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上官清飏

32、强抢民女

　　郁九微独自住在不远处的山岭上，与村庄遥遥相望，遗世而独立。
　　杏树岭既以杏命名，杏树自是不少，有些树上已有了早熟的杏子，一个个黄澄澄的，在绿叶间探头探脑，甚是可爱。郁九微打发侍女摘了些下来，摆了满满一盘，请杜慎尝鲜。杜慎虽已辟谷，看着倒也颇有兴趣，拈起来尝了尝，只觉那杏子肥厚甘美、甜中带酸，果然风味甚佳，当下谢了主人盛情。

　　安邑郁家同洛阳李家一样，也是底蕴深厚的修仙世家，族中人才辈出，颇为兴旺。但郁九微却天生异类，非但自幼体弱，而且毫无仙骨，完全不是个修道的坯子，因而从小便被家人包括父母漠视，在被遗忘的角落和修士的夹缝中长大，几乎从未享受过家庭的呵护关爱，养成了个偏激孤傲的性子。
　　不过郁家毕竟也是大家族，虽然家人对她冷漠，但该有的资源并不缺少，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倒也平安长大了。郁九微虽然体弱，但生性高傲，既无仙骨，也就不再强求修仙之道，自从在古书上看到机关术后，便大感兴趣，从此将精力全部投入机关术中。
　　或许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她在机关术上表现的天分相当惊人，尚且年幼之时，她便仅凭着古书上记载，加上自己琢磨，时时做一些小玩意儿，倒也似模似样。但她对此并不满意，又因常被他人讥笑轻侮，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离家之后，她游走四方，到处找寻精通机关术的高人，千方百计地拜师学习。十几年下来，她的机关术已有相当造诣，但身体毕竟还是羸弱，后来竟有些支持不住，又见杏树岭风景怡人，于是在此地暂住休养，不想却遇到了杜慎。
　　郁九微对不喜欢的人向来冷眼以对，但对自己看重的人却很是热情，当下兴致勃勃地拉着杜慎参观她的宝贝，神机弩、妙音盒、木牛流马、浑天九转仪等等，有些是仿造古人所制，有些则是自己琢磨做出来的。
　　“这些都是小玩意儿，不登大雅之堂，你看这个！”郁九微递给他一只小小的木头鸟，杜慎接过一看，虽做得十分逼真，但也未看出更多精妙之处来。郁九微笑嘻嘻地接过，不知在哪里拧了几下，木头鸟突然自己飞了起来，在天空中飞得甚是高远，远远看去就像真的鸟一般。

　　郁九微笑道：“这只鸟是仿造木鸢所制，能在空中连续飞行三天三夜，不过也还不算什么，毕竟小了点，不能载人一起飞。回头有空了，我再琢磨琢磨，再做一只能带人一起飞的大鸟。我身体不好，不能走太多路，到时候就可以直接飞上天了，不用坐在椅轿上，多方便！”
　　杜慎赞叹不已，郁九微十分得意，傲然道：“当时他们总笑话我，说什么只会搞没用的东西。我就跟他们说，术法能做到的，机关术一定也能做到，而且还能做得更好。因为法术虽强，但需耗费灵力，难以普及。但是机关术则不然，即使最普通的人也能驱动，就算不会法术也没什么关系。”

　　杜慎想了想，同意道：“的确如此。其实这些天我面壁静思，也有些所悟，其实法术、丹药、修为等都是末流，就算学得再好，也不过是方技耳，终究不是大道之所在。若是一味执迷下去，只会离天道愈发遥远。相反，若是能领悟到道的真谛，哪怕什么法术也不懂，又有什么要紧？譬如我现在，既不能使用法术，也无法吸收灵气，在山洞中与天地相沟通，反倒觉得离大道更近了些。可惜很多人不明白，总以为修为第一，时刻不忘勤学苦练，就算有少许人能想到，也舍不得放开……”
　　他触动心事，正想得出神，回眸见郁九微正关切看着他，脑中灵光一闪，笑道：“莫非，你这是在安慰我么？”

　　郁九微被他点破，面上一红，急忙收回目光，有些磕巴地道：“哪，哪有……我才不是安慰你。哼，只是想顺便抓个苦力帮我干活罢了。”顿了顿又笑道：“你是修道者，我只是普通人，天道什么的我也不懂，只是想过普通人的日子罢了。”
　　杜慎笑道：“非也。所谓‘道不远人，日用即道’，只要有心，就算只是过最平常的日子，哪怕是采捕樵苏，道亦在其中也。”
　　郁九微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点了点头，又递过一个东西给他，道：“喏，你再瞧瞧这个，觉得如何？”
　　杜慎接过，见那东西看着好像是琴，但上面只有一根弦，“这是……只有一根弦的琴？”
　　郁九微拊掌道：“没错。我前几年去北方的时候，看见当地人就弹这独弦琴，一根琴弦可以同时奏出七音，有趣得紧。后来我离开了那里，闲着无聊也做了一个，喏你看，这是宫音，这里是商音……”

　　这时一个仆妇走了进来，对她道：“小姐，那位潘公子又来了，还带了一大群人，正在外面，说想求见你。”
　　郁九微正在兴致勃勃地献宝，被她打断自是十分不快，立即沉下脸来，不耐地道：“不见！”仆妇应了一声出去了，不多时又走了进来，禀道：“他说一定要见到小姐，不然就堵在咱们家门口，直到小姐出去为止。”

　　郁九微大怒，正要出去赶人，忽然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原来她身体羸弱，早前上山寻找杜慎，又站了这大半日，早已疲累不堪，只因兴致太高才没察觉到，这一往外走，登时身体摇晃，幸好杜慎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然非摔在地上不可。
　　“小姐！”那仆妇赶紧将她扶住，坐在椅子上。
　　杜慎从玉瓶中取出一枚朱红色的丹药，递给郁九微，道：“这是我自己炼制的培元丹，调理身体用的，你吃吃看有没有效。”
　　郁九微接过，看也不看就吞了下去，苦笑道：“我自小身体就不大好，也不知请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药。爹娘也曾让我服过修士所用的丹药，也不见有什么用，他们说我是不受丹药的体质，或许是老天故意这么安排来整我的吧。”
　　“哪有这样的道理？”杜慎摇摇头，“或许只是你体质特异，听你先前所说，你身上没有半分仙骨，灵气自然不能附着体内，可能正因如此，那些丹药才对你无效吧。可惜我现在不能使用灵力，也没有好的火源，暂时无法炼丹……不过我略懂些医术，回头好好帮你检查检查，等回到师门，找个熟悉的师兄弟，炼制几味对症的丹药，或许能将你身体调养好。”
　　“真的吗，你会炼丹，那医术一定很高明了？”郁九微有些好奇，又道：“不过你不是离开师门了吗，以后还能回去？”
　　“唔，倒也不能算太高，不过应该没问题吧。至于师门……”杜慎笑了笑，道：“现在想想，也是我一时情急，反应过度了些。这些日子经过天地大道的洗练，忽然想通了很多，倒也没那么气恼了。虽然我不赞同二师妹……不，现在兴许已经是掌门了，她的做法，但她毕竟是我师妹，师父失踪的这些年，我们三兄妹一直相依为命……”

　　郁九微有些羡慕，“你们师兄妹感情真好，不像我……”
　　杜慎拍拍她的肩膀，“古人有云，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只要你以诚待人，一定也能找到许多值得交往之人的。”
　　“或许吧……”郁九微笑了笑，“不过找不到也无所谓，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是一个人，倒也习惯了，或许真找到了朋友反而不自在了呢。”
　　听她这么说，杜慎不由得叹道：“傻话，这哪里是能习惯的……”
　　郁九微心头一震，没来由的有些酸楚，强笑道：“久了自然就惯了……”
　　话音未落，有人高声叫嚷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仆妇面色一变，“是那个潘公子。”
　　郁九微被触动心事，本就情绪低落，见那人喧哗吵闹，行止甚是无礼，不由得怒火上升，沉声道：“杜兄且少坐，待我去赶走这恶客，再来与你叙谈。”
　　杜慎见她弱质纤纤，怕她对付不了，便道：“你身体不好，不要轻易动怒，我与你一起去看看吧。”
　　郁九微沉吟一下，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道：“这是我的私事，不好劳烦杜兄。于妈，你替我陪着客人，我去前面看看。”
　　那仆妇答应了。

　　郁九微对杜慎点点头以示歉意，坐在自制的椅轿上，摇动轮子先出去了。出门一看，果见那潘公子带着十几个彪形大汉，正在与她的侍女纠缠不休，当下喝道：“放手！”
　　见她出来，潘鼎眼前不由得一亮，目光直了直，放开那侍女，打开一把泥金折扇，故作潇洒地扇啊扇，斜眼看着郁九微道：“郁小姐好大的架子，我派人来请了三四次都不肯赏光，今个儿本少爷亲自来请你大驾，总该给我几分面子吧？如果不想做活，那也没关系，直接跟我回去，少爷保证不会亏待你，呵呵。”
　　杜慎走到窗前观战，听他这么说，似乎另有别情，问那仆妇道：“这是怎么回事？”
　　仆妇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道：“杏树岭往东有个河中府，这潘公子是河中府府尹属下推官潘浩的四公子。几天前，我奉小姐之命去河中府的集市上，摆个小摊卖点小玩意儿，补贴补贴家用，不巧被这少爷看到了，说东西精巧又新奇，一定要请小姐去他府上多做几个。我家小姐自然不肯，他就不停地打发人来骚扰，前前后后总有四五回，但都被小姐赶回去了，没想到今天他竟然带着人亲自来了。小姐一向不喜欢外人上门，偏偏他又这么粗俗，唉，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姐可别又气坏了身体才好。”
　　杜慎了然的点点头，见郁九微始终不出声，以为她害怕了，正想出去相助，却听郁九微冷冷地对潘鼎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