯便是初见礼。娘亲说,她求我一命,我理当感激。娘亲还说,她是个人物,招惹不得,小心侍候着便是。好一个没落的贵千金,好一个鄢台鄢小姐,我却参不透这倦怠红尘独清其身的神仙。
叮!碧镯清越的声响捕回我的神魂,冷森地面上的玉镯已然碎为两段,我出神之时花飞之刻竟再度碎了玉。伸手拾来,我摩挲着清润的玉身,分明曾那般温人,如今则冰肤渗骨,如一颗葬了的心。我无言地沿着裂痕将其拼合,望着它繁复的雕花出神。
“顾洗嫣!”我循着筝语般的声音看去,素衣白裙的女子眉间隐着愠色,我莞尔一笑:“台啊,你是来取我性命了吗?”台一怔,轻轻地挑眉:“不,一切自有定数。我说了,你的殒落,是桃花落尽之时。”三个昼夜,我从处处提防,到心力交瘁,再到云淡风轻。有些习惯,继而自然。我缄默不言,“此世,你已愈发的像挽帘。”台打量着我与手中玉镯,“挽帘?”我眼神微跳,“无需介怀,待到桃花落尽,一切自会明晰。”台施法将我的手镯补起,却失了玉从前的温意,她高傲的神态带着自古而来神仙对凡胎的鄙夷,犹看蝼蚁。三日,究竟是何物在微妙中改变,好比我那日益浓烈的厌世情绪。
她拿过玉镯,绝世脱俗的秀颜上染上了缠绵的红尘,我面前这位清高的仙人也卷入了世俗的苍茫,星眸朱唇间悲喜难辨,大抵,这便是她的情,她的罪。
花枝错影,曳落了一两点桃瓣入窗,打破了台波澜不惊的眸,我问她:“方才为何而怒?”半晌,她道:“迄今,你已打碎了三件大小玉器,你可知,纵然玉器有情,但碎了心,便不再有意。痴情不易,绝情更艰。”我似懂非懂:“何故如此重玉?”台一阵恍惚:“我曾痴迷于仙玉广璞,而今,他却因情成殇,自毁修行,甘愿生世受封于寒冰魔域,长眠于寒冰魔泉,现今他灵魄残碎,一日不齐,一日不可重现。”“你想救他。”我一语点破玄机,台转头望向我,将玉镯递来,点漆墨眸不为所动:“我人间此行不过所谓二事,一是祝你归天,一是重见临晅,明日,我便来辞行。”语罢,她走出房间,一袭白衣在风中翩然而扬,似绝世的歌姬在情断山崖决然而唱的远古离歌。我不由觉得,台,非素色可驭之人,素色净如雪,皎如月,似玉无瑕,她却应披上绝艳如火的赤焰,衬着她倾城绝色的容颜,与面纱后苍倦绝泪的双眼。
孤仙若此,将取走我性命之人,你的艳妆下,该是掩盖着何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