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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八章 黑白 ...

  •   日暮西斜,头顶是满天的霞光。极目远眺,古塔飞鸟,尽收眼底。能重见光明,真好。

      “姐姐,你出来干嘛?”不褴头顶一碗汤,慢慢挪到我跟前。

      我问他:“伙房在哪?我想见见你无音师兄。”

      不褴听罢晃了晃,差点把头顶的汤水洒出来:“无音师兄他,方才,走了。”

      我一愣:“走了?走去哪儿了?”

      不褴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转而拉拉我的手,又指指头顶的汤,示意我帮他取下来。
      不过,师兄走前说,今日恰逢十五,月亮最圆。”

      我又一愣:月圆之夜可放灯。难道,他是要告诉我这个吗?

      如此思索着,我抬起碗来,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汤,然后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赶忙喝了一大口,震惊了——这汤,分明就是……“苦尽甘来”!

      子时,月亮正圆。我提着莲灯拾级而下,向青泉进发。这条路,我已闭着眼走了多次,如今认起来,更是容易。

      明晃晃的月光让黑色的夜幕褪成了宝蓝,嫩绿的芳草在微风中荡起一层层碧浪。瀑布的水流飞溅而下坠在水渠里,打着欢快的波涛流经我脚下。

      我四下看看,清晰的视野里并没有出现别人的影子。难道无音让不褴带的那句话不是邀约的暗示,完全是我想多了?

      我摇摇头,自嘲地笑笑。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从怀中掏出那张红布条,我再仔细检查了遍——“与君早重逢,恋恋长相守。朝朝与暮暮,岁岁到白头。”蝇头小楷写的不好,愿望却已装在心中很久了。我将布条卷紧塞进莲灯心的麦秆里,又将灯芯的小烛点燃,捧着莲灯对着月亮再将愿望默念了一遍,然后,低头放走了莲灯。

      水波翻卷涤荡,莲灯飘摇前行。我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不敢看那莲灯飘远的方向,心中只在一遍遍祈祷着“飘进去吧!飘进莲花湾吧!”然后再睁眼时,我的莲灯,就真的飘了进去。

      紧接着,莲灯小小的烛光,就照亮了对岸树下的一个人。

      一个,穿着僧袍的人。

      “无……无音,不!皓萌!”

      我无比震惊,将眼睛揉了又揉,揉了又揉,完全不敢相信。

      那人单手合十,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我。月光穿过树影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五官照得分外分明。

      我从没有想到,莲灯是这样灵验,愿望实现是这样的快。

      可是,对面那人却冷淡了声音:“施主认错了,我不是皓萌,也不是无音,我是……无心。”

      我挑起眉,并不很明白他的话,此时此刻,我只想马上去到他身边。我急急地将脚探向水下的第一级青石板,又急急地想要探向第二级。谁知对面却飞过来一颗物什,堪堪打在我面前,激起了一阵水花,我本能一躲,缩了回去。

      他静静将手收回,重又拨弄起手中的佛珠。珠串少了一颗,线却未断。

      我呆呆看着他,想他应是不许我涉水,要自己过来。凭他的异能,水不湿衣地跃过渠来并非什么难事。然而等了许久,他依旧宝象庄严地立在对岸,像一尊遥不可及的……佛。

      “阿……”他的口中发出一个音节,像是我的名字,又像是一声叹息,“你可还记得我离开谷底时,曾说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水中的青石板,有点凉。

      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了月亮,他的半个身子隐在了阴影里,看不清。

      “那个秘密就是……你只是我的一颗棋。”

      我手一松,裙摆落进了水里。

      “你说什么?”

      他淡淡地望着远处,声音冰冷而陌生,“其实我从头至尾,都在利用你。”

      一阵风吹过,打碎了他映在水里疏离的影。我仰头望着他,似乎听不懂他的话,也不想懂他的话。

      然而,他手中的佛珠却拨弄得越来越快,言语之流利似乎想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一切。

      “其实,我本是南国世子,因生得不人不狗,一直被父王弃嫌。十岁时,父王要杀我,母亲拼尽全族性命将我救出王宫,自此我便隐遁在那个谷底,等待机会报仇。我从小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登上王位,君临万千,将曾经看低我的人踩在脚下,将本应属于我一举夺回,而一年前北国攻打南国,便是我等待已久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望向我,嘴角噙起一丝狡黠的笑:“那日水牢山一战,我混入南军军中左右战局。本来北军已被我用计逼入死路,无回环余地,怎料卫风却能从毒瘴中逃出,令我着实吃了一惊。我心想他能耐不小,又以为他要去别处搬救兵,便打着一举歼灭的心思,偷偷尾随。怎料他阴差阳错跑进天水洞,竟与你上演那样一处好戏。”

      乌云渐渐聚了起来,将月光挡得严严实实。他被完全笼罩在阴影里,说的话异常流利。

      “夺天下之事,岂是一人可为?我需要帮手,需要得力的左膀右臂。于是,我看中了他,毕竟这世上有能力的人不多,有能力又有命门的人更不多。所以当你爹举起刀子要杀他时,我用一颗小石击中了他腕间的机括,救了他一命。”

      我身子颤抖:“你是说,我爹……”
      他仰天一笑,笑声阴险而浮夸:“何止你爹,包括天水族人,都是我杀的。”

      我惊怔地看向他,不敢置信,想要从他脸上发现一丝违心:“不可能!阿黑临死前亲口和我说,杀害天水族人的是北军!”

      “北军?”他轻蔑地笑笑,摇了回头,慢慢道:“天水通敌叛国,早就该死!只不过身为南国未来的君主,我可不想落下滥杀子民的恶名。”

      我瞪大了眼睛:“那我呢?既如此,为何还要救我?”

      他拨弄佛珠的手指一顿:“我说了,卫风最在乎的是你,你是他的命门,不让你活着,我要如何控制他?”

      风吹着树梢剧烈摇晃,在他的脸上投下一道道可怖的黑影。我不愿相信他说的话,脑子飞快运转,试图寻找反驳的证据:“你骗人!我不相信!如果你真是世子,为何还要呆在这里?!”

      他听罢,抬起手来抚了抚光溜溜的头顶:“你是问我为什么要出家吧?哈哈!想必你还不知道,南国如今掌权的是丞相胡加,他一朝不死,我便一朝登不了基。我隐遁在这里,无非是在等机会,杀了他。”

      我不甘心,继续追问:“那在画蕉有人给我下毒,你为何还要替我寻求解药?!”

      他撇嘴冷笑:“哼,我想你是弄错了,你中的毒是我下的,一则为了摆脱你的纠缠,二则顺便更好地控制你,所谓的找解药一说,又从何谈起?”

      “那现在呢?”我气急败坏,开始嘶吼,拼尽全力想要让他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按照你的说法,现在你为何还要救我?这些天来为什么还要照顾我?!”

      谁知他想也未想,回答得异常流利:“救你的本不是我,是卫风。况且,如果不让你活着,我怎能从他手里换得我想要的东西?”说完,他朝我身后指了指。然后,我听见有人朝我走近。

      脚步声在我背后停住,有人唤了声:“阿罂。”

      我不想回头,不想看,更不想相信!

      “阿罂,我是卫风,我也是……无音,这些天来,都是我在照顾你……”

      狂风呼呼地吹起来,月亮被乌云所遮蔽。卫风从我身后环抱住我,那种感觉陌生至极。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只不过皓萌三言两语,一切就变了痕迹。我所深深恨着的人,转瞬就成了恩人;而我所深深爱着的人,眨眼便成了仇人。

      黑白颠倒,正反相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只觉脑子里有千万根锁链在交缠旋转,铿锵的碰撞声音合着击起的火花吵得我几欲癫狂。我捂住脑袋,只觉头痛欲裂。只能靠声嘶力竭地嘶吼和哭喊来发泄情绪。然后,电闪雷鸣中,我看到了皓萌转身离去。

      “你别走!你回来!”我向他伸出手,纵身跳进了水渠里。然而背后有一双手立刻拉起了我,将我死死锁住,令我无法前行。我哭喊着,挣扎着,脑子里只有谷底小楼里的种种场景,即便他方才用那样冰冷的方式告诉我一切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局,我也依然爱他。

      他不爱我又怎样?他利用我又怎样?他把我当做棋子又怎样?他把我视作工具又怎样?

      我爱他,我依然爱他,我还是爱他,我仍希望他能回来,带我走,回到那谷底小楼,拿鱼采菌,煮菜烧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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