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斗生和他的女儿们》印久

8、疑窦

　　天蒙蒙亮。
　　苏红萼推开欧斗生卧室门，床上被褥凌乱，没有人。床脚蔓儿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苏红萼跑上晒台。欧斗生已经练完功夫，正在晒台上搭出的棚里淋浴。他听到脚步声，问：“谁啊？”“红萼。”
　　欧斗生匆匆擦干自己，裹了条浴巾出来了。苏红萼本来急于告诉他一些事情，见他这样，呆呆发起怔来。
　　欧斗生笑说：“干么？一大早跑来家里对着你爹发呆？有话快说。”
　　苏红萼回过神来，嘻嘻一笑，说：“干爹，我昨晚打听到一个消息，今天一早就来告诉你。那个黄万生，他勾结到北方军阀段开，从他和日本人那里弄到一批红土……”她见欧斗生嘴角含笑，并不吃惊，“你已经知道了？”
　　“你别管，往下说。”
　　“据可靠消息，黄万生从他们那里弄到五百箱红土，明天晚上就装船运到高昌庙，从那儿运进潮州帮的工厂。干爹，我们那烟馆不是正缺土么？我想，有五百箱土，我们既然知道了，不拿他一点，说不过去。”
　　欧斗生笑着摸摸她脑袋：“我这女儿，也聪明起来了。黄万生有土源这事，我确实已经知道。不过他明天晚上装船到高昌庙的事……”
　　苏红萼忽然福至心灵，打断他：“啊，怪不得你让大姐通知我晚两天杀黄万生，是不是想等他把土运进来，先抢后杀？我居然才想到。”欧斗生不响，脸上笑容已经消散。苏红萼不觉，求他说，“干爹，我保证下次一定干净利落做掉姓黄的，你别把任务交给旁人，好不好？”
　　欧斗生点头：“好。不过你得快，这两天若杀不了他，不换也得换。”
　　苏红萼一愣：“这两天？”
　　“我改了主意。”
　　苏红萼咬牙：“你放心。”
　　欧斗生家常穿的内衣和袍子挂在一边竹竿上，他也不避讳，脱了浴巾，就穿衣裤。苏红萼从小看惯了，近来忽然不大适应，现在也忙转身，看晒台上的盆栽。红黄蓝绿，纷纷点点鲜艳的色彩。
　　欧斗生穿好衣服，应该要去打坐念经了。她也该走了，很多人等着她开机呢。但她脑子知道，身子拖拖拉拉，不想离开。
　　欧斗生觉得奇怪：“还有事？”
　　“没事。”
　　淋浴棚的门开着，水汽弥漫而出，冷冷的，每一个分子中都有他□□的味道。她又想起骆夏前天教训她和陈墨的那番话，忽然觉得胸口闷涨，不可控制。她猛地转身，抱住欧斗生，撒赖说：“干爹，我不想走，让我回家住行不行？我想每天看到你，每天……尽孝。”
　　欧斗生顿时有点尴尬：“二十二了，怎么还跟个小女孩似的？人家已经说我偏心你，你还不知道好好干活，争口气。”
　　“她们说得没错，你是偏心我。”苏红萼理直气壮，让欧斗生哭笑不得，但她下一句话，却叫他当真沉下脸，她说，“干爹，我是不是长得像段意华？”
　　欧斗生推开她。
　　“干爹？”苏红萼握紧拳头，不敢再靠上去。
　　“你谁也不像，你就是你自己。”欧斗生不再看她，甩袖下去亭子间。
　　苏红萼一个人站在逐渐亮起的晒台上，被满腔未出口的话语和感情撑得要爆裂开来。明明是她求之不得的话，为什么听到后，会这样难受呢？
　　她不像段意华，她听出了他自己都未必承认的言下之意——因为谁，也取代不了段意华在他心目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