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转承之卷，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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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国是十二国中，山客云集的地方。
大约在芳国的第十二代还是第十三代的王，必王时期，是山客们的鼎盛时期。山客在芳国建立了自己的寺庙，向芳国传入了佛教。
也因此，在芳国的西北角，靠近虚海的地方，有着山客聚居的村落。
他们怀旧地称这个地方为“唐人村”。里面的衣着风俗无一不与故乡昆仑相仿。
但是，是个贫瘠的村庄。
没有肥沃的土地。山客们仿照故乡山区的样式建起梯田，并挖了沟渠。即使这样一年的收成也不够。于是山客们在虚海海岸的山林中当起了名副其实的山中人。他们躲避妖魔，在林中采摘野果野菜，也砍伐柴木拿到附近的镇上换取日常用品。总之，生活十分辛苦。
也因此在烈王时代，侥幸地逃过一劫，被遗忘在这偏远的角落里。
在贫困的自然中，妖魔的袭击间，残喘度日。
大约是在半个月前，就是在黄旗升起的前几天，虚海上发生了“蚀”。
山客们多半都是由“蚀”冲过来的，因此对这天灾并不陌生。他们冷静地作了抗灾准备。
值得庆幸的是，狂风并没由山客们的海岸登陆。
仅仅在岸边打了个旋儿，便消失在山的另一端，不见踪迹。
待狂风消失后，山客们毫不意外地迎接了新的同胞。
是名少女。
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凌乱着。她被潮水冲上岸。人们发现她时她昏迷不醒。原本就雪白的肌肤冰凉。
山客中最年长的女人，黎锦，将她安置在自己家中。
约莫过了一夜，少女醒过来。她睁开眸子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蓝如穹苍的瞳孔并不属于中国！
“这里是……”少女沙哑地说着汉语。
人们交换了放心而又忧郁的眼神。然后他们说道：“芳国。”
少女闭上眼。那一刻她的脸上映过一丝奇异的哀愁。然后她晕晕乎乎地坐起。黎锦连忙将枕头靠在她身后。
“我叫荼蘼。”少女轻声说，“谢谢你们救了我。”
毫无任何不安。
这异常的反应反而再度引起众人的不安。于是黎锦以眼神手势让其他人都退出去，只留下自己坐在荼蘼床边。
“我是黎锦。在这里人们都叫我黎姨。”这看起来似乎有五六十岁的女人道，“我来自大连。”
“我知道。很美的城市。”荼蘼淡然回应。她接过黎锦递过来的水，道了声谢，便小口小口地抿了下去。她疲惫的神情中像是在思索什么其他事情。然后她轻声问道：“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被卷来了么？”
黎锦脸上变色。
无论山客海客，到达常世之时，若非茫然若失便是歇斯底里地哭闹。总之在黎锦近三十年的山客生涯中看来，超不出此。然而此次救起的女孩与以往皆不一样。黎锦惊异地看着荼蘼。
这女孩过份冷静了。
若不是她的普通话如斯标准，恐怕黎锦就要认为她并非山客了。但，听说常世仙人亦无语言沟通障碍。黎锦忍不住对这少女多加打量。
面色苍白仍掩不住一股锐利之气，眼眸低回处若漫不经心，挑眉间却又精亮。一把漆黑长发散在肩旁，更显得肤色细腻若脂。仔细看她五官，是标准的瓜子脸，东方式的眉眼口鼻。唯一不同的只有那双眸子。那眸色太美，如同秋季天空最深处的那抹蔚蓝。黎锦几乎便要被那深邃吸引进去！
“你……”黎锦递过一面镜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荼蘼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有什么不对么？”
黎锦忍不住：“和之前没有任何改变吗？”
荼蘼愣愣，随后笑了。她知道她的意思了。
“没有。”她肯定地回答，“我就是我。我没有改变的必要也不需要改变。”
黎锦仔细打量荼蘼片刻。然后她半畏惧半试探性地道：“莫非您是仙人？”
荼蘼扑哧笑出来。
“我不是仙人。”她说，掌心中仍温着水杯，“我不过曾经是个被冲到昆仑的卵果，现今又被冲了回来而已。”她忧郁地看看窗口处射入的阳光，“劳烦您费心了。”
黎锦怔忡而不能言语。
新来的山客竟然是卵果，这令人无法理喻的消息迅速传遍全村。
荼蘼知道在房门外，就她究竟是否算山客的同胞进行了大讨论。荼蘼觉得无聊。
现世常世，她皆不属于么。
幸而黎锦仍细心照看她。荼蘼对此只有感激，却知道自己无以为报。
她牢记得她之所以到此，是因为什么。
芳国。
乍一听这个名字，她第一感想是“竟然真的有这个地方”。然后才有余力思考其他。
不会是做梦。她知道。一切都太过真实。
她回到了传说中的故乡，却毫无兴奋之意。
所谓故乡，是有回忆的地方。所谓家，是有亲人等待的地方。对这什么回忆也没有，亦没有人欢迎她到来的地方，她毫无感情。
她要回去。回到那个所谓“现世”，然后继续过她的生活。
但是前提是，找到风行。
风行在蓬山。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自称供麒的男人所说的话。蓬山。她不是很清楚这个地名。毕竟已经很久没有缠着父母讲故事了。
荼蘼在抵达芳国的第三天终于可以下床。她在黎锦陪伴下踱到村子边缘。村子西边是悬崖，悬崖下便是与“蔚蓝”二字毫不沾边的虚海。她迎风眺望着现世方向。
正值夕阳西下。
“我以前在大连，每天都看着太阳从东海升起来，看也看得腻了。”黎锦充满回忆地，“现在沦落至此，每天都看着太阳向这虚海落下。当初要是早知如此，真该多看看那般风景。”
荼蘼不与置评。然后她看向黎锦。
“黎姨。”她轻声说，“你知道蓬山是什么地方吗？”
黎锦愣住。
“蓬山？”她愣愣地，“是这个世界的神仙住的地方……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有朋友被带到那里去了。”荼蘼一贯冷淡，“我要去找他。”
黎锦消化这个消息很久。然后她急切地凑上前去。
“你认识神仙？”黎锦不可思议的，“你要他带你回中国？”
荼蘼看着黎锦奇异的眼神，想起现世中父母的痛苦。她暗悔失言。
“不。我不确定。”她说，若无其事的，“只是想知道朋友的下落而已。”
黎锦微妙地凝视着荼蘼。然后她道：“算了吧。”
荼蘼蹙眉：“什么？”
“不可能有回去的方法的。我知道。”黎锦恢复了平常的姿态，因长年劳动而粗糙的双手紧紧交握，“我知道的。”
荼蘼不敢再多言。她静默凝睇夕阳磅礴地向虚海坠落的壮美。那一刻她感到窒息。
这里原本，是她的国家。
她忽然这么想道。然后她不自觉绽开了笑容。
黎锦在这绝美的笑容中失神了。
五天之后荼蘼执意离开。黎锦苦苦挽留不成，只得送她出村。
“虽然你曾是这个地方的人，但毕竟你没有这个地方的身份啊。”黎锦担忧，“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身份的人连狗都不如……你怎么能离开这里？”
荼蘼轻笑。
“因为我，有必须做的事情。”她回答，眼眸深处若有火焰燃烧，“我有必须见到的人。”
黎锦知拗她不过，只得长叹。
“总之，在外面一定当心。”黎锦碎碎念叨着，“注意饮食……水土不服会很麻烦……不要随便和生人同行，小心被拐卖……如果实在不行了就一定要回来，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半个同乡——我才不管村子里那些人怎么说呢。……你一定要记住啊。”
荼蘼看着这个头发几近全白的女人。她绽放令人安心的微笑。她拥抱黎锦。
“我知道的，黎姨。”她在她耳边说，“不用担心。”
然后她向黎锦道别，微笑离开。
——转承之卷终——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转承之卷，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