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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七章 尼摩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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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不褴给我送来一根拐棍。想来是无音和尚怕我再因灯的事和他纠缠,遂干脆送根拐棍做替身。哼!小气鬼!单许佛祖实现你的愿望,就不许实现我的愿望了么?
“不褴不褴!给我弄盏许愿灯呗!”我一把抓住不褴的小肉胳膊,央求道。
不褴用另一只肉呼呼的小手开始扒拉我的手:“不行不行!无音师兄说了,不能给你灯。”
我一愣:好家伙,居然把大家伙都给收买了。
我干脆把他的两只小手都给抓住:“为什么不能给?我又不会许什么祸害苍生的愿望。”
不褴为难道:“可那许愿灯是需得自己亲手做的,不然不会灵验。师兄说你需好好养病,不能费那心思。”
哦,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心想这个理由才符合那无音和尚的一贯做派。
“做那灯,很难吗?”我问。
不褴道:“难倒是不难,就是要用针线,姐姐你眼睛不看不见,所以……”
我一拍桌子:“没事儿没事儿!这几日银针都把我扎麻木了,还怕区区绣花针么?”
“可是……”
“再说,还有你呢!你会帮我的,对吧?”说完,我一把搂过他胖胖的小身子,低声道,“只要你帮姐姐弄上一盏,姐姐每顿就给你省两块肉!”
不褴咽了下口水,支吾道:“可是师兄收买我都用了三块肉呐!”
我抽了抽嘴角:好家伙,果然背着我动了手脚。
“五块!”我囫囵把大巴掌一撑,“你给我弄盏灯,我每顿给你五块肉!”
“好吧,但是……”
我去,这还不满足?如此破戒不怕佛祖打屁嘛吗?
“但是姐姐你先把指头收一收,都戳到我鼻孔里了。”
“……”
第六天,在扎完二十三枚银针后,我如愿得到了一盏不成形的许愿灯。叫不褴给我穿好针,又命他好好守住门口,我背着无音和尚偷偷做起灯来。
虽然经过六天的治疗,眼前的血色已基本散开,然而看形视物仍只能大概辨个轮廓,故而针线活对于我来说仍很困难,基本三下两下就要戳到手,虽然我强忍着不叫,但的确很疼。好在每片莲瓣只需订上三两针即可,故而即便如此,仍旧勉强能做。不褴不褛看不下去,劝我不如等眼睛好些再做。我摇摇头,心想,等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第七天,我扎针到二十七枚。拔完针后可以看清近旁三尺内的事物,不过只维持了半个时辰。然而即便如此,我依旧很开心。因为我终于看见了胖嘟嘟的不褴、竹竿儿似的不褛、和蔼可亲的妙师太,还有戴着斗笠的无晴姑姑,以及,我昨日摸索着做了大半的莲灯。真没想到昨日做得那么艰难,居然已经定好了这么多莲瓣,实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简直怀疑,是有人帮我做了。
“不褴,”我抓住他胖乎乎的小胳膊,“你昨天没偷偷帮我做灯吧?”
“啊?没有啊。”不褴摇头。
我很满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这就对了,你可千万不要帮倒忙哦!我要自己亲手做完,这样许愿灯才会灵验。你要是多管闲事插了手,我又得重做一个了。”
第八天,我扎针到三十枚,距最终的三十二枚只差两针。所有人都很开心,我更开心,想着以这进度明日就能扎完三十二针,就能解清余毒,就能重见光明,就能启程去找大萌,我激动得一夜没睡,熬夜赶制许愿灯。只求天亮就做完,眼睛一好就能拿去青泉许愿。哪知做着做着,人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过来时,自己已躺在了床上。
“我……我怎么会在床上?”我摸索着起身,看见近旁有个胖胖的小影子,知道是不褴,便问。
不褴走过来扶起我,用略带埋怨的口吻道:“昨天你半夜做灯睡着,就被无音师兄逮着了,然后他就把你抱床上了。”
我一听,这还了得?急忙对不褴道:“赶紧赶紧,找找灯还在不在,别被你师兄收去了。”
不褴回身从桌上抓了灯递到我手里,突然像小猫一样黏在我胳膊上求安慰:“姐姐你真是太没良心了,都不问问我有没有挨骂!”
我撇嘴一笑,心想:小样,这几日越发跟着不三学坏了,居然会借机揩油了,便用浑不在意的口气道:“你无音师兄是哑巴,他还会骂你?”
不褴一愣,僵在那里似乎还想说什么,转而放开我的胳膊,气呼呼地坐一边去了。
我没再管他,仔细摸了摸莲灯,觉得有些不对。
“不褴,你快帮我看看,这许愿灯是不是已经做好了?”
不褴约莫只扫了一眼,便淡淡道:“是啊。”
我大惊:“可……可我分明记得昨晚还没做完啊?难不成,是你帮我做的?”
不褴急忙否认:“没有没有!”转而站起身,急急地凑到我跟前,扒拉着许愿灯看了看,“姐姐你昨天做着做着不是睡着了吗?会不会是已经做完你忘了。”
我伸出指头又摸了摸几个莲瓣的针脚,着急道:“不是的!肯定不是的!我平时一片莲瓣只定三针,而这瓣却定了四针,分明是有人插手过了!”说完,顾不上套鞋子,我赤着脚跳下了床。
正巧无音和尚端着饭食走进屋来。
虽仍看不清他的脸,可我已能辨认他的身形。我怀着满腔怒火走到他跟前,质问道:“是不是你帮我做了莲灯?”
无音和尚不会说话,自是无法回答。然而我已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昨天、前天、大前天,是不是你都偷偷帮我做了?”
无音和尚依旧沉默,我却愈加恼怒:“你知不知道莲灯是要亲手做的,否则就不灵验了?我本打算今天下午眼睛一好就去放灯许愿的,如今被你一插手,却是要泡汤了!……要是自此找不到皓萌,我该怎么办呢?你把皓萌还给我!你把皓萌还给我!”
不知为何,仅仅因为一盏灯,我的情绪就崩溃了。像是心中拴着希望的那根风筝线,突然被人扯断了一样,让人难受,让人心疼。
无音和尚一直站在一旁,默然听着,没有表示。直到我喊出“你把皓萌还给我”这句话时,才突然走过来,一把抢过了我手里的莲灯,撕得粉碎。
我好像听见了谁的心脏被撕裂的声音。
那天下午,我只受住了二十九枚银针。
“不褴!不褴!!”将将送走无晴姑姑等人,我气急败坏地叫来不褴,“趁着我还看得见,快去再给我弄盏莲灯来!”
不褴呆住,像是要拒绝。我急忙强推了他一把,声音从所未有的强势:“快去!”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我的眼睛是看得清针线的。我像疯了一样飞速缝着那些莲瓣,恨不得在这一个时辰内就做好那盏莲灯。然越是着急越是出错,手指被针狠狠戳了几下,血珠颗颗冒了出来,浸润在莲瓣上,一片刺目地红。
“姐姐!别缝了!别缝了!你的手指都流血了!”不褴迎上来,想要阻止我。我一把将他推开,他措不及防地摔在了地上。我大喝一声:“走开!”眼泪像决了堤,肆无忌惮地倾泻下来。
那晚,我整整缝了一个通宵。快天亮时,那盏被血色浸润的莲灯,终于缝好了。
那是第十天,虽然一夜未眠,可我咬牙受下了第三十二枚银针。
“能看见了吗?”妙师太欣喜地在我眼前晃着手,期待着我的答案。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眼泪已率先一步夺眶而出。
“哎呀!别忙着哭啊,到底能不能看见了呀?”妙师太急道。
“姐姐姐姐,能看清我了吗?”不褴在一旁上蹿下跳。
“施主姐姐给你手帕,擦擦眼泪就能看见啦!”不褛凑过来道。
我接过手帕,艰难地点点头:“能看见了,我都能看见了!”
那晚,我想把大家留下来吃饭,一是为这些天来的帮忙和照顾表示感谢,二是以作告别。然而无晴姑姑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妙师太尴尬一笑也追了出去,不褴说无边师父带着不三不四下山去了,于是这顿饭,便终还是我一个人吃。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大家并没有为我的眼睛恢复而感到开心,反而有一股隐隐的愁绪浮荡在他们眼睛里。甚至我觉得,他们在看我时,眼睛里充满了怜悯。
好奇怪。
许是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气,无音依旧为我做了丰盛的晚饭,却再没露过面。我一边吃着那些可口的菜肴,一边看着昨夜做好的许愿灯,心中的那股气,也卸了下来。其实,他之所以那么做,无非是担心我的身体。终归,他是救过我性命的人。
想到这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