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长大的彼德·潘

5、（5）

　　“三井，”堀田德男的脸上依然带着八卦十足的意味，“你该不会……”
　　“什么？”他不解地回过神来，问道。
　　“你刚才在笑什么啊？”德男问，“那个样子，有点……”
　　“我笑了吗？”他竖起眉问道，或者不如说是恐吓来得更贴切一些。
　　“我的眼有点花。”德男识相地回答道，一边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还好，看样子那个女孩子和他言归于好了吧，如果他总是那么低落的话，我们就惨了！”
　　“你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他无奈地看了德男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德男聪明地换了一个话题，“上次说到的那个宫城良田，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啊？”他问道。
　　“篮球队的人，不过好像是个麻烦的家伙！”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锁着眉，陷入了沉思之中。这种时候，德男总会乖乖地闭上嘴巴。德男知道，他并不是个喜欢无理取闹的人，可是这种情况之下，他的确会变得很暴躁，也许是有什么心事吧，他不说，自己当然也无权过问。其实，德男并不了解他的过去，只是觉得似乎在一夜之间，一年十班就冒出来了一个叫做三井寿的不良少年，看他的样子，似乎原来该是个乖孩子吧？超逊的打架身手，以及不服输的倔强性格，造就了这样一个莫明其妙的老大。有时，德男也会纳罕，为什么这个家伙会被他们当成“老大”，可他就是那样的人，能让所有的人乖乖地听他的话，铁男那样的□□也不例外。
　　“以后再说吧……”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多少显得有些不大对头。他随意地对德男挥了挥手，便走开了。他的步子，在德男看来着实有些凌乱。

　　他漫不经心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是慢慢地在大街上信步走着。也许，三月的天气已经很温暖了，可他却能在那些灿烂的光芒中见到黯淡。他只是走着，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一年半之前的一幕幕似乎就在眼前，但他不知道那些意味着什么，看得见过去，却得不到任何结论！他握紧了右手，却不由得把目光投在那雪白的绷带之上，“为什么一定要打架呢？”他轻声地重复着，只是，除了重复之外他得不到任何答案……
　　他垂着头在街上游荡，直到眼前的阳光灿烂变作了霓虹闪烁。他并非看不到街道的繁华，人群的喧闹，只是这些对他根本起不到半点感染的作用。偶尔地，抬起头的他也能看到年轻人的笑脸，这个时候，他会停下脚步，眼神变得更加迷离，“如果当时没那么任性的话，也许我也会笑得一样吧？只是，回不了头了……”他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一般。此时灯火辉煌的街道竟也显得那么冷清，也许，还带着几分凄凉。随处可见挽手的情侣，并肩的朋友，形单影只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游荡，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随意插在衣袋里的手也变得麻木；游荡，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忘了自己是谁。他倏地仰起头，想要看看天上的星星，然而，霓虹闪耀之下，星空怎会显得灿烂？点点星光，一如他年少时的梦，那么模糊，遥不可及……
　　梦，年少时的梦，他也曾经热血沸腾过，也曾相信那一刻将会成为永远……然而，曾经的坚信在此刻竟显得那么荒唐！什么叫做“永远”，年少轻狂的自己如今在哪里？他不知道，别人更不会知道。而那个曾经的梦此刻又位于何处？这是另一个谜题。漫长的街道似乎没有尽头，正如漫漫长夜一样，“还会有明天吗？”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看不到，自己十七岁的脸在不经意间已变得血色全无，本该轻捷的脚步在不经意间已显得那么蹒跚。
　　他只是垂着头，不知道自己的脚把他带到了哪里，到了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是站在安静的露天篮球场外。
　　“到底还是割舍不下吗？”他苦笑道，帅气的脸上蒙上了一层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霾。同样的心情不是此刻才有的，只是，他此刻才敢表露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胆小的家伙，只能背着别人表露着自己的感情，哪怕那些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无力地在球场边坐下来，此时的麻木让他感觉不到三月夜里的寒气，他只是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过去的一幕幕就在眼前，仍然没有答案。
　　他头上的那片天空，繁星灿烂得如同最璀璨的宝石的光芒，可他却没有再仰望……

　　“学长……”她的声音把他从睡意里拉到现实中来，遥远，又似乎近在咫尺。
　　“啊？”他有些迟钝地答道，费力地睁开眼睛，抬起头时，看到的不再是霓虹下模糊的星光，而是三月暖阳下她写着担忧的面庞。“竟然在这种地方睡了一夜！”他暗暗在心里骂道，嘴边却只浮现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学长……”她似乎在责备他，“你怎么可以……”
　　“只坐了一会儿而已。”他强装着笑脸，把手伸给她，“拉我起来吧！”这个时候的他，想要站起来都十分费力了。
　　她握住他的手，皱着眉拉他站起身来。
　　“怎么了？”他终于明白强颜欢笑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情了，“难道表白被人家拒绝了？怎么这么不高兴啊？”
　　“学长你为什么骗我？”她眼睛里的黯然让他有些自责，“你在这里睡了一夜吧？”她的目光落在他潮湿的衣服上。
　　“原来她不是笨蛋……”他在心中苦笑道，而那个苦笑终于浮现在了他的嘴边。
　　“你所说的没有精神，其实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吧？”她轻声问道。这一举动让她自己也吃了一惊，这种话简直是对别人的冒犯，而她竟然莫明其妙地对他说了出口。
　　他无力地点了点头，用她听不见地声音轻声地叹着气。他倏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今天不要跑步了，陪我走走吧。”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压迫意味。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关切的目光让他感到温暖。
　　于是，他又开始了漫无边际的游荡，与昨日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握着她的手腕。他年轻的脸上写着黯淡，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带着她走了多远，蓦地，他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学长不想听我说吧。”她微笑着回答道，那个微笑很淡，却一如既往地纯净。
　　“呃？”他停下脚步，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期盼。
　　“每个人都有秘密的，”她轻声说道，“对谁也不能讲的秘密……学长你有心事，我想你心里的也是这样的一个秘密吧？”她微笑着看着他那带着倦意的笑容，心中却不是滋味。
　　“是啊，对谁也不能说，有些事情对谁也不能说……”他若有所思地回答道，仰起头，失落地看着天上的白云，曾几何时，在那里的是如他的梦一般的星星！
　　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边，任他那只手将自己的手腕越握越紧，如挣扎一般地颤抖，最后又无力地松开……
　　“我送你回去吧。”他转过脸来，对她微笑道，并没能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眼中的迷雾。
　　她装作没有看到，心情却变得很沉重。她点了点头，顺从地和他按着原路返回，仍旧和走过来的时候一样，一句话也没有说。
　　走到那座篮球场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下得太过突然，突然得让她吃了一惊。
　　“我走了。”他再度强迫自己微笑。
　　她点了点头，目送着他迈着急促的步子——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