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上官清飏

38、迷雾重重

　　当晚有月。
　　夜风清凉，微带寒意，两人说着说着，渐渐都安静了下来，晏玦看着天空中半圆的月亮出神，低声道：“不知道族长现在怎样了，我记得出来的时候，她身体有些不大好，也不知现在好了没。”
　　裴昭转头看她，道：“若你想她，就回去看看吧。”
　　“现在还不能回去。”晏玦摇摇头，“她派我们几个人出来找一件东西，没找到的话不能自己回去的。”
　　裴昭问道：“什么东西？”
　　晏玦仍是摇头，不肯说，转过话题，道：“我还想李姐姐，她一个人在山上，孤零零的做着掌门，应该也很无聊吧。”
　　裴昭见她不肯说，也就不再追问，笑道：“放心，门派事务繁多，二师姐不会无聊的，只怕正焦头烂额呢。倒是大师兄，我有点担心他，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晏玦安慰道：“没事，我们明天早上就走，再四处问问，一定能找到他的。”
　　裴昭笑着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晏玦神色严肃一点，轻声道：“别出声，听！”

　　裴昭一凛，果然听到风中传来些许异常的声音，他表情严肃起来，与晏玦一起悄无声息地掩了过去。
　　声音是从厨房里传来，嘈嘈切切，在黑夜中显得十分诡异，然而走得近了却闻到丝丝异味，裴昭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才发现——这是黄鼠狼精的气息？
　　莫不是那五仙庙里的黄大仙？
　　两人缓缓走近，从厨房的窗户里看进去，只见一个黑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不多时便搬空了厨房里大半的食物，也不知是放在哪里的。果然是一只黄鼠狼精。它正搬着搬着，忽然似有所感，往窗户这边看过来，两人早将身形隐藏住，它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有些疑惑地吱吱叫了两声，继续低头忙活去了。
　　便在这时，院子里忽然大哗起来，接着便有人呼叫两人，似乎有大变故发生。那黑影被声音惊吓住，浑身的毛竖了起来，转身就往墙角跑，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晏玦来不及细思，当下追了上去。裴昭正要赶上去，冷不防被人扯住了衣袖，他一惊回头，见是冯慧中的婢女小玉。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抓住裴昭后便开始喘气，好一会儿才道：“道长，原来你在这里……让我们好找。小姐请你过去，有事相求。”

　　小玉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裴昭也不便将她推开，抬头见晏玦和黄鼠狼精都已不见踪影，暗自估算了双方的修为，觉得晏玦应该应付得来，也就不急着追上去，跟着小玉来到大堂上。
　　冯慧中和黄成都已等在那里，见他上来都是十分焦急激动，一问缘由才知道，黄成一大早便去府衙求见府尹大人，好不容易见到府尹说清了真相，但却被府尹以怪力乱神之说驳回，坚持认为他是胡扯想为姐夫脱罪，他苦苦哀求了半天，府尹才松了口，表示要见过道士之后再说。
　　裴昭一时无语，见两人眼中都布满红丝，显是十分焦虑担忧，便答应了下来，本想着解释清楚便罢，却不料这一解释竟是好几天，刚开始府尹还愿意听他解释，后来直接不肯见人，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信。
　　冯慧中与黄成千方百计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位府尹大人为人端方持正，十分厌恶鬼神之说，觉得是妖言惑众、无稽之谈，认为所有的道士和尚都是骗子，一切法术都是障眼之术，还曾数次上书皇帝，要求取缔道观庙宇等。
　　偏偏本朝自高祖皇帝到当今圣上，都十分崇信道教，连十年一度的玄门大会都要亲自主持，他的主张自然不被理睬，然而他却不肯放弃，年年上书，因此他虽将河中府治理得井然有序，官声甚著、政绩卓然，却屡次不得升迁。

　　不过，好在这位府尹大人向来坚持据状断案，虽不肯信他们的符箓咒人说，但也觉得此案疑点重重，不能妄下定论，也幸得如此，案子倒也拖延了不少时间，才保得冯家父子暂时的平安。
　　面对这位油盐不进的父母官，裴昭第一次感觉到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滋味，碰了满鼻子灰，饶是他涵养甚好，也觉有些火大，若非碍着冯慧中的颜面，又是有求于人，只怕早就甩袖而去了。
　　眼看着冯家父子出狱之事遥遥无期，黄成也渐渐懒怠了起来，不再上冯家大门。冯慧中日日以泪洗面，却又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四处奔走求救，还要管理布庄、操持家务，整个人越发的憔悴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裴昭虽想早日脱身，却也开不了口。

　　第七天的早上，冯慧中早早地出了门，回来之时精神前所未有的好转了，一直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吩咐下人们道：“你们几个，快去禀报母亲，说已经没事了，让她不要担心。……还有你们，赶紧去将老爷和少爷们的衣物收拾出来，准备车马，待会儿跟我一起去接他们出来。对了，你们几个……”
　　一阵人仰马翻后，下人们领命而去。
　　冯慧中取出一个画轴，举步往客房走去，“我先去见见裴道长……咦，梅香？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好好伺候裴道长的吗？”
　　梅香便是早前被派去伺候裴昭饮食起居的婢女，听她问起，赶紧将一张纸条交给了她，答道：“回小姐的话，裴道长两个时辰前已经走了，只留下了这张字条，让我转交给你。似乎是晏小姐遇到了危险，他要赶去救她。”
　　冯慧中脸色一变，来不及坐下歇息，捏紧了手中的字条，转身狂奔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几个下仆见她如此失态，急忙跟了上去。

　　这时裴昭已到了五仙庙前。
　　两个时辰前，他突然接到晏玦传回的求救讯息，待要问详细情形却发现无法再联系，知道她怕是遇到了大麻烦，登时叫来婢女留下口信，随即御剑赶往马背山上的五仙庙。
　　来到五仙庙前，却发现环境已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他上次来时，早已认清位置，那五仙庙就坐落在山峰顶上，而今天绕着山峰走了一圈，却没发现半个庙宇或房屋。
　　这短短的几天时间，五仙庙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幻术。
　　他取出镜子，问道：“前辈，这幻术迷障你可能破除？”
　　谢鉴不屑地道：“雕虫小技耳，看我的。你念动破虚之咒，将法力注入镜中，只要你法力够强，必能破解。”
　　裴昭依言催动法术，一道金光从镜中射出，往前直冲，不多时便将整个峰顶染成一片金色。金光中，原本的景物就像整面屏风上的图画一般，毫无真实之感，忽然哗啦一声，似乎屏风被撕裂了，幻术被破除，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但现今的五仙庙，与几天前也已大不相同。
　　庙还是那个庙，但是却被一层黄烟笼罩着，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影在庙中，然而却看不真切。这时，忽然林间有一只鸟振翅而飞，不小心撞入烟雾中，便直接从空中掉了下来，显然烟雾中有致命的毒素。
　　果然出事了！

　　裴昭不敢就这么走进去，释放出魂识查探，只能隐隐感觉前方有个巨大的阴影，应当就是那五仙庙了，别的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也没有妖，晏玦应当不在此处，而对手不明，随时可能被暗算，贸然进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低声问谢鉴道：“这也是幻术吗？能否破解？”
　　谢鉴隔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这不是幻术，应该黄鼠狼精的……五谷轮回之气。”
　　裴昭疑道：“五谷轮回之气？这是什么？”
　　谢鉴顿了顿，才道：“就是它的……屁。”
　　“屁……？”裴昭有些无语，又觉得有些恶心，不禁皱了皱眉。
　　谢鉴道：“当然，这不是纯粹的……那什么气，也有法术的加持，但毕竟不是幻术，所以也就无法用破虚之咒解开，只能找到释放……气的那只黄鼠狼精，让它自己停止。”

　　这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什么，何况黄鼠狼精又十分机警，要怎么才能找到它？但若不破解这浓雾，又怎么才能找到晏玦失踪的线索？
　　裴昭左右为难，问道：“除了找到它，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谢鉴想了想，答道：“一般来讲，黄鼠狼精体内的……气总是有限的，即使有法术相助也不会持久，你再等上一阵子，这雾气就会被它自己收起来，或者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直接散掉了。”
　　裴昭摇头，“蛋生修为不弱，却几天都没回来，发出求援信号后便再无消息，可见对手很强。她现在生死未卜，我哪有时间再等下去？也罢，哪怕它是龙潭虎穴，我也闯一闯吧。”
　　谢鉴也觉有理，低声道：“好吧，那就试试。你将我放开，我不是人，不怕这雾气侵袭。你这么过去，定会吸引全部的注意力，它们也就不会注意到我，咱们一明一暗，也好互相照应。”

　　裴昭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将镜子取出，然后释放出护身的甲术，断绝口鼻呼吸，以免被毒气所伤，又收敛全身灵力，以免被当成靶子，然后小心地走入浓雾中。
　　他一走进便发现五识登时被隔阻，听不见也看不见，心里知道在走路，但是却没有脚步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也不知走了多久，好像永远也走不到那个庙似的。
　　这简直比单纯的黑暗与寂静更令人疯狂。
　　裴昭先前已看准了方向，估摸着离五仙庙约有十丈距离，一面不急不缓地前行，一面在心中默默数着步子，一，二，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