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上官清飏

52、不尽之渊

　　姑获鸟似乎并未见到他们，或者见到了也未留意，只冲着那几只山魈过去，要抢回孩子。郁九微听山魈们惊叫道：“糟了，姑获鸟发现孩子被偷了！”霎时间一哄而散。
　　杜慎、裴昭、李长烟早已各自站好，祭起剑器、发动剑阵，剑光密密地织成一张光网，将几只姑获鸟笼罩在内。但听姑获鸟长声哀鸣，不停地往光网上撞击，想挣脱开去，却始终无法冲破剑光的束缚，三人念动咒诀，光网渐渐收缩，最后消失不见，那几只姑获鸟也不见了。
　　郁九微惊道：“它们死了？”
　　杜慎道：“放心，只是将它们暂时收了，回头得找个地方将它们超度了，才算是功德圆满。”
　　郁九微这才松了口气，那边山魈们见这一场大战，早已吓得心胆俱裂，抛下孩子跑得无影无踪。李长烟和裴昭上前将孩子抱起，所幸并未受伤，一数才发现只有四个男孩子，还少了一个小女孩。

　　李长烟忆起村民们所说的话，道：“少了周华家的女儿。”
　　裴昭点点头，补充道：“不止少了孩子，还少了一只姑获鸟。”
　　李长烟奇道：“你怎么知道少了一只姑获鸟？”
　　裴昭道：“昨晚我们追击那只姑获鸟的时候，我在它身上下了冥蝶咒，本是用来追踪的，没想到它进了林子之后，咒法就被切断了。但那个咒印在它身上，本身并没有消失，适才我们抓住的那几只姑获鸟身上没有咒印，所以最起码还少了一只。”
　　杜慎忽然道：“不，不是少了，而是姑获鸟本就只有那一只。我们刚才抓住的，其实是夏获鸟。”
　　李长烟不解地道：“夏获鸟又是什么？”
　　杜慎道：“据古书记载，若姑获鸟怨气消散，便会变成夏获鸟，姑获鸟抱走孩子，而夏获鸟则收养孩子。区别的办法也很简单，姑获鸟全身的羽毛都是鲜红的，而夏获鸟的尾羽则是五彩的。方才我们抓到的那几只鸟，尾羽都是五彩的，所以是夏获鸟。”

　　众人恍然，李长烟走到老丈家的几个孩子身边，那几个孩子胆子很大，见他们适才与夏获鸟相斗也不害怕，反倒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比划着。
　　见李长烟向这边走过来，几个孩子将她围住，叽叽喳喳地问长问短，李长烟被缠得头痛，忙道：“别吵别吵，姐姐有件事想问问你们。”
　　几个孩子安静下来，李长烟道：“你们一直住在这林子里，应该都把林子跑遍了吧？”
　　稍大的那个孩子道：“差不多吧，不过这林子很大，我们从来没跑出去过，也不知道跑遍了没，不过这附近我们都很熟。”
　　李长烟故意哦了一声，笑道：“哦，看来你们都是老实孩子，胆子小，不敢跑远了。”

　　另一个孩子不知她在激将，登时上当，不服气道：“我们胆子才不小呢，只是有些地方过不去，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怎么走也走不过去。”
　　李长烟惊讶地睁大眼睛，道：“咦，有这样的事？那地方在哪儿，姐姐倒想去看看。”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道：“我们也不知道在哪儿，以前我们在树林里到处跑，无意间发现的，反正离这里很远很远。”
　　“那里很陡的，我以前往上爬的时候，差点掉下来……”
　　“我还看到里面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吓人啊……”

　　裴昭等人对视一眼，李长烟从乾坤袋里取出些低阶法器，匕首、长剑之类，送给他们作为报酬。虽说这些孩子都没有修炼过，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威力，但作为利器本身也已经足够了。
　　几个孩子欢呼雀跃，互相比划着玩，李长烟赶紧叮嘱他们，要好好收起来，不要给其他人知道了，连家人也不要说，否则会有大祸临头。
　　听她说得这么郑重，几个孩子觉得又刺激又好玩，忙不迭地答应了。裴昭见他们眼睛闪闪发亮、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想起蛋生小时候也是如此，不由得微笑起来。
　　杜慎笑吟吟地看着李长烟哄孩子，又见孩子们答应带路回去，便道：“好了，咱们先将他们送到那老丈家，免得再出意外，然后再去找寻最后那个孩子。”
　　裴昭道：“也好，不过这地方深浅莫测，咱们也不能把孩子丢那儿不管，总得留个人守着，彼此也好联络。”
　　杜慎点点头，“有道理，那就两个女孩子留守，我们俩去前面探探吧。”
　　李长烟有些不乐意，但以往三人一起出门在外时，也是如此分配，于是哦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郁九微自方才起就一直在出神，似乎没听到他们的对话，直到杜慎拍了拍她，要她跟李长烟一起留下，她才恍然醒转，摇头道：“不，我……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就在前面……”说罢不等他们回答，径自往东南方前行了，走得甚快，不一会儿便没入了林中。
　　“九微！”
　　杜慎与裴昭见状赶紧跟了上去，李长烟咬了咬唇，看着他们前后离去，忽然觉得有些被排斥、被替代的委屈感，呆了一呆，这才独自哄着几个孩子往来处走去。
　　另一边，杜慎和裴昭惊讶地看着郁九微健步如飞，似乎丝毫不觉疲累，只觉她与平时大不相同，也不敢去打扰她，只暗暗跟在后面；又见郁九微笔直地往前走，毫不停留，似乎打心眼里知道该怎么走似的。明明有些地方被藤蔓挡住，她一走近那些藤蔓竟然自动让开；明明眼前是绝路，但她三转两转的，又从奇怪的地方绕了过去。

　　郁九微来到一座高山之前，只见山路笔直陡峭，她攀住树枝往上爬，走得颇为艰辛，然而在身后两人看来，整座山峰都被一层若有若无的光芒笼罩，裴昭伸手一摸，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阻力，想来这就是那些孩子所说的，怎么走也走不过去的地方了。然而郁九微却毫无阻滞地踏上山道，看上去就像凭空破开了一个大洞。
　　两人赶紧跟上，回头一看，那个孔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两人沿着山道往里走，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灵力，不约而同地想起之前李长烟说的话。
　　——这里面果然大有蹊跷！

　　山路陡峭无比，两人忙着追赶上去，也无心观看周遭风景，裴昭偶尔一瞥眼，忽然看到许多珍贵无比的灵草，黄精、九灵参、龙鳞果、千年紫芝等等，每一种都是丹师渴求的宝贝，偶尔采得都会小心翼翼地种在药园里，这里却胡乱随意地长着，似乎与野草无甚差别。裴昭赶紧拉了拉杜慎的衣角，杜慎回眸一看，登时欣喜若狂，若非事情紧急，真恨不得留下尽情采摘。不过药草不比灵兽，不会自己跑掉，回头在采收也是一样，他胡思乱想着，很快爬到了山巅。
　　山巅唯有一片暗红色的岩石，此外别无一物，连根草都没有。
　　“这是……火山？！”
　　几人往前走了一阵，果然见到一个隐隐泛着浓烟和火光的洞穴，却见郁九微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杜慎见状大惊，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却为时已晚，眼睁睁地看着郁九微消失在火山口里，“九微！”

　　郁九微脑中空空荡荡，忘掉了同伴，也忘掉了自己孱弱的身体，梦境似乎与现实重叠了，那股力量牵引着她、支持着她，连自己跳了火山口都不知道。然而灼热的温度和耳边呼呼的风声将她惊醒，她蓦然发现自己竟不断地往下掉落，不由得惊呼出声：“啊？！！！”

　　此时杜慎与裴昭已打开甲术，也跳了下去，正在忍受灼风侵袭，忽然听到郁九微的呼声，杜慎大叫道：“九微！”却再也没有听到回答。他心中一急，加快速度落了下去，然而始终没有郁九微的声息。
　　裴昭在他身后道：“我们都跳下来这么久了，若是一般的火山口，早该落到底了才对，为何竟觉得其下无穷无尽？”
　　听他这么说，杜慎忽然想起一事，登时面色一变，道：“我曾在书上看过，渤海之东有一个无底之谷，叫做归墟，不管有多少水流进去，都永远也不能将它填满，莫非这里也是和归墟相似的无底之谷么？那岂非永远也没有尽头？”

　　裴昭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是。九微不会法术，她落下的速度不会比我们快，而我们随后跳下，按理来说早该遇到她，只怕这洞中另有蹊跷。我们不要莽撞，先设法停下再说。”
　　“你说得对，我太心急了。”杜慎镇定下来，手中长剑飞出，带起一片耀眼的白光，猛地往石壁上刺去。
　　然而，那石壁明明近在眼前，这势若雷霆的一剑刺入后却是毫无回应，别说借力，竟连预想之中的折剑撞击声也没有。
　　裴昭见状，伸手往石壁探去，只觉着手处空空落落，恍若无物，光芒照射之下看得分明，他的手已陷入石壁中，然而无论蜷缩还是张开都毫无阻滞。

　　两人大惊之下，使出各色法宝、百般手段，勾、挂、砸、吸、弹、跳、钻、游等等，却均如泥牛入海、毫无声息。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火山口，凭两人的修为当无大碍，没想到竟遇到这般困境，饶是裴昭一向镇定，也有些惶然无措之感。
　　“师兄，怎么办？”
　　杜慎紧锁着眉头，此刻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竟是束手无策。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唯有呼呼风声。
　　这时两人已经下落了许久，只觉下坠之势越来越快，若真是无底洞，只怕便会就此老死；但若底下有尽头，即使他们修为不低、全力防御，只怕也会摔个粉身碎骨。
　　裴昭脑中一团乱麻，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到底哪种死法更残酷些，想着想着，竟嗤的一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