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欠月

17、寂声悦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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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清晨是美好的，淡淡凉意沁人心脾。没有恼人的蝉鸣，没有乱飘的花粉，亦没有刺骨的寒风，但是却有着无穷无尽的失落与怅然。
　　“你是谁？”荆无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歪着脑袋看着床边的人，顺手摸了摸脸，湿漉漉的，然后皱眉，“……你吐我口水？”
　　秦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他。他一夜无眠，早晨醒来，敌不过想见无言的欲望，来到他的房间，却听见无言做梦，哭喊着：“……不要走……不要……不要丢下我！大哥！……”霎那间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心里满是苦涩，酸酸胀胀地让他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床上的人伤心绝望声嘶力竭，哭喊，流泪。站到他翻然醒悟，自嘲地咧了嘴角，才收拾情绪去唤醒床上的人。而这人，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你是谁？”
　　你是谁？荆无言忘了他。
　　秦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荆无言！你不要让我再打你一顿！！！”
　　“你为什么要打我？……咦？我叫荆无言么？”荆无言垂下脑袋，认真的思索起来。
　　“荆无言！你能不能别再闹了？我们今天要离开这里！”秦时的脾气终于爆发，他不能理解自己最近怎么总是冒火，尤其看见荆无言，这火便又炽又盛。
　　荆无言坐在床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半晌，他问：“你为什么要发火？你是谁？认识我？我叫荆无言么？我为什么在这儿？这里是哪里？……”
　　像堵不住的洪水，荆无言一脸伤人的无辜，问着让人心碎的问题。
　　秦时彻底地惊呆了。他一把抓过荆无言，用力地摇他：“你别再给我装了！！你这个混蛋！他妈的昨天吻了我，今天就给我装失忆！！……”
　　荆无言被摇得七荤八素头昏脑胀，刚要发火，却猛地听见那句：你吻了我！吓得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可是被晃的根本看不清，他怒吼道：“你他妈的别晃了！！”一运劲甩开他，接着抓住他的领子：“我吻你？我有病啊？你是个男人！”
　　“你……”秦时呆立当场，“真的又失忆了？”
　　荆无言抓抓脑袋，奇道：“干吗要说又？我失忆了很多次么？”

　　“好吧，姑且信你，我又失忆了。”荆无言垂着脑袋坐在桌子旁边。秦时已经处于半石化状态。荆无言倒了杯茶给他，自己又倒了一杯，道：“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吧？”
　　“……你问。”
　　“我叫荆无言，你叫秦时，我们什么关系？”
　　“我保护你。”
　　“……？那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你身上带着魄莲，我们要去完成一个任务。”
　　“任务？”
　　“引出杨赞。”
　　“杨赞是谁？”
　　“武林盟主。”
　　“……呃……我还有什么亲人朋友吗？”
　　“有，你大哥荆无风，姐姐厉胜兰，表叔柳苍剑，朋友江南五侠。”
　　“有爱人么？”
　　秦时一震，低下头，“有，……是你大哥，莫飞霜。”
　　“咦？”荆无言大为惊讶，看着他，“大哥？莫飞霜？……莫飞霜……莫……”
　　秦时看他，“想起来了？”
　　“……没有。没印象。我还以为是你，我不是吻了你？”
　　秦时又是一震。他站起来，想走出去。被荆无言一把拦了下来，后者急急忙忙地道：“秦时，你别走，我……”他揉揉头发，“我昨晚上做了一个梦，不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
　　秦时冷着脸，缓缓地转过头看他。
　　好一会儿，荆无言忍不住道：“就听我说一下，一会儿就好……拜托拜托……”他双手合十，像孩子一样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秦时的脸色一瞬间柔软了，慢慢又坐了下来，开口道：“说罢。”

　　“我站在一片长满荷叶的地方，好像是个很大的湖，湖中央站着一个人，穿着白色长袍，总是被风吹起来，飞扬着的，他微笑地看着我，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很温柔很温柔地看着我，对我说：无言……你要活下去……我爱你……我爱你……无言……”
　　秦时攥起拳，痛苦地闭上眼睛。
　　荆无言已经沉醉在那个美丽却伤感的梦里面。他双眼失神，道：“没由来的就觉得很心痛，就像有人拿了一把刀在剜一样。然后有一滴水，落进我的眼睛里。……那个人微笑着说爱我，他的身后大片的荷叶却突然变成了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就微笑着走进那片黑暗，头也不回。我拼命地哭喊着，让他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唔……”
　　秦时再也忍受不了，一把将迷离出神的荆无言拉入自己的怀中紧紧搂住，狠狠地封住那张吐露着伤人字句的嘴，尖刀一般的话语全被吞进他的腹中。热烈的吸吮，舔舐，荆无言尚未反应，秦时已经探入他的口中，炽烈而狂暴的吻他，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分开。
　　荆无言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少时忽然满脸通红，有些欢喜，又有些腼腆，讷讷道：“……我就猜，梦里……也是你……”
　　秦时如同雷击，蓦地推开他，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

　　寂声悦在磨一把小刀，冷青站在她身后，“……有空么？”
　　“什么事？”寂声悦声音如其名，宛若天籁，悠扬婉转。
　　“知道冷夜去哪了么？”
　　“不知，你可以问教主。”
　　“冥天弃带着耀清说是闭关三日。”
　　“……”寂声悦停了停，“那便没辙，你只能等他回来。”
　　冷青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他，这些年好么？”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教主待属下一向很好。冷夜外冷内热，算是不错的人。”
　　“有说过他以前的事么？”
　　“换做你，你会说么？”
　　冷青不语，仍然站在寂声悦身后。空荡荡的房间，只剩磨刀的声音。
　　半晌，寂声悦开口：“你这些年，过得好么？”她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冷青愣了愣，别过脸去，“还算好。”
　　“是么？”
　　“嗯，烈焰待人不错，大哥……大哥他也是极好的。”
　　“那就好。”
　　冷青怔愣的看着寂声悦的背影，一会儿，忽然想起，“你真的不知道大哥的下落？”
　　寂声悦顿了顿，又接着磨刀：“哪一个？出任务的，还是失踪的？”
　　冷青哑然。
　　寂声悦忽然觉得好笑，便笑出声来：“无论哪一个，我都不知道。”
　　冷青第一次见寂声悦笑，一笑倾城，二笑倾国，那悦耳的声音叫人神魂颠倒，喜不自禁。他愣在那里，半晌，猛地转身出门去。
　　寂声悦直起身，看着刀锋，幽幽的叹了口气：“又是何苦？非要大家都这样不开心。”她的眼神落寞，“明明惦念却又逃避。冷夜，你究竟在想什么？”

　　“不好吃。”荆无言再一次的推开面前的小米粥，皱着眉。
　　秦时没有说话，只是吃着自己那一份早点。
　　荆无言无趣地看着他，忽然高声道：“小二！”
　　一旁的伙计连忙跑上前来，“客官有何吩咐？”
　　“借你厨房一用。”他道。转脸看着秦时皱眉抬头看他，他得意地一笑。
　　“客官……”小儿颇为为难，不知如何开口的当儿，一锭白花花的银子猛然出现在他面前。闪着诱人的光芒。他惊呼一声，立刻道：“客官请随我来。”笑眯眯的摸走那一锭银子。
　　秦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趾高气昂地走进客栈内堂。布帘子垂下时，他幽幽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面前的早点再也吃不下去。他的心纠结的痛着，看着荆无言只吃了一小口的小米粥，还有一点没动的白馒头，心中的苦涩就像决堤了，弥漫全身，沾染着每一根神经，他极度的嫉妒着莫飞霜，因为无言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即便是失了记忆，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那个只有他们的梦境惊醒。残忍的是他还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上一次是他，这一次又是他。他面对着无言，听着那些淬毒的话语，心头开始滴血，那一句句的我爱你，刺得他的心，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哇——”
　　四周的客人发出的惊叹换回了秦时游离的思绪，一股诱人食欲大开的香味弥散开来。秦时望去，荆无言亲自端着一只砂锅，笑眯眯地朝他走来。
　　锅盖由小二在一边捧着，荆无言拿起木勺舀起一碗粥，送到秦时面前，得意道：“常常看。”
　　秦时怔忡的看着面前的碗，热气腾腾，香味四溢，葱花肉末皮蛋大米。他微微吞着口水。抬起头，荆无言满脸期待的笑意催他：“快吃快吃！”
　　而四周的客人更是一脸羡慕的看着他，甚至有个小娃儿开始哭闹：“娘，瑞儿也要喝那个粥！娘！娘～”
　　一刹那，秦时满心的苦涩全被一种甜蜜的被称为幸福的感觉取代。周围人羡慕他，荆无言在乎他，重视他，亲自做了粥亲自端给他。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让他觉得幸福？他微微轻叹，双手有些颤抖的捧起碗，喝了一口，浓香扑鼻，咸淡适中，味道好得让他想要流泪。
　　抬起头，无言仍然渴望而又期待的看着他，他笑：“好吃。”
　　“哇——娘！瑞儿不依！瑞儿也要喝粥！……”
　　荆无言松了一大口气，满足的如同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拿自己的碗舀了一碗，快乐地送到哭闹的孩子那里，笑眯眯的说：“来！大哥哥这碗给你！乖，不哭了！”
　　孩子快乐得道了谢，便津津有味的喝，还夸张的对娘亲说，这是他喝过最好的粥。那妇人禁不住的直向无言道谢，一遍又一遍。
　　秦时在那一边看着，忽然之间想通了，梦境又怎样？失忆又怎样？只要陪在他身边的人永远是自己，那还为什么不开心？他拥有无言的快乐，拥有无言每一个生动的表情，每一种处世的心态，他已经很幸福，还要奢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