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你》悲欣交集

52、梦断西拉法叶城

　　二零一零年的秋天，张远离开了北京，踏上了前往美国普渡大学的征程。

　　机场离别时，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伏在他的肩头，我声音有些伤感：“为什么我们总是这样，好不容易在一起，却又要分开？”

　　张远扶住我的肩膀温柔的说：“你再耐心等我一段时间，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然后你就可以申请F2 Visa holder过来陪读了！”

　　我点点头：“我等着你，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回来？”

　　“君问归期未有期！”张远故意长叹一声，开启了我们久违的对诗模式！

　　我接了下去：“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西拉法叶城！”

　　相顾无言，张远终于转身离开，我呆呆的站立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严格来说，异国恋与异地恋有着很大的不同，而这一次，我们所承受的不仅仅是地域上的不得想见，更悲催的还有时差上的昼夜颠倒，几乎就是不同时空的爱恋！

　　我上班的时候，他在睡觉，他上课的时候，我则是在休息。十二个小时的时间差，留给我们的只有一个小时。所以将近半年，我们的聊天和通话几乎就是在我起床以后和他睡觉之前的一个小时！

　　聊到西拉法叶城，张远说普渡大学没有外墙，他喜欢学校里高高矗立的钟塔和造型别致的喷泉，聊到NBA，他说当他终于进入斯台普斯中心，也终于看到了科比打球的那一刻，才发现其实科比离他并不遥远！

　　那天早上起床，我兴匆匆的挂上□□，和张远聊起天来。为了赶时间，我快速的敲打着键盘。

　　我告诉张远：“刘彩萍结婚了，婚礼很隆重，也很热闹。”

　　张远只发回一个“哦”！

　　我又说：“我联系上了崔丽丽，你还记吗？我们西庄完小一个班的，后来考上了北大，她也要结婚了！”

　　张远发回来两个字：“记得！”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也或者是对于婚姻的渴望，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回复，我有些生气，将电话拨打过去。

　　“怎么了？刚才聊的好好的，怎么打过电话来了？”张远接起电话问我。

　　我大声说：“你说怎么了？我提起结婚你就逃避是吧，还是在美国呆的时间久了，看惯了洋妞，看我不顺眼了？你不就想找个茱莉亚.罗伯茨那样的吗？”

　　张远解释说：“我什么时候逃避了？你居然吃茱莉亚.罗伯茨的醋！我巴不得马上回去和你结婚！临走的时候，我说结婚，你爸妈非要再等等！”

　　我恼怒说：“你不要把问题推给别人，刚才你就是有些不耐烦！”

　　“我这几天上课很忙，还要外出做实验，现在确实有点困，要不等我休息休息，再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不好，有本事你永远别给我打电话！”

　　“二胖子，你有点过分了，我不准你再说这样的话！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本来有件事和你说的，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说就不说吧，你睡觉吧，我要去上班了，要是太忙就先别给我打电话了！”

　　挂上电话，我无精打采的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凶悍，也许我真的有些过分，可我真的是太在乎他，太想早点和他结婚！

　　第二天早上，张远没有在线，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我凝视着电脑屏幕半天，想着前一天他说过的话，不禁有些心疼起来，他一个漂泊在异乡本来就很孤单，或许我真的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将电脑关上，我准备去上班，同时我也决定，晚上下班的时候一定主动给张远打电话以示我的诚意。

　　下午的时候，我正在公司整理着一份报表，可是总是莫名的出错，不时得有些心慌。

　　手机响起，是张远爸爸的号码。

　　我心里咯噔一下，张远去美国后，我偶尔会给他的父母打去电话，可是张远爸爸给我打电话，却是第一次。接起电话，我从座位站了起来，缓缓向办公室外走去。

　　“雅雅，你现在在哪儿？”张远爸爸声音有些激动。

　　“我在公司上班，叔，你找我什么事吗？”

　　张远爸爸沉默了半天，哽咽说：“美国警方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张远昨天出了车祸，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现在，正在赶往北京的路上，马上去美国处理后事……”

　　张远爸爸后来说的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进去，颤抖着双手将手机滑落至地，目光呆滞的站立在原地，我曾经想过和张远之间最坏的结局，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阴阳相隔。就在前一天，我们还通过电话，现在他居然不在人世了，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这不是真的，这是梦，只是一个梦！”

　　瞬间，我只觉得天旋地动，眼前一片漆黑，耳畔隐隐传来同事不停的喊我名字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高清雅正坐在我的身旁，见我睁开眼睛，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姐，你醒了，你想喝水吗？”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高清雅轻轻的说：“姐，明亮哥哥打电话说他一会儿就过来，他说张远……”

　　高清雅说出张远两个字的时候，我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我一直都觉得这是个梦，可是高清雅和赵明亮的提醒却将我的这个梦击打得粉碎，也击回了现实！

　　“明亮哥哥！”高清雅喊了一声。

　　我猛然抬头瞥向门外，赵明亮提着果篮向我走来，他将果篮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雅雅……”

　　我“腾”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大喊说：“别叫我雅雅，我不想听你这么叫我，也不想见到你！”

　　赵明亮摁住我的肩膀：“雅雅，你别这样，冷静一点儿，你听我说，张远的事只是个意外！”
　　我一把推开他，声嘶力竭的说：“你走！别碰我，这不是个意外，都是因为你，从小到大要不是你，他也不会想着超越你而考中农大，要不是你，他也不会申请见鬼的PHD，要不是你，他也不会……”

　　我还是无法说出那个“死”字，又一次哭成泪人，赵明亮紧紧抱住我：“对不起，雅雅，都是我不好！”

　　我不停的捶打他，终于累的没有一丝力气，靠在他的肩膀上，再无言语。

　　五天后，赵明亮帮我办理了出院手续，走出医院的时候，下起了雨来，这应该是二零一一年的第一场雨，都说这下一年会是世界末日，可是对于我来说，这个年初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我又一次伸出手接了起来，喃喃自语：“相逢不晚，为何匆匆？”
　　高清雅搀扶着我，说：“姐，你要坚强些，你是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魄力、最勇敢的女人！张远哥哥如果在天堂的话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我转过头问高清雅：“是吗？张远会在天堂吗？”

　　高清雅坚定的点点头，我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雨不停的落在我的脸上，也落在了我的心上！属于我的那片天空我又一次的弄丢了！

　　回到家里，一进门我径直跑到阳台，风铃还在，可是送风铃的人却已经不在了。我打开电脑，张远的□□号还在，只是从此以后都只是显示灰色！我打开邮箱，想看看他曾经给我发过的邮件，却发现了一封没有读取的邮件，而日期正是我们吵架那天早上我离开之后。

　　我颤抖着双手，点击开电子邮件，看着简单的话语，心情却无比的沉重：

　　亲爱的二胖子：

　　你还在生气吗？都是我不对，不该对你的话，漫不经心的回复，其实你对我的旁敲侧击我都明白，你是在催促我早点回来和你结婚，其实我也是归心似箭。你知道这几天我做了件什么事吗？我亲手给你制作了一个风铃，打算回国的时候带给你，五年级的时候，你说你喜欢《水云间》里面梅若红手制的风铃。后来我在网上查找了一番，终于看到了那串风铃，虽然我制作的这串和他的那串不一样，但是我这串也是独一无二的，因为这是源于西拉法叶城，纯手工美国进口的风铃！

　　所以，看在我这么用心的份儿上，原谅我吧！
　　你的张二小

　　看完邮件，我沉默良久，闭上眼睛，只为了不再让自己落泪。可是心口却疼痛起来，我甚至开始憎恨自己，那天早上我为什么要和他吵架。而那次吵架竟成为了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我终于知道，我和张远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再也回不去了！

　　两个周后，张远的爸爸从美国回到了北京，带回了张远的骨灰，也带回了那串西拉法叶城的风铃。我和他一起，回到了南沟镇，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小山村！

　　见到张远妈妈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不停的洗着衣服，仿佛只有不停的干活、辛苦的劳作才能将心中的苦痛暂时的遗忘。

　　但是见到张远骨灰的那一刻，这个淳朴、善良的女人终于忍不住扑了过去失声痛哭起来。人生三大悲：幼年丧子、中年丧夫、老年丧子！最悲惨的莫过于此！

　　坐在张远家的炕边上，张远妈妈紧紧的搂住骨灰盒。我站在旁边不停的安慰着她，同时也在安慰着自己。

　　张远妈妈目光呆滞的说：“张远从小就是懂事的孩子，那一年，张远的姥爷走了，我天天流泪，打不起精神，为了让我高兴张远就拼命的下地干活。后来我和他说，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只要学习好了，将来考上大学，我就会高兴起来。”

　　我说：“他一直都听您的话，一直在不停的努力学习！”

　　“是啊，他读到了博士，是村里的第一个博士！要去美国之前，我说真的很高兴，可是张远说，他还没有开始工作，没有开始挣钱。而这几年每次打电话的时候，他总是说：‘妈有我呢！等我将来挣了钱，再不让你辛苦的下地干活了！’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阿姨，你不会什么都没有的，还有我呢！”

　　张远妈妈突然愣住，凝视着我，“雅雅，如果我还有个孩子该多好，如果你和张远也有个孩子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