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上官清飏

4、幕后黑手

　　待诸般声音平息，李长烟取出一张增幅五识的符箓，耳目登时灵敏了数倍。饶是她身家丰厚，这等珍贵的符箓也只有这一张，一共可用五次，已经用掉了两次。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但隐约能看到石壁上斑斑点点的光，虽不足以视物，也可以辨别方向。她听见有女人发怒的声音与骚臭之味远远传来，忙掩上前去。
　　不过盏茶时光，她已穿过了五条岔道，每次都能走到正确的道路。那股味道就像是指路针，简直比黑暗中的大灯笼还醒目，她闻到越来越浓重的骚臭味，又转了一个弯，眼前登时一亮。
　　眼前的洞穴比刚进来之时的洞窟还要大起码两三倍，简直像是个大厅，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池子，闪着粼粼的波光，蒸腾出一片白雾，原来是一眼天然温泉。一股奇异的幽香取代了指路的骚臭味，雾气中隐约可见七八个女子，正在池水中追逐玩耍，李长烟料不到竟有如此妙境，一时呆住了。

　　“饶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娘的洗脚水。”
　　一个女子从水池中站起来，扯过绯红的轻纱披在肩上，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向李长烟走去，其他女子也停止了嬉戏，吃吃地笑着，议论纷纷，“你说大姐会先挖了他的眼还是挖了他的心？”
　　“好俊的小伙子，我猜大姐肯定舍不得。”
　　“他长得比前几日那个新娘子还好看，不如跟大姐姐说，留下他给我们做姐妹吧？”
　　“小妹你别瞎想，他是人，还是个男的，怎么跟我们做姐妹？我看啊，还是别浪费了，先给我们消遣消遣吧。”
　　…………
　　当先那女子已走到李长烟跟前，用鲜红的指甲抵在她胸膛前，感受着心跳的声音，突然用力抓了下去。

　　“啊？！！”
　　只听得一声惨叫，一道绿光闪过，倒下的却不是动弹不得的李长烟，而是那女子。李长烟将符箓撕下，手中持着一枚绿油油的小印，微笑道：“在下冒昧闯入，唐突佳人，实乃大罪，但姑娘你一上来就要挖了在下这颗心，未免太狠了点，有失佳人风范。”
　　众女见事不对，一齐围了上来。那大姐狠狠抹去嘴角的血丝，“你是修道者？”
　　李长烟斯斯文文地微笑道：“正如你所见。”
　　一个下巴尖尖、眼睛大大的娇柔女子上前将大姐扶起，轻嗔道：“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凶，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吗？大姐这般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差点被你砸成一团肉泥，那还有什么好看？”
　　虽是责备，但她声音清脆，吐属温柔，听来非但不能引起丝毫怒意，反而让人心旌摇动，不能自已。
　　李长烟好笑道：“姑娘，你家大姐可要挖出我的心呢，怎不见你可怜我？”
　　那女子嘻嘻一笑，“有美人儿想要你的心，你不主动挖出来给她已经是罪过了，怎么还能怪她自己来拿？你们人不是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李长烟左手一翻，抓住从身后偷袭的一物，扯到眼前，原来是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是吗，在下倒宁愿活着，好歹还能多看两眼牡丹花。你说呢？”
　　“你放开我！好痛，快放手！”那被他逮住的女子挣扎不已，忽然回头向他手上咬去。李长烟微微一笑，将那女子用力甩了出去，摔在岩壁上。那女子一声惨叫，委顿在地，化为原形，不知是死是活。
　　“九妹！……好狠毒的臭道士！我要杀了你，为我九妹报仇！”
　　那些女子没想到她还在说笑就下了狠手，顿时间都傻了，还是那大姐反应最快，两条长长的尾巴从身后甩出，向李长烟面门扫去。
　　李长烟一边闪躲，一边还在肆意嘲笑：“早打不就好了？明明是一群骚臭狐妖，低贱畜类，使什么美人计？莫非真以为能颠倒众生么？癞疙宝带笼头，好大的脸皮！”
　　那大姐气得满面通红，群女娇斥着一扑而上，与李长烟混战起来。群女看着娇艳，下手却是狠辣无比，满以为这香艳的红粉之阵定会所向披靡，不料却遇到了李长烟，登时踢到了铁板上。李长烟噙着一抹冷笑，长剑翻飞，丝毫不怜香惜玉，不多时群女接连娇呼，又有几个倒地。
　　为首的狐女见势不对，忽然一声凄厉长啸，化为一只巨大的白狐，其他女子也同声长啸，纷纷化为原形，啸声中山洞景物陡然生变，哪里还有什么醉人花香、温暖清泉，那池中滚滚沸腾的分明是血，腥臭之味令人作呕！所有的狐妖都跃入池中，血气冲天，化为一头巨大的血狐，张着血盆大口，呲着牙向他扑来，仿佛要一口将他吞吃入腹。
　　“雕虫小技！”李长烟冷笑一声，早将那方小印祭起，绿莹莹的宝光将她笼罩在内，护着她免受血气侵扰。她左手捏着剑诀，身子漂浮到半空，一招“凤下晴空”，手中长剑立时化出无数剑影，冲上穹顶！剑光如星光，将洞穴映照得如同白昼，陡然间一齐降落，如水银泻地，连绵不断地刺入那血狐之中，发出噗噗的闷响。
　　血光四溢！
　　不知过了多久，那血狐身上如喷泉般射出无数血线，冒出一缕一缕的黑烟，隐约能听到凄厉的尖叫声，身体不断地缩小、缩小，连兽形也快无法维持。李长烟表情并没放松，对着血池冷冷地道：“行了，别装了，出来吧。”
　　血狐慢慢地散开，却有一个少年从血池中缓缓升起，白衣素裳、墨发金瞳，冷漠地看着她。李长烟一怔，随即将长剑指向他，那少年却并不出手，只是紧紧地盯着她。李长烟感觉那金瞳仿佛在不停地放大，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倒映着的，剑光迫人、俊美肃杀，是她自己。
　　渐渐的，那人影变得飘渺起来，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仿佛安坐云端，她的脚下是无数匍匐的身影，正在朝拜他，一个声音回响在天地间——
　　“道祖！”

　　“哈哈哈！”李长烟忽然止不住地狂笑起来，手中长剑当啷落地，全身似没骨头般软倒在地，她自己却懵然不知，兀自狂笑。那少年见他如此，知已入彀，唇角微微一挑，正要出手，却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上传下：“这就按捺不住了？”
　　少年大惊，发现全身竟不知何时被透明的丝线层层缚住，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咚的一声摔倒。一道雪亮的剑光从天而降，划破空寂，紧接着传来细微的龟裂之声，无数幻影碎片瞬间消亡，什么血池、什么黑烟全都褪去，显出洞穴原本的模样。
　　众狐妖见状惊恐万分，争相往外跑去，却被无形的结界挡住，纷纷被弹了回来，碰触的地方像被火灼烧一般痛楚不堪，细看才发现有隐隐的流光将整个洞穴全部罩住——
　　阵法！
　　竟不知是谁、是什么时候布置下的……
　　剑光散去，一个剑光森寒、面容冷峻的青年人飘然而下，身边跟着一只巨大的白狼，狼背上端坐着一位独脚、人脸、猴身的——
　　“山神！”

　　那少年脱口而出，脸色大变，瞪着凭空出现的裴昭，冷冷道：“是你放他出来的？……看你修为不高，送死的本领倒是一等一的强！”
　　裴昭忙着救醒李长烟，没空与他斗嘴，李长烟刚才一不小心着了道，心头大是不忿，反唇相讥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敢胡吹什么大气？就算我师弟修为不高，但是架不住有人送死的本领啊，比他还更强些呢。”
　　少年冷哼一声，道：“的确，你修为远不如他，送死的本事倒比他还强得多！”
　　李长烟大怒，以剑拄地站稳，取出一个精致的红色小葫芦，“既然你这么想死，今天我就收了你这妖孽，让你一时三刻化为脓水！”
　　然而，没等她念动咒诀，那少年一声长笑，全身金光大放，漂浮到半空，长发无风自动，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李长烟捂着手一声闷哼，手中的葫芦却到了那少年手中！
　　裴昭眼厉，发现葫芦身上系有一根极细的金线，另一端却在那少年眼中，若有所悟，与那山神交换了个眼神，巨狼驮着山神咆哮着向那少年冲去，山神手持一根巨大的黑色藤蔓，上面生满了坚硬的刺，劈头盖脸地向那少年扫去。少年噙着冷笑，心知如此强大的攻势必不能持久，见他来势汹汹不便反击，只不停地左冲右突招架闪避，藤蔓舞动得虽密，却连他一片衣角也没有扫到。
　　果然，过不多久，山神攻势忽然缓了下来，似乎消耗太大，力不能□□少年看准时机，只用右手招架，左手却在暗地里准备着，法术流光闪耀，渐渐成型，喝道：“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双眼被针扎一般的剧痛，手上一颤，光球轰隆砸向洞顶，声势骇人，然而他却没空欣赏自己的力量了，裴昭一剑偷袭得手，当即念动收妖咒诀，那少年死命挣扎着，双眼不断有金光散逸而出，挣扎便越发无力了。

　　“夫君！”
　　洞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唤，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披红色嫁衣的女子满面惊惶地奔跑进来，裴昭正要出声警告，忽然看到她身后追来的身影，登时愣住了。
　　这时那女子已扑到结界之上，半个身子被灼伤，长声惨呼。
　　晏玦本是跟在那女子之后，尚未看到结界，见那女子受伤倒地忙上前将她拉开，见那女子秀美的半边脸已被烧焦，观之可怖，不由得愤怒之极，当下一挥手，掌中蓦然出现一柄法杖。杖身木质，隐泛红光，杖头刻着一只兽头，栩栩如生。只听呼的一声，杖端火焰腾空而起，向结界上冲去，洞中温度骤然升高，结界被灼烧得滋滋有声，豁然破开一道口子，以极快的速度开始龟裂，终于完全破碎。
　　原本被结界困住的狐妖纷纷夺路而逃，李长烟竟来不及阻拦。那火焰余势未衰，瞬间来到裴昭面前，以裴昭的修为本能躲开，然而他却忽然傻了一般，只呆呆地看着晏玦，随即被狠狠地击飞，撞到石壁之上，昏迷前他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在不停盘旋，仿佛要纠缠他生生世世
　　——蛋生！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