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风行昆仑之卷，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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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行家里很有钱。这是班上所有同学一致的见解。
毕竟没有几个小学生上下学专车接送，黑衣墨镜保镖护航。
有时候荼蘼与风行说笑：“衣锦还乡。你这莫不是生怕没人绑架你？”
风行只是苦笑。
说起来风行倒也是确实不简单。二人因缘巧合相识翌日，风行便入学到她们班上。午间休息时候马小军来了，带了一大帮子人约风行到后操场“有话说”。二十分钟后荼蘼担心不过，前往一观究竟，却见风行在一片昏厥学生中无辜地向外张望。荼蘼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她说，拉过风行。
“不知道啊。”他仍由荼蘼拉着他逃离“现场”，摇头的姿势优雅而无辜，“那个马小军说什么要讨回前一天的面子……可是他们也忒不禁打了吧？几下子就都倒了……我正在想叫老师来啊……虽然是三月天气还很冷的……这么躺着很可怜啊。”
荼蘼好气又好笑地瞪着风行。
偌大的班级里只有风行会和荼蘼平起平坐。其他人不是瞧不起荼蘼那莫名其妙的家庭背景，就是嫉恨她成绩优秀在师长面前又得宠，均对荼蘼爱理不理地。荼蘼倒也无所谓惯了，由得他人去。有时候风行不解她这处境行事，她便露齿而笑。
“那些人说什么与我和干？反正碍不着事便是。”
她说这话时有超脱世外的悠悠神态。风行被她这奇异的悠然之美惑住，却也只能笑笑。
她荼蘼不是好劝之人。他与她相处下来，早已明了。
大概是风行出现三个月左右，曼娘察觉女儿竟比以前笑容多了，便问女儿是不是在学校交到朋友了。
荼蘼偏过头，贝齿微咬下唇。
嗯了一声。
曼娘突然绽开笑，笑容如冲破阴霾的阳光。
“哪天请人家来家里坐坐啊。”
荼蘼点头。次日上学果真向风行邀约。
择日不如撞日。风行当即点了头，放学后遣退司机保镖，两小无猜手拉手地便去了荼蘼家中。曼娘大喜，却不知怎地始终躲在厨房里。这几年他夫妻二人四处打零工，她帮人缝补他出力劳工，言语不通，埋头工作，荼蘼几乎便是这个家对外的唯一出口。今天女儿交了朋友，竟似她曼娘交得了新朋友，心中欣喜而又惶惑不安。荼蘼心中知道母亲所想，却也不点破，依旧笑嘻嘻地拉了风行，指点遍布屋中二手货色家具给他看过。那房屋虽简陋家具虽老旧，但在曼娘母女维持下，无一处不干净的。可风行自幼娇惯，哪里见识过这般穷苦。但荼蘼傲然立于其间，神情如一国之主指点大好河山，风行不知不觉，也对打满补丁的沙发、洗的发白的窗帘、修理重钉过三五次的桌椅见怪不怪了。
暮色合拢时伯腾回家，见家中有客人，略略吃惊，顺口问了女儿一句：“你朋友？”
荼蘼点头。“同学。”
“什么名字啊？”
风行在一旁接过话：“伯父您好。我叫风行。”
乖巧无比。
但话音未落那父女二人已是一惊。伯腾双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看向女儿。未料荼蘼亦是惊疑不定地看着父亲。父女二人对望，瞬间将风行晾在一旁。
风行察觉二人神色不对。他愣愣：“伯父？”
这次听得真真切切，是常世语言。荼蘼惊疑眼神转向风行：“你……”
欲言又止。而伯腾也是张了口：“你莫非……”
后半截话吞在肚子里，吐不出来。
风行愈加奇怪：“我怎么了么？”
清脆的连串声响。三人吓了一跳回头。曼娘站在厨房门口，手中碗盘失手摔了个干净。
风行惊呼：“阿姨您没事吧？”
曼娘伸手，颤悠悠指定他：“你……你怎么会说……我……我怎么听得懂你的……话？”
神情既狂喜又惊恐。
风行极不安地看看身边父女二人，又看看曼娘，闹不清自己究竟哪里不对了。倒是荼蘼很快镇定下来。她淡然看定风行，微微一笑。
仅这一个笑容，风行便似吃了定心丸。即使他仍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在荼氏夫妇盛情邀请之下风行在荼家吃了晚饭。荼氏夫妇多少年来终于有了荼家以外的人可以交谈，虽不明白到底什么原因，夫妇二人仍欣喜若狂。若不是荼蘼坚持，明示暗示二人不要吓跑了人家，怕是二人便要将风行当作老乡哭诉了。
稍晚荼蘼陪风行到街口等风家司机来接。其间风行忍不住：“荼蘼，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荼蘼微笑。她耸耸肩。
“我也不知道。”
之后荼氏夫妇隔三差五便邀风行上家里便饭。风行倒也喜欢随着荼蘼一同放学，一路走到家中。到后来不知怎地，竟让他从家里争取到了外宿的机会，偶尔还会在荼蘼家里过夜了。
有时候荼蘼吃味：“怎么竟待个外人比女儿还亲？”
那夫妻二人答不出。好在荼蘼也没真想为难他们，说说便即算了。
如此，晃悠悠三年时光过了。
小学毕业的时候周围同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荼蘼倒是镇定的很。她独自一人在教室的角落里收拾了书包，向肩后甩去，走到学校大门时遇见了风行。
“你今天的毕业典礼没来啊。”她说，颇玩味地瞅瞅他眉眼，“感冒了？”
眼圈鼻头居然红红的。
这个抖开手腕便能将人漂亮地过肩摔的大男孩低下头。“想到以后和大家都不能见面了，我就难过。”
荼蘼露齿而笑。“那你和我们一起上中学呗。我知道班上很多人要升一中。我也是。”
风行一怔。他再度低下头开始思索。
三天后风行突然出现在荼家门口。他看起来极其虚弱，让三人大为讶异。
荼蘼第一个奔上去。“风行？”她略略惊慌地扶住他的身子，发觉他的体温极高，“大热天的怎么会感冒？……风行你怎么回事？”
风行放软身子，重心在她身上。“家里闹翻了。他们要我去上私立学校，我不答应。我要和你一起去一中，荼蘼。我不想离开你。”
荼蘼感到他身上的热量瞬间传到她身上。她耳根烧热。
“你说什么呢。”她说，一边让赶到的父母接过他去，“那你怎么会成这样？”
“吵架的时候不小心把手里杯子掉了，脚扎破了。”风行试图微笑，“我晕血。”
荼蘼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这家伙怎么总是能让他惊讶。
风行在荼家睡了一宿。次日上午风行父亲出现。
从轿车中下来，西装笔挺，礼貌地扣门。
荼蘼开门时吃了一惊。她虽没见过他，从他身后两大排保镖的派头中却也猜出他身份。她一惊过去之后极其自然地将他迎入家门。伯腾一早已经出门。曼娘紧张地躲在厨房门后。
荼蘼请座。之后拎过暖壶来倒水。心里惦记着风行怎么还在里间床上熟睡，表面上却笑意盈盈，不露半点端倪。
一边奉上清水一杯一边笑言：“风伯伯今日屈驾，真使荼家蓬荜生辉啊。”
这话半点不带夸张。
风父淡淡笑。“早先在台湾打拼时，住的房子样式与贵府相仿，倒也怀念。”
荼蘼见风父温和客气，一时半会儿反倒拿不准如何开口，便仅是盈盈浅笑待他开口。哪里知道风父也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的样子。他只是看着荼蘼，不吭声。荼蘼倒也自在，由得他看去也不会少块肉，便笑盈盈坐在几前，气定神闲。
两人默不吭声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风父站起身。
“叨扰了。”
荼蘼也不挽留。“您这便走？”
“身有要事不便久留。”他说，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来，目光深沉地再看了荼蘼一眼，“多谢你的清茶。告辞。”
荼蘼笑盈盈目送他。
傍晚风行转醒，吃了碗专为他下的素面，便告辞回家。
曼娘担心他。“别和你父亲置气顶嘴，两个人好好说话，啊。”
风行苦笑。“若真能顶嘴也好。问题是他根本罔置我的意见。”
曼娘不解：“那你之前和谁吵架的？还砸了脚。”
“祖母护我。她和父亲吵架，我劝解时不慎失手摔了杯子。”
想来他说“家里闹翻了”，也并没指明是他与家中闹翻。曼娘怔忡许久后大笑不止。
第二日风行回来，脸上表情满是不可思议。
荼蘼正帮着母亲裁花样。“怎么了？”她问，齿间咬着彩丝线，一手扯住针，便这么抬起头看向风行，竟妩媚不可言喻，“你家里怎么样了？”
“父亲昨晚对我说，让我和你上一所学校。荼蘼。他指定上和你一样的学校。”风行不可思议地，“怎么会这样？你们见过面？”
荼蘼咬断线，手指灵巧地打过结。
“昨天你还睡着的时候，风伯伯在家里坐了会儿。”
“他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那，你说什么了？”
“我也什么都没说。”
风行大为讶异。“怎么可能？”
她特无辜。“但是它就是发生了。”顿顿，“风行你来看，我新裁的花样好不好看？”
他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儿，不由得叹气。
她总是说他不按牌理出牌，他看这句话该原封不动还回去才是。
新生入学时果然有许多熟面孔。风行有些安心，却见荼蘼毫无高兴之意。
问她，却见她眺望悠远蓝天，又是一副悠悠不入人世模样。
“就算是现在聚了，过三年也一样会分离。就算是高中再聚了，到大学也一样会分离。就算一直同一所学校上下去好了，到了最后，也一样是天涯海角流落他方，怕是至死不闻音讯。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要相聚。”
风行微微蹙眉。“太绝情了吧？”
她转过头来。那与苍穹一样色泽的瞳孔里孕着柔柔笑意。
“正因为这样。”她轻轻说，“如果一定要相聚，就要永不分离。你知道吗，风行。如果做不到，那么我，什么也不要。”
我只要永远。
她神秘的笑容底下压着的后半句，他终其一生，苦苦，思索不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风行昆仑之卷，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