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上官清飏

6、疑云大起

　　李长烟师姐弟二人回到曲阳村后，先送还死者，又将情况一一说明，表示妖物已除，大家不必再担惊受怕了，顺便替上清派收买了不少人心。
　　李长烟唤出那面古镜，替那些陷入癫狂之人一一施法救治，然而正如那少年先前所说，许多人虽被唤醒却不肯面对现实，从梦中醒来之后，反而疯得更彻底，甚至有人自寻短见，宁愿沉湎于美梦中。
　　两人觉得大是棘手，最后裴昭想了个法子，施法让这些人重又陷入沉眠，只待来日醒来，或能将前事当做一场大梦。后来，村民们感于他们的恩义，为两人修了一座生祠，时常供奉，这是后话了。
　　至于那方雪君姑娘，因在结界中毁掉了半个身子，好好的美人变成了半脸美人，原本定下的夫家也不愿再娶她，解除了婚约。
　　她的家人哭得死去活来，她自己倒是表现得很平静，只是整日神游天外，问十句答不了一句，想是还未完全接受现实。
　　裴昭十分过意不过，便托李长烟回派中找寻疗伤养颜的灵药，李长烟自然答应，带了古镜回派中交任务。

　　晏玦骑着白鹿，一路追寻狐妖踪迹而去。山神先前被那古镜使诈囚禁，元气未复，于是回转洞府疗伤。临走前它嘱咐地狼暗中跟着晏玦，必要时可以帮她一起寻找。地狼呜呜叫了两声，就地一滚，又变回小狗，远远地跟在白鹿之后。
　　那些狐妖本来就是乌合之众，修为并不高深，结界破开后各自分散逃命，虽是降低了抓捕时拼斗的难度，却增加找寻的困难。
　　地狼一路见着晏玦的白鹿不知疲倦地般东奔西跑，从不歇息，鼻子一闻就知道大体位置，简直比自己还像狗，觉得很是惊奇。
　　晏玦一口气没歇，不过短短十数日，就将奔逃的狐妖抓捕得干净，统统锁进灵兽袋里，只除了修为最高的那个大姐。
　　“阿白，你闻得到那妖狐的味道吗？”眼见着又奔波了几日，却毫无所得，晏玦有点犯愁了。白鹿呦呦地叫了几声，地狼正不知何意，却见晏玦叹了口气，“连你也不知道，看来是难找了。唔，待我审审这些臭狐妖。”

　　她将抓到的狐妖一一从灵兽袋里提出审问，得知这些不成器的小妖都是本地精怪，并不与那大姐同路，只因她修为高深才跟随了她几个月，失散后也并不知道大姐去向。眼见晏玦的脸黑得快成炭了，狐妖们各自战战兢兢的仔细回想，终于有小妖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大姐来自万香山。
　　“万香山？这是什么地方？”晏玦自言自语道，却没有人或妖能回答，她无奈地四处望望，实在没有半点头绪，便打算接着往前走，找个本地人问问路。
　　默不作声地走了一阵，晏玦似乎在自言自语地道：“阿白，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那个被我打伤的人，感觉好熟悉啊。你说，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但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呢？”
　　白鹿又呦呦地叫了几声，晏玦道：“你说的也是，我十几年来一直在山上，从没出来过，哪里能见到外人？也就这大半年出来见了些世外人，要是见过肯定记得，不可能忘得干干净净……但是，为什么就觉得特别熟悉呢……”
　　白鹿又叫了几声，晏玦笑道：“你还在想让我去找圣物啊？我才不要呢，下一任族长什么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次出来就是想玩玩的，让他们几个辛苦找去吧。唔，你说，等咱们抓到最后一只臭狐妖，就去找那个人好不好？……嘻，你也觉得他不错吧，那好，咱们赶紧找那只臭狐妖去！”

　　眼前的山脉绵延不绝，荆棘丛生，晏玦辛苦地走了半日，连个人影也没见着，正在心急之时，忽然见到不远处的树林中，有女子的身影一晃而过。
　　“莫非就是那狐妖？”晏玦精神大振，忙催白鹿赶上前去，却见是一个布衣荆钗的村女，见她从后面追来，急忙往前奔走，然而林中杂草众多，不多时就被绊倒，大叫道：“别抓我，别抓我！”
　　眼见不是自己要找的狐妖，晏玦有些丧气，又见那女子倒在地上，瑟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抱着身旁的大树，满面惊惶之色，自然是被自己吓到了，好生过意不去，当下将她扶了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
　　那村女惊魂未定，见她面容和善，似乎并无恶意，才渐渐安静了下来，颤抖着问：“你……你是谁？为什么要追我？”
　　晏玦直觉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来，挠挠头道：“抱歉，我认错了人，并不是想追姑娘。这荒山野岭的，你怎么孤身一人，多危险啊。”
　　那村女呜呜地哭了起来，说道是去市集卖些针线补贴家用，回家的途中遭遇了无赖，要抓她回去欺负，她拼命的跑了半日才甩掉了那些人，刚想歇口气，却又被晏玦追上了。
　　晏玦不好意思地笑道：“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天色不早了，不如我送姑娘回家吧，免得再遇上坏人。”
　　那村女连连摆手，“那怎么好意思”，无奈晏玦甚是坚决，当下也不再纠缠，当前引路，晏玦跟随在后，又问道：“姑娘，可知附近是否有座万香山？”
　　“万香山？你去那里做什么？”村女好奇道。
　　晏玦不好说去抓妖怪，含糊其辞地道：“去……呃，去找人……”
　　那村女点点头，并未追问，“正巧了，我家离万香山不远，到时候我指给姑娘看吧。不过天快黑了，不如在我家住一晚，明早天亮再去找人。”
　　晏玦大喜，急忙道谢，见那村女走得太慢，便也拉她上了白鹿。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话，那女子住处果然不近，饶是白鹿奔跑如飞，也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月上林梢才到家。

　　那女子的住处在山峦深处，深山林密，藤蔓缠着古树，遮天蔽日，依稀有淡淡月光透下，越发显得阴森。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两间茅屋，晏玦有些迟疑：“姑娘，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那村女笑道：“我跟爹爹一起住的，不过他昨日出门打猎去了，等下应该就回来了。如果半夜吵到你，还请不要见怪。”
　　晏玦忙道不敢，村女将其中较好的屋子让了给她，自己住了另外一间。一连奔波十数日，未曾好好休息，晏玦也确实累了，早早地便歇下了。白鹿依偎在她身边，也阖目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晏玦忽然看见一道光，在眼前一点点出现，不由得慢慢睁开眼睛。光芒尽头似乎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怀里还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姑娘，小姑娘搂着他的脖子，正在嘻嘻笑着。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眼见他们背对着她往外走去，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冲动，想追上去看个究竟。那两人却越走越远，她拼命追也追不上，不由得大叫道：“喂，等等我，等等我啊……我……我是……”
　　她忽然停住了，竟然想不起自己是谁，却见人影渐渐消失在白光之中，不由得一阵绝望。这时，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蛋生……蛋生……”接着又听到咯咯的笑声，有小女孩在娇声娇气地叫道：“爹爹……爹爹……”
　　“蛋生……蛋生……”
　　“爹爹……爹爹……”
　　…………
　　是谁在哭……
　　…………
　　晏玦啊的一声，突然从床上弹了起来，银白色的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透了进来，正正地照在床上，原来是一场梦。梦中的白光，却是这片月光。她喘了几口气，慢慢地安静下来，想着梦里的情景，还觉得心头有些悸动。
　　“蛋生？蛋生是谁？”晏玦还记得梦中的自己，拼命追赶的模样，还有那样真切的绝望，一时有些恍惚，“我是谁……对了，我是晏玦，那……蛋生是谁？啊，是那个小女孩……那她爹爹……那个少年，又是谁？……他看着只有十四五岁，怎么会有女儿呢？奇怪，我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难道真有前世今生之说，我梦到的其实是上辈子的事？……”

　　就在这时，她忽然一惊，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感觉外面似乎有动静。她转头往外看去，见月光已经黯淡许多，一片黑沉沉的，心道：“天快亮了，莫非是主人回来了？”
　　她起身下床，推开简陋的窗户向外张望，外面似有无数妖魔鬼怪张牙舞爪，但细看去，也只是些在风中摇曳的树枝。除了树林、草屋外，并无半点人影，她凝神细听，四下里荒山寂寂，万籁俱静之中偶闻虫鸣唧唧。
　　那些将她惊醒的声音，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
　　一切都太正常了，反而有些不对劲。
　　晏玦关了窗户坐在床上，暗自寻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姑娘虽是村女，但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进退有礼，倒不像是寻常山野村姑。她一个弱质女子，住在这深山之中，一路走来不见半个人影，恐怕只与猛兽为伴，虽说有爹爹陪着，终归有独处之时，岂非太过危险？刚到之时，她说爹爹出外打猎去了，附近又并无田地庄稼，想是以捕猎为生，但寻常猎户家中必定有吃剩的熏肉野味，或者驯养野兽，以预备天阴之时，而这地方却干干净净，别说野兽，连一丝柴火烟味儿都没有。还有，她的手腕……对了，她的手腕……”
　　她猛然记起，为何当初见到那村女时觉得怪异，原来那村女的脸因风吹日晒而微微泛黑，一双手也是又粗又大，但当她的手扶住大树之时，衣袖下滑，微微露出一点手腕，却是肤如凝脂、皓腕如雪！
　　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