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高阳公主 ...
-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房间里光线微弱,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是挂着帷幔的顶盖,再往两边看,自己分明躺在一张四柱床上。盖的是一床绣着富贵牡丹的织锦被。这是哪儿?她疑惑的坐起身来,房间里尽是古色古香的家具,跟爷爷的书房有些相似,但自己不是在洛阳考古队的临时住所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居摆设?而让她更加惶恐的是自己身上的服饰也变了,此刻的她长发及腰,一条淡绿色丝质的齐胸襦裙,右腕上是一只金镶玉的手镯,这手镯的样式分明是古墓里高阳公主的手镯,只是不似那般古旧。她到底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您醒了”,一个同样身着襦裙的少女端着一个茶壶走了进来,少女将茶壶放在桌上,又多点亮了几根蜡烛后,走到她床边,担心的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谢天谢地,公主终于退烧了,公主可知道您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公主?这女孩儿叫她公主?她越发的懵了,“你叫我什么?公主?我是谁?你又是谁?”
少女听了这话吓坏了,赶忙拉住她的手,“公主可是烧糊涂了?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您是当今皇帝的十七女高阳公主啊,我是您的贴身侍婢紫嫣,打小就跟着您,您都不记得了?”
高阳公主!她是高阳公主!天啊,这么说她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唐朝!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我要回去!但静下心来一想,她连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如何回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熟悉现有的情况,应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管能不能回去,先要保住命才行,而这位高阳公主可真真算是位短命公主。
她于是故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怎的,好像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紫嫣,能不能告诉我,我这是在哪儿?”——先打听好自己到底是嫁了还是未嫁再从长计议。
“公主,这是房府啊,您也不记得了?那您可记得驸马?可记得您这次是如何生病的?”紫嫣又问。
看来这高阳是已经嫁了,“驸马——房遗爱——我记得,只是如何生病,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紫嫣摇摇头长叹一声,“唉,其实公主又何苦,就为了争一口气,好端端的让自己白白大病了一场,”说罢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因为不满大公子对您的不敬,贸然的跑去让皇上将大公子的爵位让与驸马,皇上未能应允反而说您不懂事,您负气归来,当晚就大病,高烧不退,真是把奴婢吓死了。”
看着紫嫣一脸担忧和心疼的样子,虽之前从未谋面,也不忍有些动容,于是赶忙说道:“好了好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
紫嫣接着说道,“要说那大公子也真是,公主金枝玉叶,从小在皇宫受尽恩宠,他身为人臣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公主此次也是太过任性,与驸马本就是貌合神离,又因此事跟大公子闹僵,就算房大人不说什么,难免房家其他人不在私底下议论,这以后在房府的日子……”
听罢紫嫣这一席话,她对高阳的为人大抵有了些了解,首先,高阳是不爱房遗爱的,而房遗爱出于某种原因也并不爱高阳——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她还不清楚,只能以后慢慢了解。其次,高阳从小受李世民宠爱,多少有些恃宠而骄,为人行事不免有些肆意,引起房家上下尤其是房遗直不满,出言指责,高阳不满遂进宫想让李世民罢黜房遗直的爵位。这样咄咄逼人确实容易令自己众叛亲离,积怨多了,难免日后会生出诸多对自己不利的事端,诸如跟辩机那段最为人诟病和不耻的恋情——无论是真有此事还是刻意抹黑,尽量少去树敌才是此时最重要的事。
她沉了沉说道,“紫嫣,驸马呢?”
紫嫣道,“驸马应该还在偏房睡着,现在才是子时。”
“驸马一直都是在偏殿睡?”
紫嫣笑道,“公主这次可真是烧糊涂了,自打公主嫁入房府,就一直没让驸马在此留宿过,连洞房花烛夜都未曾同房。”
“那驸马可曾有过不满?”她又问。
紫嫣摇摇头,”驸马不曾不满,房大人也说公主还小,过几年再说也无妨,房老夫人倒是有些不悦,但是房大人都发话了,她也不便再说什么。”
她听罢点点头,“那你可知道驸马为何竟没有怨言?”
“奴婢不知,总不过是因为公主是皇上的女儿,他不敢吧”,紫嫣垂目说道,一向细心的她觉察到紫嫣说此番话的时候有些躲闪,似是有所隐瞒,但她毕竟初来乍到,也不便再去追问,且等以后熟悉了再细细打探。
见她不再说话,紫嫣将喝完的茶杯拿开,“问了这许多,公主可是累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她确实是累了,重新缩进被子里躺好,“我再睡一会儿,紫嫣,你也去睡吧,记得卯时叫我”。
“是,公主”,紫嫣吹熄了房间里的蜡烛退下。
这一夜,旧梦不断。在梦里,她看到高阳的父亲李世民,三哥李恪,九哥李治,以及她的众多兄弟姐妹和后宫妃妾……未等紫嫣叫她,她已然醒来。她知道,那些梦,即是高阳的过往。梦里与高阳有着最多童年回忆的便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姐姐城阳公主,而最疼爱高阳的,除了李世民,便是她的三哥吴王。但吴王的疼爱,似乎不止于兄妹之情,高阳也似乎对这位兄长十分依赖,难道真如后世一些人猜测的,高阳与吴王有着不伦之恋?想到最后所谓的谋反,吴王也牵涉其中,她不禁有些忌讳起来,无论这两兄妹是怎样的情感,还是尽快摆脱为妙,如若再见吴王,必要保持距离,吴王是被公认的最有太宗风范的皇子,为莫须有的罪名枉死实在可惜,远离他,既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自保。
正思量着,紫嫣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身着碧绿长裙配粉色短襦。她昨夜梦中见过此女,知道她是自己另一名婢女青玉。
“公主怎么没等奴婢叫您就起来了?”紫嫣快走几步到床边,扶她坐好,青玉端来铜盆,铜盆里的水面上飘着一层新鲜的玫瑰花瓣,青玉将丝帕浸到水里拧成半干递给她,她抬头端详着眼前的少女,这青玉虽与紫嫣年龄相仿,身材也差不多,但生得却比紫嫣更加乖巧甜美。
“请公主靧面”,青玉轻声道——这声音不似紫嫣般清脆,却更加柔美动听。想想这二人与高阳一样,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却只能在高阳身边做一辈子的侍女,任青春容颜在岁月中暗自蹉跎,不禁有些感慨。但高阳又能好到哪儿去呢?虽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最终还是不能逃脱政治联姻的命运,或许真爱这种东西,在那偌大的皇宫里,从来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她将丝帕按压在脸上,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让她暂时忘了这许多的麻烦。
洗漱完毕,紫嫣扶她来到铜镜前,青玉则去准备早饭。在镜前坐定,她不禁愣住了,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陌生的花季少女的面庞——虽然她早已有心理准备,但这样陌生的自己还是令她有些怅然——自己已经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青春无敌,貌美如花,唯一不曾改变的是她的声音,她的声音跟以前没有半点分别,这算是此生唯一的纪念吗?自己从此便要过着别人的人生,而且是早已板上钉钉的人生,自己真的有能力改变什么吗?她不确定,历史的车轮中,每个人孱弱的如同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到悲哀。
“公主今日要梳什么样的发髻?云朵还是孔雀开屏?”紫嫣挽起她的一束长发在头顶比划着。
她之前在书中读到过,云朵髻和孔雀开屏髻都是唐代贵族妇女所钟爱的发式,但她个人不喜欢那样的发式,觉得过于雍容华贵。
见她不作答,紫嫣试探性的问道,“公主不会是又想梳双垂环髻了吧?”
在唐代,双垂环髻是未婚女子的标志,这高阳公主想必是对这门婚事有诸多不满,才喜欢梳这样的发髻发泄怨气。
“我以后都不会再梳双垂环髻了,既已嫁做人妇,无论喜欢与否,都要顾及皇家和夫家的颜面。紫嫣,给我梳盘桓髻吧。”她答道。
紫嫣笑道,“公主病愈之后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样了”,然后开始用木梳梳理她的头发。
“跟父亲的一场争执让我想了很多事情,我是大唐的公主,很多事的确不能只顾自己的感受,身为皇家子女,个个都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言不由衷,我又怎能独善其身?”说罢,她叹了口气,做大唐的公主,实在是比在科技时代做个建筑设计师难多了。
“公主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紫嫣用一双巧手很快便为她梳好了发髻,将一只淡蓝色珠子制成的鬓唇插在发髻一边,正欲取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金玉头饰,却被她拦下了。
“这么多的金饰珠翠,戴在头上惹眼又累赘,还是不要了,去花园摘朵淡色的牡丹插上就好。”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紫嫣将梳子放在妆台上,转身朝门口走去,正碰上青玉进来。
“公主,早膳准备好了,请公主到正厅用膳。”说着便走过来,“奴婢伺候公主更衣。”
她摇摇手,“不用了,青玉,你先下去吧,我想再待一会儿”,青玉行礼后退下。
她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厢房里,感受着高阳曾经感受着的一切。这就是一位大唐公主的全部生活,离开她所熟悉和爱着的人和物,来到这陌生的地方,没有爱,也没有期待。而今,这一切于她而言,便是更加的陌生和凄凉。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的衣裙颜色靓丽,绣花繁美,看得出,这花季年龄的公主受宫廷影响,多喜爱那些浓墨重彩光鲜华丽的面料,而自己处在如今这一知半解的非常时期,还是低调内敛一点的好,她好不容易挑出一件相对清雅的青色丝绸长裙,上着蓝色花朵,配一件白色长衫,胸前以蓝色丝带点缀。
刚刚系好胸前丝带,紫嫣捧着一朵粉白色牡丹进来了,见她已经穿好衣裙,赶忙将花放在妆台上走过来,“公主怎么不等人服侍便自己更衣了,青玉呢?”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整理衣衫。
她温婉一笑,“我让她先下去了,有手有脚的,也不用事事都要赖着别人来做。”
“公主真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紫嫣面露欣喜之色,拿过牡丹插在她的发髻里,她细细端详着镜中的少女,十五岁的年纪,少了那些繁琐的金玉珠串,倒更显得清丽脱俗楚楚动人,真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