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上官清飏

37、手帕之交

　　谢鉴哼道：“当时我虽开了些许灵智，但是不能说话，只能与主人做最简单的交流，怎么问？现在能问了，他又不见了。”他说着说着，语气有些低落起来。
　　晏玦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叹道：“真可怜。”
　　谢鉴怒道：“谁可怜了，你还连我家主人的面都没见过呢，岂不更可怜？”
　　晏玦好笑道：“我干嘛一定要见你家主人？”
　　谢鉴道：“哼，我家主人又温和又秀气，看你这么粗鲁，就算能见他，他也不会喜欢你的。”
　　晏玦深觉无法再与之交流，一时无语。

　　打打闹闹之间，三人来到五仙庙前。
　　正如村人所言，这五仙庙是供奉黄大仙的，端坐其上的也是五只黄鼠狼的塑像。庙里有一股淡淡的异味，有点像臭鸡蛋的味道，正是黄鼠狼独有的气味，但两人转悠了半天，却连一根黄鼠狼的毛都没找着。
　　晏玦使劲辨别了下，肯定道：“嗯，没错，我在那些人身上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难道是黄鼠狼作祟？那个跑掉的道士呢，不知道有没有找到这里？”
　　裴昭道：“不一定，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我们再四处看看吧。”
　　两人四下里分开寻找，裴昭忽然听到一声惊叫，从前方的树林里传来，正是晏玦的声音，不知遇到了什么。他心中一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却见晏玦安然无恙，正绕着一棵大树转悠，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了？”
　　裴昭走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老人坐在树下，须发皆白，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一探才发现他气息全无，已死去多时。
　　晏玦道：“这老人家好可怜，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这里，这荒山野林的，唉，也不知他有没有亲人，会不会来找他……”
　　裴昭沉声道：“这不是普通人，是一个修道士。”
　　晏玦仔细一看，果然见他衣袖上隐隐有八卦暗纹，“莫非这人就是从冯府追到这里的道人……那是谁杀了他，又是黄鼠狼精？”

　　裴昭查看了半晌，然后道：“不是精怪，应该是被人杀掉的。”
　　“啊？为什么？”
　　“因为他死前曾与人斗法，是中了玄冰术死的，而且乾坤袋也不见了。”裴昭道：“妖精虽然也能修行，但并不擅长人类的法术，更不会打开乾坤袋，如果是黄鼠狼精杀了他，不会特地将乾坤袋拿走，而且他身上并没有妖类的味道。”
　　晏玦皱起眉头，“人……难道他有什么仇家？普通人根本杀不了修道者，凶手肯定也是修道之人。”
　　“不知道。不过还有一个可能，”裴昭缓缓道：“杀他的人不是为了报仇，只是为了抢他的乾坤袋。”

　　“杀人夺宝？”
　　“不错，我们先将他送回冯府吧，让他们辨认一下，是不是那个道人。”裴昭将那道人的尸身收起，晏玦道：“那黄鼠狼精我们还找不找？”
　　裴昭道：“先回去再说，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还是先将冯府的冤屈洗刷了，不然只怕又会多添几个冤魂。”
　　晏玦一凛，想到早前被带走的一老三少，若真是有人要对他们下手，若不早点澄清，只怕是凶多吉少。

　　两人回到冯府，冯慧中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起迎上来，裴昭将那老人的尸体取出，冯慧中一眼便认出，的确是那个老道，登时感伤不已。
　　那中年男子对裴昭道：“先前的事我听慧中说了，如果不是道长，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裴昭见他年纪甚大、一脸精明，想来是冯家的长辈，当下谦谢道：“冯先生不必客气。”
　　冯慧中噗嗤一笑，道：“道长错认了，这位是我舅父大人，听说我家出事了，来帮我们忙的。”
　　裴昭一愕，忙道：“抱歉，失礼了。”
　　那人一摆手，“没事没事，我姓黄名成，你就叫我老黄好了。道长这次帮了我外甥女，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

　　“黄先生不必客气。”裴昭赶紧推辞，无奈黄成甚是热情，一会儿要请他去喝酒，一会儿要为晏玦打首饰，正不可开交，冯慧中抿嘴笑道：“好了舅舅，你不是还有事吗，赶紧去吧，道长这里我来招呼就是了。”
　　裴昭一听如释重负，忙道：“正是，简先生有事请先去办吧。”
　　黄成终于放过他，道：“好吧，我先去衙门，求见府尹大人说明真相，将姐夫他们放出来，回头再来跟道长好好叙叙。慧中你好好招呼道长啊。”
　　冯慧中应道：“一定，您赶紧去吧。”见黄成离开了，她对裴昭笑道：“道长，这位姑娘，不知两位现在下榻何处，若不嫌弃，就在寒舍暂住吧。”

　　裴昭摇头，告辞道：“我们还有些事，这就走了，再会。”
　　“啊，道长这就要走了吗？家父与家兄这次脱难全靠您的帮忙，我们定要好好答谢你才是。”冯慧中好说歹说，要将两人留住，裴昭道：“冯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答谢就不必了……”
　　晏玦一边啃着杏子，一边听他俩客套着，觉得杏子味道甚好，又伸手去拿了一个。正巧这时小玉捧茶上来，晏玦刚要转身，一个不留神竟将茶水碰倒，湿了一身，小玉的脸色都白了，赶紧跪地请罚。
　　冯慧中忙上前查看，那茶水是滚烫的，幸好晏玦并非普通女孩子，倒也没受伤，只是衣裙湿透了，见小玉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赶紧拉她起来，小玉却死活不肯。
　　晏玦笑道：“冯姑娘不要怪她，是我自己没看见，才将茶水碰翻的，快让她起来吧。”
　　冯慧中呵斥了小玉几句，让她退下了，对晏玦道：“姑娘的衣裙污了，怎能就这么穿着，快随我去后面换一件吧。”又对婢女道：“你们几个，带道长去客房歇息，好生伺候。”

　　冯慧中将晏玦带到自己的闺房，亲自取了一件尚未穿过的新衣，请晏玦更换。待晏玦换好后出来，冯慧中只觉眼前一亮，惊叹道：“姑娘好生美貌。”
　　晏玦一听，十分开心，喜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你自己瞧瞧。”冯慧中将桌上的铜镜递给她，又见她头发乌油油的甚是喜爱，便拔下头上的碧玉钗插在她头上，却一不小心扯住了头发，发髻登时散了。
　　冯慧中急忙道歉，又亲手取了梳子为她梳理好了，将碧玉钗重又插上。两个女孩子说说笑笑的，很快便聊上了，冯慧中着意讨好，自然愈发殷勤，很快就彼此熟悉了，姐姐妹妹的互相叫着。
　　因冯慧中送了她一根玉钗，晏玦自觉无甚可赠，想了想，便剪下一缕头发，以术法织出一块红色的锦帕，递给她，叮嘱道：“这东西带在身上，可保万邪不侵，你千万藏好，不要给其他人知道了，免得引来麻烦。”
　　冯慧中不知她原身乃火光兽，见她竟能以头发为丝织成锦帕，不由得啧啧称奇，郑重收下了。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晏玦便道：“姐姐你也累了，先歇息吧，我去找裴叔叔。”
　　冯慧中挽留道：“你我姐妹一见如故，不如就在姐姐这里歇下吧。”
　　晏玦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跟裴叔叔一起来的，不好老把他丢下。我先过去啦，明早再见。”
　　见她如此说，冯慧中也就不再坚持，让小玉送她去了客房，重新铺好了床榻。晏玦见她们来来去去十分不耐，但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晚上不用睡觉，好容易忙活完了，便将人打发走，自去找裴昭。
　　裴昭正坐在客房外的小花园里，闭目养神，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过来，便道：“不许淘气，过来坐吧。”
　　晏玦蹑手蹑脚地过来，本是想偷偷吓他一跳，不料被他点破，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笑道：“你闭着眼睛，怎知我过来了？”
　　“你的脚步声与其他人不同。”裴昭睁开眼来，笑了笑，“怎么去了这么久？”
　　晏玦在他身边坐下，将先前与冯慧中来往的事儿说了，得意地显摆道：“裴叔叔，你看我好看不？”

　　裴昭早就见到她换洗一新，鹅黄轻衫、碧玉发钗，愈发显得娇俏水灵，听她如此一问，不由得想起了她幼年之时，有一天自己跑到山坡上摘了许多花来，做成一个大花环，戴在脑袋上，屁颠颠地来问他：“爹爹爹爹，蛋生好看吗？”
　　没想到一眨眼长到这么大，还是改不了臭美的性子，他忽然有些感慨，就像当年一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含笑道：“好看，最好看了。”
　　晏玦眨眨眼睛，似是在判断他是不是真心，裴昭笑道：“虽然好看，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以后不要随便把自己身上的东西送人，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吧，冯姐姐又不是别人，我已经叮嘱过她了，没事的。”晏玦不以为意地道，拿起桌上红红的小果子吃了起来，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这是什么果子呀，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看她一副小馋猫的模样，裴昭不禁失笑，回答道：“这不是一般的果子，是山上长的野果，叫覆盆子。可别吃太多，小心把牙酸倒了。”
　　“放心吧，我的牙好着呢，怎会被区区果子酸倒？”晏玦边吃边笑，道：“真好吃，族里的果子虽然长得大，可是吃起来寡淡寡淡的，都没这个好吃呢。”
　　裴昭微微一笑，想起她还小的时候，最喜欢在山上疯跑，跟个小皮猴似的，也十分喜爱采集各种野果，其中就有这覆盆子。虽然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口味倒还是一脉相承，丝毫没变。
　　晏玦看见裴昭毫无征兆地微笑起来，觉得有些奇怪，正想问他什么事，却发现他的目光变得极遥远，虽然在看着自己，却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别人一般，忽然莫名地觉得有些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