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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Act XIV ...

  •   五月底。

      踏入初夏,經過之前連續一星期的雨天,到了國際週開始的當天,天空褪去了那沉重壓抑的鐵灰,柔和而明媚的蔚藍之中夾帶著薄如絲絹的純白,細碎的陽光灑落在位於寬敞筆直道路的三層高噴泉之中,站立於最頂端的尼姬雕像迎風展翅,接下來的兩層水池擺放了淡粉的玫瑰,粉嫩的花瓣還沾著水珠,看上去格外的清新可愛。

      微風吹皺水面,漂浮於最下層水池的玫瑰和純白鏤空燭台緩慢而溫柔地劃出淡淡的水波,倒影漸漸模糊起來,如同是微微扭曲的鏡像,真實在水中朦朧不清,虛幻在空中捉摸不定,像是已無法記清的恆久遠古故事,時間早已把過去和現在的詩篇混淆,重新編寫手中名為記憶的樂章。

      記憶並非全然真實,有時候不過是在長久的歲月中,時間跟你開的一場小小玩笑而已。活了太久,過去的一切竟恍惚像夢一場。

      「天馬,我很久沒有見過晴天了,沒想到竟然是那麼久啊……」

      輕輕的、又帶著淡淡的笑意感嘆起來,坐在噴泉邊上的瘦弱少年站起來,一頭燦如陽光的長髮隨意在背後束起,劃出的金色弧度映照在水中,和水中的一抹粉色漣漪無聲重疊,朦朦朧朧暈化成一團柔和剪影。亞倫把速寫本和筆收起來,抬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畫袋,接著有點出神地看著自己的倒影。

      他的十幾幅畫作這一次在聖尼姬學院作展覽,最大部分原因是藉此來日本和晴天見上一面,之後應該也不再走了,何況薩莎還一直念叨著要他趕緊來,他也不得不盡快完成在意大利那邊的工作。他們四個可是小時候的玩伴,緊密如同一家人,晴天回到他們的身邊那麼久,直到現在才有空和她重聚,如今他只想親眼確定她是安好的。

      至於另外的一個原因就是公事了。

      這些年來亞倫一直也在替時間之神辦事,杳馬以一縷的神力凝聚成一支特別的畫筆,最主要是讓他來畫下那些封印之地以加強封印效力。而最近替這一代的聖鬥士畫畫,則是為了令在他們各自回到聖域之後、亦即是三天之前的事,畫作就用以暫時把他們和上代見面的記憶封印起來,還已經被小心地存放在占星樓,直到適當的時候才把一切記憶重新歸還。

      他現在也許已經算是一位另類畫家了,但至少他很滿意這一份的工作,一來可以為最終的聖戰略盡綿力,二來可以繼續保留自己畫畫的興趣,而且更加在無意之中就一躍成為國際畫壇的神秘知名畫家,算是完成小時候的夢想。對於現在的生活,他已經別無所求了。

      「我也是,聽說她現在在禮堂排練,我們去那裡等她吧——我也搞不清楚為甚麼那個臭老爸會把劇本寄給學校的。」

      天馬忿忿不平地說道,自從找回晴天之後,真正和妹妹在一起的時間可是少之有少,三不五時的視像通訊可是無法滿足到他,他要的就只是把可愛的寶貝小妹抱在懷中。而更加令他感到憤怒的是那個討厭的男人竟然就住在她的隔壁!還要是她的班主任!還已經和晴天相認重奪她的心了!那個混蛋!憑甚麼阿斯普洛斯可以天天和她見面,而他這個哥哥就不行!?

      他當下就越想越氣,咬牙切齒轉身就要往禮堂去,手中大包小包的紙袋碰撞磨擦起來,再配合少年風風火火的腳步聲,倒是焦急得很,而且他的心裡只是想著一件事而已。即使是排練也好,他也不希望那個男人有更多的機會接近他的妹妹,晴天現在失憶了,如果他乘機去騙她的話怎麼辦,晴天向來又單純迷糊好騙,難保那個男人不會對她做出甚麼事——

      「天馬……」

      走到一半,亞倫突然平靜地開口,天馬才停下來疑惑地回頭,發現那個金髮少年還站在原地,微笑著指了一指另外的一個方向,赫然是左側樹林中的一條小路,一座巨大巴洛克式建築在樹蔭間若隱若現,誇張彎曲的線條,強烈的戲劇效果,雄偉又著重光影對比,正因為巴洛克風格的這些特色,禮堂才建造成這樣子,希望讓學生有一個最美好又合適的環境表演戲劇、舉行舞會等等。

      「禮堂應該是走那一邊才對,你會繞很大的圈子的。」

      找到了正確的方向後,天馬的步伐越發急促,所幸今天排演的這兩幕,安琪莉嘉的戲份不多,而當他們來到禮堂的時候,恰巧就已經是布魯諾和瑪譚的重要一幕,要不然,如果被天馬看到晴天和阿斯普洛斯飾演的安琪莉嘉和普利莫如此親密,也許令他氣得一時衝動之下跑到台上把他們二人分開。

      *

      瑪譚一個人獨自在彼提宮行走,一路上不斷地避開了路上的侍者,來到了一條掛滿了油畫的長廊,美第奇家族歷來熱愛藝術,住處有不少的收藏品也不足為奇,只是她卻一直出神地注視著那一幅《花園中的天使》,駐足了很久很久,突然就輕柔地吻上了刻在畫框之上的波吉亞家族的家徽,雖然是經歷了年月的洗禮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然可以看出這個家徽的輪廓。
      暗角處。
      原本是出來走走的安琪莉嘉碰巧看到了這一幕,慌忙摀住了嘴轉身離開。
      而在書房之中,兩個男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普利莫臉色鐵青地坐在一旁,再一次重申當天絕對不是意外,那裡不可能有餓狼和毒蛇出現的,布魯諾好言安慰了他幾句,許諾一定會把背後的人揪出來,留下兄長一個人獨自在房中沉思,自己則到花園透透氣,卻遇上了失神站在玫瑰園中的瑪譚。
      「你還沒回去嗎?瑪譚。」
      「……布魯諾。」
      黑髮少女顯然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有人出現,更莫說是察覺到布魯諾的靠近,等到她反應過來之際,男人已經來到她的面前,她也來不及掩飾自己的驚訝。
      「抱歉,我嚇倒你了。」
      「沒有這回事,是我自己太入神了。」
      話音剛落,兩個人又陷入了一段沉默,她微微垂下眼睛看著那些木紋,烏黑的長髮垂落下來,此刻看來竟然添了幾分的恬靜柔和,布魯諾微微一怔,心頭湧上了一些莫名的微妙感覺,此生以來首次不去深思就任由自己的身體行動了。
      「瑪譯。」順從了自己的心意牽起了她的手,深藍的眸子注視著她:「自從當天的出遊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找個機會好好跟你談一談,但畢竟那天發生了那麼嚴重的事,我不得不去處理,根本找不到時間和你見上一面——在此我為當天出遊的事道歉,那天原本是想帶你去放鬆一下心情的,抱歉害你掃興了,不過你平安無事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了。」
      「……布魯諾……?你言重了,日後有機會的話,我們還可以一起出遊,就不知道我以後還有沒有這個榮幸和美第奇家族的各位一同作伴。」
      男人的眼神變得很陌生,眼內彷彿有著一些沉重而令人壓抑的情感,莫名地令她罕有地不知所措,少女只好以微笑掩飾內心的不安,不卑不亢的態度和語氣看來不為所動。布魯諾好像隱隱有些失望,微微一頓,還是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瑪譚,你當然還有這個機會,只要你願意的話,你隨時也可以來,只是……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以美第奇夫人的身份和我們一起嗎?我是認真的,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體會到哥哥對於安琪莉嘉的那種感情,我想我終於明白他對於她的瘋狂、執著和疼惜了,因為這也正正就是我對你的感覺,我愛你,願意用一生的時候守護你,你不用急著馬上給我回覆的,請你在婚禮的當天告訴我,我等候你的答案。」
      俯身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那種無與倫比的溫柔彷彿透過他的唇傳了過來,直接地傳入她的心底,莫名的溫暖和眷戀竟然令她好像也產生了動搖,她微微一怔,沉默轉身離去。

      *

      這一幕剛剛完結,亦即是今天的排練已經結束。舞台一側的厚重深紅帳簾之後,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終於驟然鬆了一口氣似的,微微探頭往台下看了一看,並沒有見到自己想見的人,有點疑惑地拿出了手機,才發現自己五分鐘前有一條訊息,天馬和亞倫因為不想打擾到他們而在門口等著。正好現在排練結束了,她慌忙發訊息讓他們進來,再一邊往門口的方向小跑過去,就這樣在半路和那兩個少年遇上,興奮不已地撲入兄長的懷中。

      就像個小女孩一樣。

      「哥哥,我很想你!」

      嬌小可愛的少女親暱又溫馴地靠在他的懷中,天馬還可以聞到來自她身上那種甜美的氣息,是棉花糖、蜂蜜和牛奶的甜蜜香氣。妹妹軟軟糯糯的嗓音簡直令人的心要融化似的,至於她熱情地落在他臉頰上的輕吻令到他莫名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兩手拿著東西的少年把手中的紙袋舉得高高的,以免不小心傷到她,只得小心翼翼又格外溫柔地輕吻她的栗棕色長髮。

      妹妹真是可愛,還是那麼乖巧。

      晴天主動地要幫他拿東西,天馬拗不過她,只得把幾個比較輕的紙袋給她。然後少女的擁抱就給了一旁的金髮少年,微笑著看著亞倫,雖然對於她而已,是第一次和對方見面而已,但之前從天馬和薩莎那裡聽了那麼多的故事,她很早就知道這是她的青梅竹馬之一,也感覺到他們四人之間的羈絆有多深,所以現在的見面並無令她有多大的尷尬,更多的反而是好奇和興奮,已經急不及待地想和他們好好團聚,說不定對她的記憶有幫助。

      「……亞倫!?我終於可以見到你了!真的是太好了,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眼前的少女格外的有朝氣和活力,相比從前病懨懨又愁眉不展的樣子,亞倫突然地想到,也許暫時的失憶對於她而言,也是一件好事。不過無論如何,只要她回來他們的身邊,只要她覺得快樂就好。這下子,他突然又多了很多畫畫靈感,都快要等不及把他們真正重逢後的幸福紀錄下來——聖戰前後無法辦到的事情,現在一定可以做到吧。

      他們的……未來。

      「很久沒見了,晴天,看到你安然無恙真的是太好了。」

      晴天拉著他們就往舞台的方向走過去,明顯是要去找薩莎,至於那個紫髮少女早就注意到他們,微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於是晴天幾乎又是小跑去薩莎的身邊,害得緊張過度的天馬慌忙就拉住她,擔憂地詢問她的身體狀況,然後自家妹妹為了證明自己現在簡直是最佳狀態,突如其來就淘氣地撲上來,纖細的手臂就摟住他的頸項,天馬微微一怔,抱住調皮的少女轉了幾個圈,輕笑聲不斷。

      「好了,晴天,你現在是穿著裙子的,注意一下。」

      忍俊不禁的薩莎有些無奈地戳了戳晴天的臉頰,卻沒想到那個栗棕色長髮的少女對她吐了吐舌頭,一臉無辜地看著她,紫髮少女沒好氣地輕拍她的頭,晴天卻轉頭有點委屈地看了看天馬和亞倫,眨了一眨夕陽一樣的眼眸,完全是一副「我甚麼也沒做的樣子」。四人互相看了一看後,不約而同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笑得都快要癱倒在觀眾席的座椅上。

      薩莎擦了一擦眼角的淚水,笑得那麼沒形象的樣子倒是少見,惹得旁人也不禁悄悄地看了看她,特別是當她靠在那個陌生金髮少年的肩上之際,難免令人覺得他們關係匪淺,忍不住又多看幾眼,接著又有些莫名的小失落。希緒弗斯當然知道那些人在想甚麼,但也覺得這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今後應該不會再有那麼多人去打擾薩莎了,就讓他們繼續誤會也好。

      紫髮少女親暱地在兄長的身邊耳語,看上去又是一幕溫情的畫面。只有對著自己最親的人,才會那麼毫無顧忌地真情流露,彷彿變回了從前的那個小女孩。晴天看了看那對兄妹,再笑著把頭靠在天馬的身上,低聲和他在說著甚麼,臉上那自然又甜美的笑容令少年不由得把她抱緊了一點,輕輕地撫著她的長髮,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候,抬起頭來給了阿斯普洛斯一個挑釁的眼神。

      如今抱著妹妹的人是他,而不是那個男人。

      如今他也回來了日本,就不用再走了,從這一刻開始,他一定會小心地把晴天保護好,然後再把那個混蛋一腳踢開的。絕對!絕對不會再把妹妹讓出去的了!

      天馬的想法完全是寫在臉上,這一點根本是和晴天一模一樣,兄妹二人都是藏不住自己的想法。阿斯普洛斯對此見怪不怪,也毫不在乎,直接假裝沒有看到那樣,轉身繼續跟德弗特洛斯和希緒弗斯聊天,認真地討論剛才的排練。天馬頓時一陣氣結,但是對方不放他在眼裡,他又奈何不了他,只得抱緊懷中的少女,微笑著細聽她最近的近況,不時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直到亞倫突如其來地提醒,他才猛地想起那幾個紙袋的事。

      為了哄晴天高興,天馬可是特地抱來了一堆的甜點零食。

      她打開紙袋後一看,簡直樂瘋了。

      這一袋是鳥結糖,另外一袋是一盒的馬卡龍,五彩繽紛的排列成一道彩虹似的,那邊的一袋是杯子蛋糕,純白的奶油上還點綴了一顆鮮艷欲滴的草莓,再旁邊的一袋則是一些可以一口吃掉的迷你甜點:迷你巧克力甜甜圈、迷你檸檬撻、迷你藍莓派、迷你泡芙……還有檸檬薄荷蜂蜜水。晴天一時決定不了先吃甚麼好,於是拿起了一個蛋撻朝台上揮了揮手,安露微微一怔,才會意地走了過去。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把蛋撻塞到她的手中,然後為他們互相介紹好讓他們認識。初次見到晴天和薩莎各自的兄長,安露只覺得很是驚奇,特別是這兩對兄妹,四人的個性完全截然不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之間的感情一定很不錯,單看天馬怎樣對待晴天就知道了,何況這兩個少年向來也算是友善,混熟之後,氣氛更是熱鬧,就這樣圍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打鬧說笑。

      當然,這些吃的喝的總少不了預上阿斯普洛斯、德弗特洛斯和希緒弗斯,晴天可是特地吩咐買那麼多的,天馬再不情願也好,也不忍心拒絕妹妹的請求,甚至當她打算失陪一會把東西拿給他們時候,他更加主動抱起幾杯飲料走了過去台下。禮堂此時也只是剩下他們幾個人而已,因此天馬也不用再掩飾避忌甚麼,接著才轉頭望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對方剛好從台上走下來,平靜而深邃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只是他絲毫沒有顧忌和畏懼,反而大大咧咧地抬手枕在腦後,斜睨著阿斯普洛斯。

      「就算你穿成這樣,也掩飾不了你是衣冠禽獸的事實,偽君子,離她遠一點。」

      天馬一臉的鄙夷,至於那個穿著襯衣和風衣、又戴著平光眼鏡看來衣冠楚楚的男人只是微笑而對,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溫和的微笑,深藍色的長髮微微飛揚,即使是那早已失去小宇宙的少年也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小宇宙的壓力。

      「……即使我真的是衣冠禽獸,也是我和我的妻子之間的事。」

      每次這兩個人碰面,一定是劍拔弩張的氣氛。

      站在兄長身邊的德弗特洛斯暗自嘆息,每一次也是由他來調停這兩位的,其實他也真不明白,為甚麼二百多年過去,天馬的妹控程度節節上升,每一次都和哥哥針鋒相對——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晴天對於他們都是如此重要,而且還錯過了二百多年的時光,這也算是正常的。於是他露出了一副正常的神色,踏前一步不著痕跡地隔開他們,淡然地朝天馬點了點頭。

      「回來日本了?天馬。」

      「……德弗特洛斯。」

      少年有些僵硬地打招呼,只是整體而言也算是客氣多了,即使眼前這個膚色黝黑的男人是那個混蛋的雙生弟弟,但由於德弗特洛斯是當年指導了他不少的卡農島之鬼,更莫說是他纏住了他很久要拜他為師……就憑這幾點,他也沒理由對他那麼的惡劣。何況天馬一直也覺得,德弗特洛斯比那個看來溫和斯文、實際上一肚子黑水的阿斯普洛斯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晴天一定一直在後方悄悄地注意他們這邊的情況,他不可以做出甚麼惹她傷心難過的事,只得努力擺出一副正常不過的表情,把手中的飲料遞上,再和這三個男人一同走過去他們的身邊。所幸那個男人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落後他們大概半步的距離,而且德弗特洛斯和希緒弗斯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天,算是也分散了天馬的注意力。

      與此同時,安露拿著泡芙的手微微一怔,也沒有看到晴天遞上來的蛋撻,更沒有聽到薩莎的輕喚,有些愣怔地看著那幾個人落座,微微瞪大了的草綠色眼眸看了看德弗特洛斯,又低頭小口小口地咀嚼,只是上一刻的興奮蕩然無存,甚至連最愛的蛋撻也好像吃不出甚麽味道似的。剛才天馬是叫她的班主任……德弗特洛斯……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等等!德弗特洛斯!?就是他?當天她考試作弊,他開玩笑地說要在她大腿上寫上的名字竟然就是——他這到底是甚麼居心!?開玩笑也有個限度!在腿上寫上別人的名字……

      想到這裡,她的臉色當下一紅,搖了搖頭,又若無其事地和其他人說說笑笑,不時推了一推褐色的眼鏡以掩飾自己內心的奇怪感覺,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卻如坐針氈,不知為何,越發的不自在,腦海中盡是當日德弗特洛斯把東西還給她的情境,都幾乎不敢直視那個男人的眼睛,末了還藉口有事先提早離開,只是沒想到半路會遇上幾個人。

      學校內除了主要的大道之外,還有不少的小路,紫藤花徑一直也是學校十大景點之一,美得不可勝收,漫步於紫藤架下,被一片淡紫的夢幻花海包圍,這是多麼浪漫的事。再加上也許是因為國際週吧,今年這些花依然盛放到現在,還算是一件奇妙的事,怪不得最近校內好像多了不少一雙一對的情侶,都是來這散步告白增進感情吧。

      「你好!」

      把她喊住的陌生少年雖然是穿著他們的校服,但是安露卻肯定她從來沒有在學校見過他的,也許和天馬、亞倫一樣,也是轉校生吧。金髮少女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對方,看來充滿陽光氣息的少年爽朗而帥氣,不知為何,他的輪廓隱約和薩莎的那一位班主任有幾分相似。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金髮碧眼,蓬鬆濃密的長髮稍稍覆蓋脊背,如同金黃的麥穗,眼眸恰似自綠野溪間濺起的水珠,如此跳脫活潑,藍得像是天空一場自由奔放的夢。

      再看了看他們背後的一男一女,那個西裝革履的短髮男人身上唯一的亮色也許是他那一頭金髮和瞳色,一字眉令他的表情看上去格外的嚴肅,看上去好像難以親近,只是卻又由一個黑髮少女挽住他的手臂。和他的正經相比起來,她的少女的打扮隨意多了,黑色的吊帶上衣和牛仔短褲,黑色的長髮隨風飛揚,美好的身段玲瓏浮凸,一雙細腿白皙修長,只可惜大半張臉被墨鏡遮掩起來,但也不難猜出是個美人……而且看來真的有幾分眼熟……

      希臘少年、愛爾蘭少女、德國少女、英國男人,還真是奇怪的組合,而接下來那個少年的說話更加令安露心生疑惑。

      「請問溫室是往那個方向走嗎?我都等不及見希緒弗斯他們了——」他身邊的金髮少女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他很快又反應過來:「啊,珂娜,是那幾位姓格雷科的老師,我都差點忘了,我會記得的。」

      格雷科?又是他們幾個?怎麼好像每個人也跟他們扯上關係那樣,果然不是普通人吧,不過這畢竟是他們的事,還是……不要和他們有太多的交涉,總感覺是兩個世界的人。想到這裡,她指了一指溫室的方向,微笑著揮手目送他們一行人離開,只是莫名的,卻感到有些苦澀,但也只能搖搖頭摒棄這種難以言喻的奇怪失落,還是好好的展開今天的行程好了,國際週那麼精彩,可要好好享受才對。

      上午十點半。

      距離畫展的開幕還有半小時。由於一連七天的國際週就和校園祭一樣是對外開放的,所以不少人也可以進來參觀;再加上今天開始還是那個意大利知名畫家的畫展開幕,校內校外的也湧到展覽廳排隊等待入場了,相比之下,校內其他地方倒顯得有幾分冷清,特別是位於最角落的溫室,人數一目了然,而且也都是自己人了。

      當然最大的原因是阿斯普洛斯和德弗特洛斯在溫室附近稍為扭曲了空間,令到其他人暫時無法看到溫室的存在、甚至是靠近這裡附近,頂多只是在附近打轉一會兒,發現沒甚麼特別就會離去的了——雖然他們表面看來是在敘舊,事實上,他們可是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討論,只是失憶的晴天毫不知情而已。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抬手抱住了潘多拉,她可沒想到這個看來有點冷豔的少女會如此的熱情,一見面就抱住她不放,還輕聲地訴說從前的往事,更多的是提及和帕蒂塔的回憶,可見她們彼此的感情也不錯。末了更加吻了吻她的臉頰,左右兩邊吻了一吻,才笑著放開了她,幾乎整整抱住她有五分鐘。

      晴天還有幾分的愣怔,沒有見到潘多拉不動聲色地給了阿斯普洛斯一個眼色,後者淡然地點了點頭,走到妻子的身邊語帶調侃地問她怎麼還在發愣,她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黑髮少女,此時珂娜走了上前,輕輕地挽起晴天的手臂,一臉好奇又掩飾不住的興奮,低聲地問她很多的事情。

      這個愛爾蘭少女和她是同年的,而且聽雷古魯斯說,珂娜的家族可是侍奉凱爾特神明中的達南神族——光之神魯格,還負責保管神族中的四大神器。這些事情當然是引人入勝,不過晴天有些好奇的是,珂娜和雷古魯斯的關係好得並不像是好朋友而已,但是短短的相處,就足以令她知道他們二人都是比較率真活潑的人,只是單純的在一起,卻又沒有細想彼此之間的關係。

      總感覺有種兩小無猜的感覺。

      不過感覺珂娜也是個很不錯的人,剛認識不久,她很快就和她混熟了,金髮少女還挽住她在溫室散步,一路的有說有笑,對於日本、甚至是她的自身各種的事情也想了解很多很多。求知慾和好學令她問了晴天不少的問題,與此同時,又不吝嗇分享自己的故事,描繪著在故鄉的綠野策馬奔騰的情景,看上去是多麼的快樂。

      聽得晴天也有幾分心動,越發的着迷,甚至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和珂娜越走越遠,背後的那一群人早就和她們拉開了好一段的距離,也無法聽到他們的說話。這正正就是他們需要的,從踏入這一座溫室開始,他們都是如此小心而謹慎地安排着這一切:潘多拉剛才的擁抱,除了是打從心底慶幸帕蒂塔的女兒終於回來,更是藉此以冥界的力量加強壓制晴天體內的黑暗力量;至於現在珂娜和她的聊天,除了讓她們互相認識之外,才可以讓他們進行以下這段對話。

      「晴天的情況怎樣?之前她體內的力量可是失控了。」

      潘多拉的黑色高跟涼鞋踩在溫室的石板小路上,她的語氣聽上去淡淡的,語畢就擰開剛才拉達曼迪斯買給她的冰凍綠茶,喝了幾口終於解渴。這般隨性又慵懶至極的動作,卻也足以美得令路旁兩側的淡粉玫瑰也顯得黯然失色,接着就漫不經心地拉起未婚夫的手把玩,都沒有怎樣在看路,要不是拉達曼迪斯一直護着她,說不定她可能會摔倒。

      她把那冰涼的瓶子就貼在自己的臉頰之上,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這個時候的她完全沒有冥王軍女統領的樣子,只是如同一個普通的少女那樣,嫵媚的微笑格外的動人。金髮男人低頭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他們相握的手,似是有點不習慣似的,但依然神色自若。只是一想到前陣子他自己求的婚,還有他們的訂婚派對,他微微一頓,那寬厚的大手最後還是緊緊地握住了她柔若無骨的手。

      「之前米諾斯和艾亞哥斯已經各自也派人出去調查了,最快三天後就有結果了。」

      事實上,艾亞哥斯是和拜奧雷特一同出門的,不用想也知道,又是一邊工作一邊約會,十有八九又是再多等一個星期才回來。拉達曼迪斯對自己剛才的補充,心裡也有幾分的不確定,只能希望米諾斯這一次又不要借任務的名義消失了好一段時間,把第一獄積壓的文件全部丟給他和路尼。

      「都是些小波動而已,調查一下以防萬一也好。」

      阿斯普洛斯輕描淡寫地說道,聽上去就好像這件事一點也不嚴重一樣,可是他前陣子心裡的憂慮,誰也清楚不過。希緒弗斯聞言忍不住眉頭一皺,德弗特洛斯不過看了看兄長,單是看到阿斯普洛斯微微抿着的唇,再加上這泳瀾不驚的眼神和表情,根本是在掩飾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和感情,平日的率直在現在倒是消失不見。

      雷古魯斯敏銳地察覺到那幾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但一時又不知道說些甚麼才好,又眼見自己的叔叔不着痕跡地對他搖了搖頭,只得放慢了腳步和天馬他們並肩走着,薩莎此時給他遞上了一個杯子蛋糕,又把另外一個杯子蛋糕遞給天馬,但是對方僅是搖搖頭,眼睛微微垂下,明顯是在為晴天的情況而擔心不已。

      身邊不少人也為她而操心,偏偏那個少女還渾然不知,每天依然過得快快樂樂的,有時候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亞倫看了看自己的妹妹,紫髮少女有些無奈地微笑,倒是不見憂心,突然停下腳步,抬手晃了一晃手上的彩色手繩。當年的花環早就已經在她放棄雅典娜的身份時隨即枯萎了、接着也埋到樹下,直到之前終於找回晴天了,她才親自編織了四條手繩,綠色為底色、上面點綴着白色的花卉圖案,作為他們四人的新開始。

      金髮少年隨即也會意地伸出手來,展示手腕之上的手繩,天馬微微一怔,直到雷古魯斯拍了拍他的肩,他才會意地把手伸出來,扯了扯嘴角後,才漸漸露出了微笑。三個手腕之上的手繩輕輕晃了一晃,恰如當年那連繫着他們之間的羈絆的花環,任誰發生了甚麼事情也好,他們也一定不會放棄彼此的。

      雷古魯斯愣了一下,拿出手機對著他們三個拍了一張照片,笑着發送給晴天。

      那個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正和珂娜走到陸蓮花盛開的一角,深紫的、豔紅的、橘黃的……這裡種植的陸蓮花全都是比較深色的,繁花錦簇,花瓣層層疊疊,眼前盡是一片的豔麗色澤,姹紫千紅,像是一位盛裝打扮的貴婦。晴天和珂娜看了看雷古魯斯剛發過來的照片,才發現原來她們已經走得那麼遠了,也許是時候回去找他們的了。

      不過回去之前,還是有些事情要做。

      晴天拿起了手機,正想以背後的花海為背景,和珂娜自拍一張作為留念,卻突然微微一頓。

      「……那些是甚麼?」

      珂娜聞言有些疑惑地轉過身去,只見有三抹小小的黑色身影隱藏在花叢之中,細看之下才發現是三隻大小不一的烏鴉,都不知道是怎樣走進來的,而且烏鴉直勾勾地看着人,看得人心裡發毛,也有幾分不祥的預感。她怔怔地後退了一步,微一轉頭,只見晴天失了神地盯着那些烏鴉,一動也不動,原本溫暖如秋日夕陽的眼神好像也漸漸變了。

      她的眼神很是空洞,彷彿連靈魂也不在似的,唇瓣微微一動,好像要說甚麼似的,血紅的光芒彷彿在她的眼底若隱若現。雖然還沒弄清現在發生甚麼事了,但是金髮少女顧不上那麼多,抬手拍了拍晴天的肩頭,有幾分焦急地喚着她的名字,她這才猛地回過神來,略帶茫然地看着珂娜,好像不知道對方是誰似的。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三隻烏鴉發出沙啞的叫聲,展翅衝破了玻璃飛向遠方,片片的透明碎片從那個缺口灑落,落在陸蓮花海之中。珂娜拉着晴天後退了好幾步,後者驚魂未定地眨了眨眼睛,轉頭看了看身邊的金髮少女,發現對方看來也嚇得不輕,但依然努力地維持前一刻的微笑,然後只見珂娜小心翼翼地、帶着試探的口吻開口。

      「……瑪查、芭德布、奈溫。」

      摩莉甘的三個侍女。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困惑地看着她,明顯不知道她在說甚麼。珂娜這才鬆了一口氣,以眼角的餘光只見一群人快步走到她們的身邊,雷古魯斯少見地收起了笑容,一臉嚴肅地打量她,眼見她們安然無恙,突然抬手拍了拍她的頭,她有幾分不解地揉了揉自己的金色髮絲,沉默地和眼前的少年對視,原本緊皺的眉頭才稍稍舒展。

      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轉回晴天的身上。

      她一直很安靜,明明阿斯普洛斯俯身地跟她說着些甚麼,晴天僅是一眨也不眨地注視對方,好像根本沒有把話聽進去那樣。天馬一個緊張就抓住她纖弱的肩頭,把她的身子轉過來,面對面地細細打量她,無奈妹妹一直也沒有給他甚麼反應,不知道是被剛才的事嚇愣了,還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

      阿斯普洛斯和德弗特洛斯明明已經佈下了結界,那三隻烏鴉到底是怎樣闖入,又可以毫無束縛地闖出去,之後更加消失得無聲無息……

      「晴天,你沒事吧?你真的沒事?」

      她依然沒有說話。

      直到那一種熟悉的氣息出現在溫室之中。

      杳馬捧住一束滿天星花束大步走過來,帕蒂塔臉上的溫柔笑容依舊,和丈夫逕自來到他們的面前,習慣性地給了潘多拉一個大大的擁抱,低聲噓寒問暖了一番,黑髮少女原本複雜的眼神稍稍緩和了一點,只是那個深藍色長髮的男人一直也沒有好臉色——自從感覺到卡伊諾斯的氣息。

      潘多拉其實也很明白阿斯普洛斯的感受,畢竟她也很不喜歡那個時間之神,而且這個男人的脾氣和處事作風一直也古怪至極,更加曾經作出玩弄聖戰的事,那怕他如今是和他們站在同一陣線,她也下意識地厭惡着他,但是帕蒂塔偏偏還愛着這個神明,願意繼續維持着這一段婚姻。幸好那個神明對待家人還算得上可以,至少很保護妻子和女兒。

      那個穿着黑色禮服的男人微微俯身,把花束塞入晴天的手中,小丫頭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突然露出一種像是哭泣一樣的微笑,再看了看母親之際,接着就嘴角一彎,淚水開始在她的眼中打轉。阿斯普洛斯剛要上前靠近,怎料那個討厭的神祇微一側身,不但擋住了他,還已經開門見山地問話。

      「是想起了甚麼嗎?小寶貝。」

      前陣子她體內的邪惡力量出現了波動,剛才又發生了這樣莫名其妙的小插曲,實在不能不令人憂心,何況再之前她曾經被阿斯普洛斯刺激到想起了些糟糕回憶,難保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情,不會令她想起來。果不其然,剎那間,晴天很驚慌地看了看父母,張了張嘴,輕輕咬住下唇,用力地搖了搖頭,像是要極力地否認一些可怕的事情。

      「……沙漏……黑色的火,很黑、很冷……阿斯普洛斯……的墓碑……」

      話音剛落,少女怔怔地轉向了阿斯普洛斯,她並沒有哭泣,反而微笑起來,笑容緩慢地在她的臉上浮現,淺淺的,無聲的,像是在撫慰自己、撫摸他人一樣,她現在一點事也沒有,可以繼續堅強地支持下去。更重要的是,今天本來就是那麼開心的日子,她不想毀了今天和其他人的心情。

      手中的滿天星花束在她沒注意到之際已掉落地上。

      *

      快樂從來都不是長久的。

      她原本以為之前被強佔的記憶已經足夠痛苦,卻沒想到原來在她的記憶深處,有着更加可怕又黑暗的一面,那是已經結疤的傷痕被狠狠割開的痛楚,鮮血流淌,痛得她不願面對這些舊有的傷口——她的心好像被人剜開了一部分,再被埋藏在濕冷腐爛的泥土之下,被一種絕望的、冰冷的、無法逃離的恐懼和悲傷掩埋。

      她完全不敢想像。

      阿斯普洛斯的溫柔、隱忍、耐性、寵愛、體貼……甚至連她偶爾的任性彆扭,也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由着她,都不曾強硬過分地強迫她,即使是她怯懦地逃避之際,只是站在原地等待她回來,卻不曾提起這些重要的事情——原來他曾經離開過她,這一點就足以證明,為何失憶前的自己會和他結婚。

      不但是因為她愛他,而是因為他曾經的離開,令她無法再失去他。

      如果他一早就把這一件事告訴她,說不定他們之間就不用以那麼多時間重新認識、她一定馬上地拉住他的手,不會再讓他離開的了。

      但這一段時間,她卻曾經放開他的手。

      為甚麼都不告訴她……

      這裡很黑、很冷、很痛……

      黑色的火燄在燃燒,徹骨冰寒。

      迷迷糊糊之中,隱約好像看到了一雙深灰色的眼眸,滿是溫柔疼惜,有誰把一顆藥丸連同溫水一同送入她的口中,她的驚恐和顫抖好像漸漸地退去,身體逐漸回復一絲的暖意,然後一雙溫暖的手拭去了她臉上和頸項上的冷汗,隨即就有甚麼灼熱柔軟的東西覆了上來,把微溫的蜂蜜水小口小口地送進來。

      甜蜜、溫暖。

      這才是她需要的依戀和安全感,這種感覺很喜歡,她不禁小小地吸吮起來,還伸出舌尖小小地舔舐起來,直到這柔軟溫暖的東西上的蜂蜜水已經被舔乾淨,她才心滿意足地停下來,伸出雙手在半空胡亂地摸索,然後猛地抓住了一縷冰涼柔軟的東西,抓起來就要往唇邊送去,直到一隻修長有力的手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這不能吃的。」

      對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醒到她一樣,溫柔之中夾帶着淡淡的無奈,這種溫和很是熟悉,低沉、醇厚、磁性,像是在月夜之下,躺在一艘鋪滿玫瑰花瓣的小船上,安靜地漂浮在海邊的岩洞之中,周身被海潮的味道和海浪的聲音包圍,如此的令人安心,都幾乎不願意再醒來的了。

      「……阿斯普洛斯……?」

      少女軟軟糯糯的嗓音從背後傳來,輕輕的、又帶着一絲的不確定,但依然的甜美可愛。深藍色長髮的男人轉過身去,眼見晴天已經醒來了,快步走到她的身邊,直接在她的床邊坐下來。晴天怔怔地看了看四周,鐵架床、雪白簾子、簡單的玻璃木櫃……這裏分明就是保健室,至於剛才……發生甚麼事了?

      「現在沒事的了,晴天。」

      阿斯普洛斯甚麼也沒有解釋,僅是輕輕地吻了吻她的臉頰,然後才笑着表示其他人都先在學校附近到處逛逛,如果她想的話,等一下可以去找他們。晴天聞言安安靜靜地點了點頭,小心地挪動到床邊,雙腿垂下來,俯身就拿起鞋子穿上,筆直的栗棕色長髮微微滑落,正好可以給她機會偷偷的打量那個男人。

      他的表情和平日無異,彷彿剛才不曾發生任何事,也明顯不願意跟她說。可是她依然記得一清二楚,那怕他不願意說也好,她也記得剛才發生了甚麼奇怪的事情……還有那些悲傷的回憶——她可以不去理會和理清她無法明白的事情,但有一點,她不可以假裝已經放下了,怎麼可能忘得了。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突然從後緊緊地抱住他,冰冷纖細的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胸膛,正正就是心臟的位置,然後她微一偏頭,額頭輕柔地貼上他的背,另一隻手牢牢地抱住他的腰,就是一副不願意放手的樣子,沉默地吻了吻那一頭深藍色長髮,纖細的指尖溫柔地穿過他的髮絲,下一秒,原本停留在他胸膛上的手隨即滑落到他的腰,她彷彿是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樣抱緊了他。

      「……阿斯普洛斯,你不會再離開的吧,即使你離開我,我也會去找你的。」

      她格外堅定地說道,但是聽起來,卻像是小孩子任性地抱住自己的深愛之物不願放手的語氣。他頓時有點哭笑不得地轉過身去,微微俯身,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眼中倔強地不願掉下的淚水,溫柔如細雨一樣的吻沿住她的眼角滑落,然後輕輕地覆上她的唇,她好像還可以嚐到那種蜂蜜的甜味,不由得抱緊他的背細細地啃咬他的唇。

      「不會再離開——何況今晚的舞會,你可是約了我的。」

      一片嫩綠樹葉慢慢地從枝頭飄落,輕輕地無聲落到地面上,站在樹下的清秀少年抬頭望着窗邊擁吻的那對夫婦,看上去如此的繾綣溫柔,特別是那個少女是如此的深愛着那個男人,就和從前一樣的幸福。這就太好了,剛才給她的藥,一來可以幫助她調理身子,畢竟之前那力量失控了;二來應該也可以幫助她恢復記憶的……他可是……特地懇求普羅米修斯在當中加了一絲神力的,而且他自己也是用了那蛇杖的力量……

      『怎麼不去見她?艾瑞爾,我唯一的學生,難道你還放不下她?』

      老師那帶著質問和關懷的小宇宙傳來,艾瑞爾也只是搖了搖頭,淡然抬頭繼續看著那一扇的窗子,彷彿此生最美的風景就在那裡。也許他是真的無法放下她,但是剛才看到那個男人直接以唇把藥餵給她,她還迷迷糊糊地回吻阿斯普洛斯,他就知道,這一份感情,只要看着她幸福就好。

      『……老師,以你的智慧相信也應該知道,有一些感情是可以隨著時間而沖淡,最後平淡而水……但有一些感情,卻隨著時間而越發的濃烈,就如同最好的醇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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