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女爵》温凉玉少

5、第五章 一世百年杳

　　姜宣亲口下令诛杀连星，华月纵然有心忍让，此时也不能不寒心震怒。
　　魅罗甲卫已经大开杀戒，皇宫之中充斥着惊叫声。
　　“保护王！快拦住他们！”
　　有人在远处高喊，喊声由夜风捎带着，模糊传向神台。
　　华月的刀，与连星手里的那把相同，都是锋芒非常锐利的刀，华月用它去迎击姜宣，刀剑相交，火光时而四溅，可是，无数次的撞击之后，突然一下，姜宣挥剑劈来，华月下意识横刀格挡，那刀却从中折断了，华月惊诧侧身躲过，但姜宣的剑锋已经毫不留情割伤了他的手臂。
　　连星大惊失色：“哥哥！”
　　连星在清乐的手底下讨不到一丝便宜，渐处下风的他腾不出空去帮华月。
　　华月失神盯着手中断裂的刀。
　　就在那一刹那间，天边云层乍现出了属于白昼的第一缕光。
　　姜宣转头望着那光，喃喃说道：“天就要亮了……拖的时间太久，而我正好没有等的耐心。”
　　寒光凛凛的剑锋上沾染着丝丝血迹，不那么显眼，但也不会容易被忽略，华月看到姜宣手腕转动，手指扣起，更用力地握紧了剑。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那剑差半臂的距离就要刺进华月的胸膛；
　　有人在无极殿顶架起了一张巨弓，一支金箭离弦而出，刺破黎明前的黑暗，带着一股强大的劲力飞向姜宣；
　　一道黑影遽然扑来推开了她……
　　“嗞！”
　　耳边听到一种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浓烈的血腥味兜头笼下。
　　姜宣重重摔在地上，痛让她整个人感到了暂时的眩晕，突然间，她的眼睛看事物变得很飘忽、很模糊，晦暗不明的视线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向神台边缘滑去了。
　　深渊！
　　姜宣不顾一切纵身爬起来，追着那身影冲向深渊，她奋力扑上去，牢牢抓住那个人的手：“清乐！”
　　剑在坚石地面上留下一道绵长的划痕，深深的划痕在距离万丈深渊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金箭穿透了清乐单薄的身躯，血染满地，姜宣扶住他，心如刀绞。
　　“姜宣，对不起，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清乐笑着，张口说完话，紧接着抑不住咳嗽了两声，立即就有鲜血从他的口鼻中喷涌出来。
　　“不要胡说……”姜宣泪如雨下，慌忙用袖子去擦那些血，可是那些血越涌越多，她害怕得颤栗不止，然而除了一直擦着涌出的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连星靠近姜宣，刀已举起头顶，千钧一发之际，清乐掀开姜宣，用尽全部气力将剑掷向她身后。
　　“连星！”
　　剑不偏不倚扎进了连星的胸口。
　　呆怔的华月发疯一般冲过去抱住倒下的连星：“连星……连星！”
　　连星躺在华月怀中，眼神恍恍惚惚，他看着华月的脸，慢慢张了张嘴：“哥哥……”
　　清乐倒在血泊中。
　　姜宣苍白着脸，她看了一眼连星，颤抖着爬向清乐，小心地把他拥进怀里。
　　“好好活着。”
　　“别死……求你……”
　　一颗颗灼热的泪水落在了清乐脸上，他费力睁开眼，认真地凝望着眼前人美丽的容颜，他用沉静的目光抚摸过她一寸寸的眉目，想要记清楚一些、再记清楚一些，好使得转生之后也永不忘记……十岁时来到她身边，眨眼已过去一百多年，曾妄想拥有更多陪在她身边的岁月，而今思量，不过是痴梦一场了。
　　他想抬手摸一摸她的脸，告诉她，不要哭，可是他好累、好冷，他没有力气做任何事了。
　　姜宣哽咽：“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
　　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眼中的光芒黯淡、消逝了。
　　世界好像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了。
　　什么都没有了。
　　撕心裂肺的痛楚叫姜宣无法发出声音，她唯有紧拥住一具微温的尸身，才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
　　神台高耸，视野开阔，王城内外的风吹草动，一一洞若观火，远处一线乌黑，人马沸沸，如潮的魅罗士兵已经涌进了王城。
　　华月怀里的连星没有生息了，他像是安静睡着了。
　　华月记得清乐，他记得那是她的近身侍卫，一百年了，那个人竟然还在她的身边……他双眼未盲，看得出姜宣与那名侍卫的感情非同一般，或许她……华月的心像被人用刀子猛扎了无数下，连呼吸一下都觉得生疼，他不敢再往下深想：“姜宣，我离开紫原的时候，曾向你许诺过，一定会回去娶你，你答应会等我……”
　　怀里的人是真的死了。
　　他为她挡下那支金箭，此刻，他的心停止跳动了，他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姜宣抱紧清乐，仰起脸，泪水从她眼睛里涌溢出来，她背对着他，没有看他：“那时候的你只是少年华月，而不是什么魅罗太子，一百年了，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你和我之间的约定，也早就不存在了。”
　　他急切道：“我不曾改变过，我忍辱负重百年，一直就是为了今天！”
　　姜宣松开手，轻轻将清乐放下，她摸过剑来，缓缓站起身。
　　“华月，我手里这把剑，名字叫‘逆鳞’。”姜宣举剑，两指顺着剑脊轻抚向上，“我曾告诉过你，巨龙的脖子下有一块月牙状的白色鳞片，被人触及这里，脾气再好的龙也会动怒——我不管你们魅罗族人和神族有怎样的恩怨，但我父王死于你手是不争的事实，我这一生从未想过会与你兵戎相见，是你逼我！”
　　神台上戾气暴生，华月咬牙，拿起连星的刀迎击逆鳞。
　　逆鳞的每一击，都震得华月虎口发麻。
　　溅碎的冰刺扎伤姜宣，她的手上、脸上都是被割裂的小口子，
　　华月知道手里的刀抵御不了多久，但每次他召唤出来的冰剑都是在快要刺中姜宣的时候突然崩碎，说到底，他还是无法下狠心对姜宣出杀招……
　　锋刃再次在华月手里折断了，逆鳞吻上他的喉，剑锋割破肌肤，他微微皱了眉，抵在姜宣肋下的冰剑顿了顿，再次崩碎。
　　“太子！”甲卫惊惶上前。
　　“都别过来！”华月喝止众人，转而望着姜宣，“你杀了我吧。”
　　姜宣红着眼眶，着力压下逆鳞，更细密的血顺着剑锋淌下。
　　白昼的光明从山的那边诞生，万丈金光驱散了夜的黑暗。
　　清晨的风湿凉扑面。
　　魅罗的大军已经攻破了第一重宫门，那么汹涌的人潮，倾王城尽数人力，也是抵挡不住的。
　　姜宣忽然笑着收剑后退。
　　华月难以置信看着她。
　　姜宣借着风力，将已死的清乐推下了万丈深渊：“华月，王城百姓无辜，请你放过他们。”
　　华月惊惘间，姜宣却突然转身跳下百尺神台，坠向无底的深渊。
　　“姜宣，不要！”
　　惊惧万分的华月情急捡起地上的烈焰长鞭，他匆忙将长鞭甩出，鞭尾缠住了姜宣的腰，华月的心略为一定，急用力挽紧长鞭。
　　深渊下骤起的大风将姜宣的长发吹得凌乱，她嘴角绽起一抹轻蔑的笑，挥起手中逆鳞，一剑斩断了烈焰长鞭，她落进深渊，就像一只飞鸟坠入了无边的深海，云雾似澎湃海浪，轻易吞噬掉了她……
　　“姜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