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点墨》程蒿

2、第一章

　　“我是阴魂未散的女巫，像幽灵在密林中散步。

　　守卫着昔日的家园，看护着先祖的尸骨。

　　我是沉睡万年的女巫，出生在帝俊的国度。

　　太昊少昊是我的晚辈，羲和女神是我的祖母。

　　好心的路人放慢脚步，你会得到神灵的祝福。”

　　歌声空灵，伴随着潺潺涓流流淌而出。溪流环绕着的水榭之上建有九层楼台，虽是白日，每层屋檐之下却又垂下盏盏八角琉璃灯笼，灯笼之中所盛放的并非凡火，幽蓝色的冥火在灯笼中闪烁跳跃。无风而动，想是冥火燃烧溢出的灵气。溪流中的水，引自远处的雪山，冰冷刺骨，水面之上却是烟雾缭绕，散发沁人的凉意。九层高台，氤氲着神秘而肃穆的气息。

　　“巫女大人！”空灵若幽境般的浅唱被打断，戛然而止，只听得另一男音盖过先前歌声，“巫女之歌，在于迷惑而非轻灵。想是以区区五百年的修为难以驾驭。”

　　“是，华轩谨记。”下首，一女子颔首。随云髻盘起，梳的一丝不苟，朱红色的对襟襦裙是巫女这九百年不变的衣着。眉目低垂，并不想让人勘破。

　　“华轩大人的歌声若空谷之幽兰，又如无拘之清风，闻之可破心障，可明灵台。只是巫女之歌却是幻术......”男子叹了口气，未曾继续。许是为了宽慰华轩，说了这些话。

　　“下臣尚还有事，还请巫女大人勤加练习。”男子向华轩行了一礼方才退下，四面环水，并无道路可通，来去尚还须借风。

　　风声起，纱幔纷飞，四周金铃摆动，铃音清脆，甚为悦耳。铃音响起之时，男子回眸，只瞥得华轩轻抬眉目，待当细看却被纯白纱幔迷了视线。

　　“嘭！”目送男子离去，华轩在下一瞬化为原型。朱砂般的皮毛，火焰般燃烧的赤瞳诏示着高贵的九尾狐一族血统，狐尾蓬松，几等身长，却只得一条。四只爪子倒是与寻常狐狸不同，于每只关节之处多出簇祥云般的皮毛来。

　　“九尾专幻术，我一只火狐自是比不得姐姐。”说起来，尚有几分哀怨，“左右，千岁期至，便要离了这九阙巫楼。”言罢，尚有些不舍，望了眼巫楼。

　　九阙巫楼内部精美不输外层，内里纯白纱幔低垂，四角镇有巴掌大的金玉之铃。紫檀古木制成的台案，书架。九阙巫楼共有九层，层层均有摆满古籍书卷的紫檀书架。华轩此时正是在第五层。镶嵌在顶楼的夜明珠，柔弱的光线如流水般倾洒。

　　狐，五十岁，能化妇人；百岁为美女，为巫女，能知千里外事，善蛊魅，使人迷惑失智；千岁能与天通。是以，族中百岁狐女皆为巫女，入住九阙巫楼，千岁方可离开。然，四百年前，妖族大公主青缡殿下，岁满离开，妖族二公主华轩恰逢百岁入楼。

　　奈何妖之一族并不兴旺，妖帝九尾一族娶红狐夫人，长女青缡尚真身九尾，次女华轩却为火狐。纵，火狐为巫虽非上佳；然，整个妖族却再无适龄狐女；幸，巫之一职所求不多，仅需查阅九阙巫楼中全部古籍即可。

　　见华轩已将原身展现，以为不妥，站出身来，劝道：“巫女大人，化为人身方才不辜负这满室灵气。”

　　“是啦是啦。”华轩随口应答，却不见其化为人形，扭头看了说话人一眼。此人华轩识得，是只桃妖。粉衣卓然，带着几分羞涩，几分娇弱，见华轩回首悻悻地缩了缩脑袋。好在也在九阙巫楼中侍奉了华轩巫女四百年，尚知华轩品性，虽不见主动讨好却也不会轻易生气。在华轩未曾看见的地方偷偷吐了吐舌头。

　　狐身的华轩，小心绕过经卷，覆上台案，叹道：“人身最适合修行，脊骨二十四节应二十四炁，肺管十二节名为十二重楼，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偶尔累了，换回来休息一下。”

　　同时，狐尾延展，卷上顶层，生有双目一般，自顶层书架上浏览了一圈，似随意夹取一卷，带回面前。

　　“大人，这怕是不妥吧？”每一层的书籍都带有封印，记载之事有为绝密，亦有夹杂怨气，是以封印古籍实为保护历代巫女。

　　正说着，只见华轩尾尖轻轻拍打在绳结之上，暗红色的绳结散开脱离，微有些泛黄的竹简缓缓展开。华轩却是一脸茫然：“有何不妥？”一爪停悬于其上，不知该落于何处。

　　却见双目灼灼，盯住爪下竹简，华轩玩心顿起。似不经意般，爪子向下放了放，果然对方面上显出紧张的神色来，华轩方才放心放下了爪子，笑道：“姐姐是九尾狐一族最强的巫女，早在出楼之前便替我将封印全数打开，解除。”

　　说起来，华轩尚还有些羞愧：“不然，估计我连最初的一百年也不能安然度过。”言及此，华轩向下望了眼第一层。

　　华轩作为火狐，确实不适合成为巫女。百岁之前，跟随母亲修习法术灵力，却也不算差的，却奈何纵有九尾一族血统，却仍是对幻术没有丝毫天赋。

　　“如今这是最后一卷了，”华轩用爪子轻轻推开竹简，言语中竟有几分如释重负，“读完这卷，我亦算是解脱了。”

　　最后这一卷竹简并不厚重，也不显眼，微微泛黄的成色看得出来是个两三千年的新东西，却用竹简撰写，置于九阙巫楼的最顶端，想来该是极重要的事情。

　　清雅的小篆，整齐排列在尺牍之上，竹条内部却用赭石着色，散发出古典的韵味。

　　“蛮荒者，原郯山，白光过后，煞气四溢，寸草不生。妖帝以周身灵力将其封印，然则却无甚佳果。煞气扩张，结界崩坏，六界则危矣。”

　　竹简大量留白，小臂粗细的竹简只留下这字数尚不足半百的几列字。华轩自知，这绝非小事，忙化为人形，将竹简收起，系上绳结，急急命侍立一旁之人取来朱砂毛笔，欲将竹简再次封印起来。

　　就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只是这一次却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恢复被青缡解除的封印。

　　——————题外话——————
　　一段过去，红尘惘然，何以倾墨述？红尘纠缠若发丝飘零，许多人，误以为，自己理得清楚前尘往事，看得开悲欢离合，可是当真能么？这一段红尘，纠缠着的，难道仅仅只有一个人的过去，一个人过往的爱恨痴嗔？

　　自然，所有人都有资格拒绝承认自己的一切，可是，却没有人能否认旁人对自己的，付出或是索取。

　　所有自认为清明的人，却会在这一段红尘之中，越缠越紧。

　　无妨，因为，这红尘之中，有人陪你一同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