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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行昆仑之卷,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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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月光很好。轩外的云海一片清辉。满眼满眼的银白。月溪放下笔从书几前站起,披上宫人呈上来的外氅,径直走到廊下望月。廊下一株花树,在月光中兀自开着,花朵沉甸甸地在潮水气息的风中颤抖。月溪长吐一口气。
屈指算来,竟然过了15年了。
从烈王陛下去世至今。
蓬山方面他每隔半年便会遣人去问候,探听舍身木上是否有动静了,或者有没有昆仑方面的动静。虽然说,其实并不能肯定峰麒去了昆仑,但,几年前为了寻找泰麒,几个国家在蓬莱进行地毯式搜索,并没有泰麒以外的麒麟的踪迹。
而前往昆仑的奏、恭、才三国,也因为停留时间过短问题而并没有详细搜索。
月溪有些后悔,没有在当时请三位前往昆仑的台甫留意察看峰麒的踪迹。
其实自己也知道是一厢情愿而已。
昆仑,真的是大的不得了的国家。
据说是整个十二国加起来那么辽阔。
在那其中寻找一个很可能如当年泰麒那般被壳吞噬了的麒麟,无疑是大海捞针。
但是月溪怎么想也不甘心。
乘月待晓。如果黎明始终不至,那么夜晚就没有意义了。
大概是三天前,月溪连自己都忘了那天是自己生辰,却收到了一份厚重寿礼。
拥有美丽柔软的雪色毛皮的骑兽,玉制鞍辔,以及专门照顾骑兽的骑师两名。
月溪看到这寿礼时大为讶异。
不是不喜欢骑兽。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才可怖。
什么时候,芳国有余力,任人如此奢侈地在一匹骑兽上花钱了?
最可怕的是,送这么贵重的礼来的人,是何居心?
月溪在瞧定那贺礼的金色瞳仁时,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月溪按兵不动,只淡淡问了句:“哪家的贺礼?亏得有心。瞧我,连自己生日都忘了呵。”
旁人当即恭敬禀报:“是昭州州宰进献。”
月溪倒吸口凉气。
昭州州宰。
他昭州州宰意图调入中央任职已久。此番送礼,用意不能不说过于明显。
想当年烈王在位时,绝没有此等事。那烈王是个对正义二字有着近乎病态的执著的人。这番光明正大的行贿行为在当年,决计是个斩立决的案子。
物极必反。他月溪早已料到,在烈王那般治世下,所有暗地里进行的肮脏勾当都被迫停止。人民光明磊落得不自然。如今烈王已去,这些勾当必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他月溪确实早已料到。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事情居然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连对一国之主都试图送礼讨好,那么底下官员间究竟是如何暗涛汹涌,月溪简直不敢想象。
好了伤疤忘了疼。人之天性。
这时月溪不禁想,若是烈王该当如何。不不这其实不用想,斩立决,明显不过。但他月溪又该如何呢?
……要是真正的王又该如何呢?
月溪望月长叹。那峰麒究竟是死了还是流落他乡?那芳国真正承继天意的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
次日月溪向恭国派出青鸟。
存着一丝丝侥幸的。
不久青鸟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以私人身份来访的供王及供麒。
月溪大吃一惊,连忙到供王主仆下榻的驿馆拜访。
见了面,双方寒暄两句,便屏退左右切入正题。虽然外表是个年仅十二的少女,但供王是个喜欢单刀直入的人。
“乘月之王为何问起几年前到昆仑寻觅泰麒之事?”供王陛下道,一贯的颐气指使口气,“莫非是想寻觅峰麒?”
月溪承认。“眼见泰王骁宗夺回大权,戴国逐渐有了起色,便想当年找回泰麒真是明智之举。”
珠晶撇撇嘴。讥诮与稚气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有什么必要么?找回峰麒,然后选王,确立天意。有这么做的必要么?”珠晶冷笑,“你当年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举起叛旗的呢?”
月溪躲避。“这是两回事。我现在不过是,感觉无法承受国主重任罢了。”
“有什么无法承受?”珠晶顶回去,“你登基才多久?有什么无法承受?我还不是承受一个国家一百来年了?有什么值得恐慌的?你反正不用顾虑什么天意啊。”
月溪苦笑。“问题是我知道我即将承受不起。”他顿顿,看向珠晶的目光诚挚,“有些国家可以长久安平,也有的国家不过数十年,更有的国家仅能维持十年不到。这更迭难道便是天意吗?天意肯定是希望人民长久安康的。所以,这是个人才能的问题。”
他似乎觉得很难启齿似的停了停。珠晶等他说完。
“我曾经去升山。是的,在先代峰麟升起黄旗时,我去过。”他笑笑,“当然是没有天命。”
“那又如何?”
“我没有做王的才能。”
月溪很坦率。
珠晶叹气。“可那又如何呢?”
月溪苦笑。“您还不明白吗?供王陛下。我是知道我的能力的局限的。如若当年峰麟选择我为王,我的治世恐怕不会超过十年。”他闭上眼又睁开,“而今我代理朝政已将十年。我知道十年是我的极限。我希望能在我失道——其实我恐怕都不配失道呢——在那之前,我能看到峰麒平安归来。哪怕是弥留的峰麒也好。我希望能看到——未来。”
珠晶偏过头。她看向旁边正襟危坐的供麒。
“呐,这到底算居安思危还是缺乏自信啊?”
她嘟囔。
供麒呆呆地回望她。
最终供麒还是被主上出卖,直接送往昆仑寻找有无麒麟的气息。
“不用太过仔细地搜索,只要大略地走一圈,望望有没有气就好了。”珠晶仰头叮咛即将出发的供麒,“昆仑不比蓬莱,大得过分。你这呆瓜水袋不要为别国的事累坏身体啊。”
供麒有些纳闷地。
“可,如果不仔细搜索,怎么可能感觉到麒麟的气呢?”他呐呐而言,“听说当年找到泰台甫的时候,都不是根据麒麟的气找到的而是根据他的使令的气……如今峰麒连使令都没有,怎么可能……”
他说不下去,因为珠晶突然笑眯眯地:“供麒。”
心里有点毛毛的。“嗯?”
招招手。“蹲下。”
经验告诉他不可以,但身为麒麟他还是照做了。果然,下一秒便听得清脆的掌掴声。珠晶甩甩发红的手掌。
“我是担心你吃不消,你居然还顶嘴。笨蛋。”她咬牙切齿地微笑[= =b],“现在明白了没有?”
供麒站起身,点点头。“哦。”
“那你就走吧。”
仰头看多累。珠晶退后一步,摆摆手,仿佛她的麒麟不过是到隔壁串串门。倒是月溪深深向供麒拜下。
“劳烦供台甫了。”
供麒点点头,便从露台上向云海跃下。清亮的月色在一瞬间似乎略略扭曲了影子。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供麒在云海中消失了。
月溪望着供麒消失的方向轻轻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