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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Act XXXI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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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滴雨落下的時候,人們還沒意識過來。
直到雨點落在屋頂上滴滴塔塔的響了起來,密集如箭雨的雨水從灰暗陰沉的天空傾瀉下來,像是要把大地的一切也清洗乾淨,陰冷的涼風夾雜著雨點打落下來,又濕又冰,這一場雨來得太突然,令人措手不及,彷彿是一支突襲的壓境大軍,兇狠洗劫每一個角落,逼著令所有的生機也躲藏起來。
雙子宮的侍女有點慌忙地把窗戶掩上,但地上已經濕了大半,她們不得不拿來工具低著頭清理地上的水漬,何況此時除了認真工作,她們找不到其他事情避開那幾位大人之間的爭端,生怕一不小心就捲進去他們的紛爭,誰讓自從聖戰開始後,奇怪的事就接二連三發生。
在兩年前就離世的阿斯普洛斯大人突然復活回來,而且她們還首次看到了他的雙生弟弟,也許更加驚奇的是傳聞中雅典娜大人的朋友,竟然和阿斯普洛斯關係緋淺,而當時有關那位少女的謠言也是真的,只是沒想到她的未婚夫竟然就是雙子座那位大人。這一件事日子久了也習慣了,並沒有再多的人談論,但是怎料今天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阿斯普洛斯大人抱住渾身是血的少女回來,她的臉色蒼白得很,看上去像是死去了並不是昏迷,而她這樣子竟然是因為失去孩子所致,不用想也知道那孩子的父親是誰;那位少年醫者幾經辛苦才暫時令她的情況穩定下來,期間侍女來來回回也換了好幾盆的水,然後留下了兩位侍女負責照顧她,那兩位大人接著就暫時退出了卧室站在轉角處,展開了一段充滿火藥味的對話。
雖然聲音已經壓得很低,但難免還是會被人聽到一點。
艾瑞爾皺著眉頭就盯著窗外的滂沱大雨,外面的天色好像搬到了他深灰色的眼眸之中,他已經換上了另外一件的簇新雪白衣袍,但是即使如此,他感覺到自己好像還可以聞到來自少女身上血的味道,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氣,直到那一股潮濕好像稍稍驅散了他的夢魘,才語氣僵硬地開口。
「……阿斯普洛斯,你真是很失敗,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愛她?」
兩年的時光突然在少年眼前一晃而過。
他記得晴天思念那個男人時的低喃和失神,他記得她為了阿斯普洛斯的故作堅強,他記得她有多在乎自己手上的訂婚戒指……這個女孩很少展露笑容,每天穿著沉重而悲傷的黑衣努力地在神殿學習和幫助他,但無論他怎樣温柔體貼、給她再多的照料,她對於他就只是永遠無言感激的友情,無法放棄她心裡的那一道陰影。
他可以照顧她的身體,卻治癒不了她的心靈。
不過沒關係的,只要可以在她的身邊就好。
可是聖戰爆發至今,推毀了兩年的平静生活,把晴天扯回到痛苦絕望的愛戀。
那個男人怎麼可以一聲不吭地從死亡之國復活回來,他怎麼可以對她的痛苦和掙扎視若無睹而強行佔有她,他怎麼可以不顧及她的身心而把她帶走,他怎麼可以全然不在乎而令她懷了孩子……艾瑞爾有太多的不明白,但是晴天比任何人也茫然,他記得當他告訴她、她懷孕了的時候,她的一臉錯愕和不知所措,還懇求他暫時保密。
她還那麼年輕,那個男人怎麼忍心讓她獨自承受那麼多的事情,他是真的愛她和珍惜她嗎?
片刻的沉默。
雨好像越下越大,但沒有任何人關上這一扇窗,唯有那不斷吹拂的濕冷涼風才可以令他們的頭腦清醒過來似的。阿斯普洛斯聞言微微抿了抿嘴角,雖則明白到對方對他的不滿,但就和艾瑞爾一樣,也不願意和彼此有任何的眼神接觸,隱忍了一會兒才平静地回答,但那淘天怒火好像隨時要爆發。
「反正我和她快舉行婚禮了,就這樣,其他的事你管不著。」
「管不著?那麼為甚麼她在你的身邊那麼沒安全感?你在做那些事情之前,真的有想過後果嗎?一點措施也沒有?也沒有和她談論過未來?她為甚麼不信任你、甚麼事情也放在心裡?」
聽到這裡,深藍色長髮的男人臉色微變,這個少年就這樣一針見血地直指了問題所在,而更加諷刺的是,連他的心裡也沒有一個肯定的答案。受幻朧魔皇拳影響的那段期間,那些親密都是出於原始的衝動,當時他根本就不在乎她;一切又回復到從前之後,他所打算的就是一切順其自然,她懷孕與否,他認為她也會告訴他,畢竟她是應該全心全意信任他才對。
殘酷的事實卻狠狠打了他一記耳光。
晴天的心裡還有太多的困惑和恐懼,阿斯普洛斯忘記了一點,她並不如德弗特洛斯那樣、無論如何也由此至終向著他,他的弟弟鍛鍊出來的自我令他強大得不會屈服於任何事情,何況他們有二十五年的記憶為基礎,而且他們之間的默契令到一切就可以輕易地回到了從前的美好,因此阿斯普洛斯以為他所重視的那些人也是這樣想,但晴天真的不一樣。
她不知曉他對她的隱瞞和謊言,她有的就只有他給予她的承諾和美好,因此那個少女一心一意向著他的同時,痛苦地等待,痛苦又承受那些意料不及的傷害,她只是一個普通少女而已,而且身心也比旁人脆弱了幾分,他忘了她還需要一段時間才可以回復過來,何況她還莫名其妙被一股從沒聽聞的邪惡盯上,在這一場殘酷的聖戰中,她早已積壓太多的不安。
於是她害怕極了?不論是擔心他不負責任也好?不論是擔心名聲受損也好……她胡思亂想的事情也多了不少,更多的是被那些虛假的想像和擔憂所嚇怕,茫然得甚麼也不敢告訴他,何況以她的薄臉皮,有很多事情也難以啟齒,於是到最後他們都承受了本應不該有的惡果。
阿斯普洛斯心情不好的時候,沉默起來也是很嚇人的,而艾瑞爾也不打算繼續和對方浪費時間進行無意義的爭辯,微微一頓,低聲地努力以正常的語氣拿出自己的專業精神和理智客觀交代晴天現在的情況。
「……她並不是失去孩子那麼簡單,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她的身體和靈魂也被侵擾,對於她本身就虛弱的身體造成更大的傷害,所以……她可不可以醒來、甚麼時候會醒來也是未知之數。」
「未知之數?」他聞言僅是嘲諷地回以一句,畢竟他容忍這個少年也不過是對方的出色醫術,如今聽了艾瑞爾的回答,阿斯普洛斯再也按捺不住,「我不需要聽這一些完全不確定又沒有把握的說話,如果你治不好她的話,我自然會找更好的人來治好她。」
「現在把她害成這樣子的人是你,而不是我,阿斯普洛斯,我真不敢相信這就是你對她的照顧,如果你是這樣履行你作為丈夫的職責的話,我覺得適合守護她的那個人、絕對不是你——」
雙子宮的大殿迴盪著少年清澈的嗓音和男人低沉的聲音,兩個人劍拔弩張的對話雖然不至於是上升到爭執的地步,但氣氛很是壓抑,彷彿繃緊到一個面臨爆發的局面,原本在附近的侍女也早已躲得遠遠。
聽聞晴天體內的黑暗力量終於失去控制而反過來操控了她,結果在亞特蘭蒂斯引發了牽然大波,最後還昏迷,薩莎心急如焚地從女神殿跑出來,仍沒踏入門口就已經遠遠聽到了他們的說話,剛進門就不無意外地看到對峙的兩個人,阿斯普洛斯一面不耐和不屑、嘴角那一抹嘲諷的弧度一直沒有褪去;艾瑞爾皺著眉頭就抿唇注視著對方,接著又冷冷地別開了頭。
紫髮少女輕嘆,視線一轉就落在了一直微微垂著頭抱臂站在門邊的德弗特洛斯,男人許是察覺到她的眼神,終於抬起頭來,淡淡地點了點頭,薩莎安靜地走到了他身邊,就聽到他開口了,語句簡短而又斷續開來,但起碼也令薩莎微微舒展了緊蹙的眉頭。
「晴天在裡面,侍女幫她清理還有餵藥;放心,只是他們兩個需要發洩而已。」
半晌。
房門突然打了開來,一個侍女走了出來,看清了門外站住的人,眼見竟然連女神也親自前來,不禁有幾分慌張,嚇得幾乎就要手忙腳亂地行禮,但薩莎抬手示意不要緊,只是少女向來温柔的笑容帶著掩飾不住的擔憂,侍女才面露難色地小心開口,在想他們聽了會不會更加的生氣。
「幾位大人……藥……餵不下去……」
但現在處於昏迷狀態的晴天不喝藥的話,絕對連好轉的機會也沒有,何況她的身體要是沒有藥物的調理,不消多久絕對熬不住。她可能永遠也不會醒來,而造成這一切的人是他。阿斯普洛斯神色一凜,揮手把侍女趕走,就直接在其他人仍未反應過來之前,進了房間就飛快地把門關上把他們都隔絕在門外。
他需要一點時間和她獨處,那怕她現在根本對外界毫無反應。
床上的少女依然安靜地躺著,他俯身看了看她蒼白而沒有血色的臉龐,雙手彷彿還可以感覺到當時她那些溫熱的鮮血,微微一頓,才在床邊坐下來,小心地把她抱起來圈在自己的懷中,空出來的另一隻手就端起放在床頭櫃的那一碗藥。
藥還是微溫的,拿起藥就喝下去含了幾口在口中,一種難以形容的苦澀就在瞬間襲來,絕對可以說這藥難喝得嚴重挑戰人的味蕾、不少人應該會馬上就吐掉,難怪她一直不喜歡喝藥,印象中,見過她喝藥的那幾次,她都露出一種快死的決斷表情喝藥,雖然說她只是習慣了而已,但有時候還是會有些小任性不想喝藥。
也許他應該慶幸她現在昏迷,省卻了哄她的部分,何況他根本也不會哄她。
他一邊自嘲地想著,一邊俯首就撬開了少女的唇齒,唇齒相依的感覺令他不由得扣緊了她的腰肢,但此刻的她並沒有像以往一樣回憶他的温柔。一會兒後,放下了手中已經空掉的藥碗,拿起旁邊的手帕輕輕地擦了擦她的嘴角才把她放下來,只是那手依然緊緊地握住她那冰冷而纖細的手。
「你們想進來的話就進來吧。」
卧室原本就不算大,坐在床邊的男人一直低著頭看著晴天,深藍色的長髮垂下來,幾乎把他那彷彿蒙上了一層陰霾的表情遮掩起來,但德弗特洛斯只不過是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就已經看出了阿斯普洛斯此刻心裡的沉重。於是他在那一刻突然有些恍惚地在想,要是晴天永遠不醒來的話,哥哥不知道會怎麼樣……
「我留在這裡等她醒來,我會用我自己的力量把她帶回來。」
聽到兄長堅定而沉重的說話,再看了看阿斯普洛斯的臉色,德弗特洛斯了然,沒有誰比他更加了解哥哥的執著和痛苦,如果這是他的決定的話,那麼……他自己也作了相應的決定……
*
整整三天,阿斯普洛斯都快幾乎忘了他是怎麼熬過去的,度日如年,也許是他心中堅持她會醒過來的想法支持他繼續下去的。畢竟即使是黃金聖鬥士也好,這樣持續燃燒小宇宙也早晚熬不過的。儘管這樣維持燃燒小宇宙,總是令弟弟擔憂不已,但這已經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如果還有一絲的可能令她醒過來,他甚麼也可以做。
而當在第三天的接近中午的時刻,終於看到了少女再次睜開了眼睛,他深知自己多日的堅持和努力終於換來回報,展現了如釋重負的温和微笑,指尖輕柔地梳理她筆直的栗棕色長髮,卻沒有把力量收回來。阿斯普洛斯的聲音壓得很低,顯然不打算令到剛醒來的她再度受驚。
「晴天……你醒了。」
她怔怔地看著身邊的男人,只見他俊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不易察覺到的憔悴,再把目光往下移了一點,落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之上。溫暖又強大的感覺……這是他的小宇宙……
她張嘴想就些甚麼,他就小心地把她扶了起來,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胸膛,然後空出來的一隻手端著一杯水就遞到她的唇邊,小口小口地慢慢餵著她,溫水的溫度剛好,暖暖的而且微溫,喝下去很是舒服。晴天想抬頭看看他,卻被他按著了,輕輕地撫著她的髮絲再在她的頭頂落下一個輕吻,她好像微微一顫。
「三天了……晴天,終於捨得醒來了?」
阿斯普洛斯低頭輕柔地吻著她的髮絲,她終於小小地掙扎了一下,帶著幾分抗拒和不願,而且也沒有開口,只是微微地低垂著眼睛,而男人顯然好像也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溫和了不少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彷彿之前的所有的悲劇也不曾發生。
「晴天,雅典娜也好,哈迪斯也好,甚麼遠古的邪惡力量也好,全部也與我無關,這一場聖戰,我只想守護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弟弟德弗特洛斯,另一個則是你。」
他頓了一頓,見她好像還是沒有甚麼反應似的,深藍色的眸子微微一暗,最後只是淡淡地微笑起來,不著痕跡地把她抱緊了一點,那在不經意之間皺眉的表情快得就像一場幻覺,懷中的少女好像快要消逝似的。
「但是如果他們傷害到你的話,我是不會放過他們的,我答應你,我會親手把他們全部都抹殺的,所以你安心休養好了,甚麼也別去想了,其他的事情我會幫你解決。」
堅定、又隱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和痛苦。晴天的身子好像微微一顫似的,男人微微低下頭去專注看她,無奈她好像不太想理會他,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是——你真的是消沉到這個地步嗎?晴天。
他神色自若地拿起旁邊放著的藥,小心地讓她喝下去,她很配合地把藥喝得一滴也不剩,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夕陽一樣的眼眸彷彿陷入了一片死寂,接著又安靜地喝著他遞過來的蜂蜜水乖巧安靜如同精緻又沒有生命力的木偶。
阿斯普洛斯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竟然首次看不出她內心的想法,她沒有哭泣、沒有問自己昏迷的原因、甚麼也沒有多問,明明對於她而言,是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不了解,但她卻沒有問,也沒有開口和他說話。
那是為甚麼……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甚麼……
沒有人知道晴天在那一刻心裡在想著些甚麼,而他只見她呆呆地低著頭失神地盯著自己手中的碗,栗棕色的筆直長髮安靜地垂落下來,神色平靜。
——如果他們傷害到你的話,我是不會放過他們的……我答應你,我會親手把他們全部都抹殺的……你安心休養好了……
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的說話死死地纏繞住她,原本早已糾纏不清的思緒彷彿一下子更加紊亂,她的手慢慢地僵硬起來,唇瓣微微地動了一動,眼前好像看到了她的心逐漸死去的樣子。她是對於昏迷前的一段時間,都完全沒有記憶,可是,這樣並不代表她真的天真得完全不知道發生甚麼事情。
他只是說守護她。
他只是說要為她報仇。
那麼……是不是、好像還有很多事情還沒告訴她……還是……不打算說嗎……晴天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自然不過地突如其來抬手就把碗往牆上用力一擲,清脆的瓷器破碎聲劃破了一室寧靜,連她自己也不免嚇了一跳,愣愣地抬手顫慄著捂住自己的唇,清澈的淚水甚麼時候從臉上滑落也不清楚。
她在哭,終於哭起來了,而且也很混亂,但這總好過她甚麼反應也沒有——
剛抬起來的修長有力的大手就想輕輕地摟過少女瘦削的肩頭,她卻意外地瑟縮起來,抬起頭來凝視著他的眼睛迷茫而悲傷,嗚咽著搖頭,越來越明顯的抗拒和恐懼。阿斯普洛斯的手就這樣停在半空之中,彷彿是被定格了那樣,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把手收回來,猶如大海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少女,開口的時候,卻是連聲音也帶著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的嘆息似的壓抑。
「餓了沒有?你剛醒來,還很虛弱,我去給你煮午餐。」
*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生物,名為妹控。
作為一個合格的妹控,對於寶貝小妹莫名其妙被男人拐跑而感到火冒三丈是人之常情、對於寶貝小妹被男人強行佔有了而怒不可遏也是人之常情、對於寶貝小妹被男人害到失去孩子了而怒氣衝天也是人之常情。而當上述的那個男人,還是他最討厭的那個人,因此從卡農島回來的天馬收到消息就一腳端開了雙子宮的大門,直接去找那小宇宙的主人,想也沒有想就踢開了廚房的木門。
「混帳!你都對晴天做了些甚麼!怎麼會發生這些事情的!?阿斯普洛斯!」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平靜地放下手中上的平底鍋,看了一看灶上的那一鍋還在煮的粥,才慢條斯理地轉過身去,在那混亂的長木桌旁邊走過,逕自來到了天馬面前,居高臨下地把視線下調,無論聲音還是眼神也是如此的波瀾不驚,他看上去像是甚麼事情也不錯發生似的,僅是淡然開口。
「安靜,晴天還在休息,你會吵到她的。」
許是沒想到對方會平靜地回答他,天馬突然愣住了,怔了一下,視線才不經意地注意到如此慘不忍睹的混亂廚房,原本擺夜整齊的各種廚具和餐具也散落桌上,食材也放得有點亂,明顯是被人翻過一遍,他見狀小聲就自然不過地嘀咕了一句。
「……這廚房被星爆了嗎?」
聲音雖小,但落在五感異於常人的聖鬥士的耳中,絕對再清晰不過,於是一字不漏地把說話聽了進去的男人聞言頓時微微一僵,努力維持著一副正常不過的表情,迎上天馬那質問的眼神,淡淡地拋出回答。
「我在給晴天準備午餐,我會把她照顧好,她不需要你擔心。」
天馬的第一個反應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第二個反應只感到越發的憤怒和不滿,一來他就不相信阿斯普洛斯會親自下廚,二來會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一切都只不過是基於晴天出事了,要是她沒有出事的話,這個男人也不會站在廚房做出這樣不符合身份的事吧。他隨即大笑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怨恨和憤怒,語帶嘲諷地大聲反問。
「哦?是嗎?阿斯普洛斯,你所謂的照顧就是把廚房、不,盡個雙子宮都毀掉嗎,那可真是極好的照顧。」
天馬有權利不滿、有權利生氣、有權利悲傷,這一點阿斯普洛斯早就顧及到了,因此對於對方的說話,只是完美地把怒氣都克制下來,何況這並不是適合和對方爭辯解釋的時刻,而以這個少年衝動又一根筋的個性,想必也暫時無法冷靜下來。於是他瞥了一眼那鍋粥的情況,平靜地下逐客令。
「如果沒有甚麼事的話,天馬座,你可以離開這裡了,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忙。」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一臉淡薄的表情,明顯不想再多浪費時間理會他,轉身就打算繼續之前被人打斷了的工作,這種態度無疑是刺激到他。天馬剛想開口繼續說甚麼,不料此時身後傳來一個小小的聲音,虛弱而無力,卻又帶著本身獨有的甜美溫柔,軟軟的嗓音很是令人沉醉。
「……你們在吵甚麼?」
不只天馬愣住了,連原本已經轉了身的男人也瞬間回頭,驚訝又憂心地皺著眉頭先行走近站在門口的少女。晴天的身上依舊穿著白色的寬鬆衣裙,蒼白卻又精緻的臉龐雖然無減美麗,但她盡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抹幽魂那樣,孤伶伶地站在門口,夕陽一樣的眸子仍舊沒有回復生氣,空洞地垂下來安靜地看著地面,赤裸的雙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阿斯普洛斯沒想到她昏迷了三天,剛才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的說話,那怕只是一句尋常的疑問句也好;但最令他擔憂的還是她竟然就這樣跑出來了,卻不在房裡多多休息。她虛弱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他抬手及時扶住了她,皺著眉頭看了看她的腳,盡量擺出最溫和的姿態,微笑著輕輕擁抱她。
「怎麼不留在房裡好好休息?晴天,你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別到處亂跑,我帶你回去。」
語畢就自然地想把她橫抱起來,不料她卻輕輕地推開了他,也好像沒有看到他對她伸出的手,直直就走去天馬,少年愣了一下才連忙扶她坐到椅子上。晴天細心地整理好裙擺,又理了一理髮絲,扭頭就對著兄長甜甜笑起來,撒嬌似的拉了一拉對方的衣角,沒有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不快或者憂鬱。
「哥哥你回來了,我好想你,對了,你餓了嗎?我肚子好餓,也許吃得下很多很多的東西,我想吃烤羊肉串、Baklava、Rizogalo、湯匙甜果、Kadaif、Pasteli、炸魷魚圈……」
少女如數家珍地扳著手指說道,又不時微微一頓點了點額角想了一想再繼續往下道,而熟知她的人都知道,她對美食從來都是無任歡迎的,更莫說是甜膩又好吃的甜點,至少阿斯普洛斯是知道她很喜歡吃甜的,也許這跟她經常吃苦澀的藥有關。她每一次吃甜點的時候,自然地流露出來的幸福表情都是那麼可愛,接著又會把一小口的遞過來和他分享,可惜的是他從來對這些甜甜的東西興趣不大。他也沒有告訴她,他比較喜歡看著她吃甜點的可愛模樣。
還是嘴饞得很,晴天。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想到這些事情的時候,臉上忍不住浮現了一抹極淡的微笑,美好的回憶令他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瞬間輕鬆了不少,帶著幾分無奈地走近,俯身輕輕地扣住了少女的手腕。晴天突然停了下來,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阿斯普洛斯,只是她的眼神有點的奇怪,像是不認識他似的,而他也沒有馬上察覺到她的異樣。
「晴天,你現在吃清淡一點比較好,等你好起來後,想吃甚麼也可以,我給你煮了粥,很快就可以吃了。」
阿斯普洛斯在彎身和她說話的時候,語氣已經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了,眼中彷彿就只有她一個人而已,按道理他都那麼的溫柔了,她很難不會乖乖聽話的。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的德弗特洛斯不禁暫時鬆了一口氣,只是下一秒,意想不到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如果是平常的晴天,她一定會瞪大眼睛驚奇地看著他說「你會煮嗎?」、或是一時控制不住就脫口而出說「你煮的都能吃的嗎?」、或是一臉擔憂地撫上他的額頭低聲說「你真的沒事?」、或是一臉羞澀而甜蜜地對他道謝。
可是往日的情況全都沒有在那一刻發生。
往日已成往日,連同昨日的幸福也成為歷史。
少女先是怔怔地凝視了男人的眼睛好一會兒,接著就把自己的手收回來,扭頭拉起天馬的手從椅子上站起來,歡快地拉住兄長走到長木桌前,擺弄著材料和工具,「哥哥,我現在就做午餐好嗎?你比較想吃那一樣?」
她完全……就好像是當阿斯普洛斯不存在那樣,對他的關心、問候、照顧全部都視若無睹、置若罔聞,彷彿對方就是透明人一樣。這是已經打定主意不再理會他嗎?就因為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就因為她沒了孩子的事和阿斯普洛斯脫不了關係?就因為她受了那麼大的打擊?
但是發生這些事情,根本就沒有人想到,而且也不能算得上全部都是阿斯普洛斯的錯,哥哥為了她,已經——晴天,你是打算放棄和哥哥之間的一切了嗎?
德弗特洛斯心裡長嘆了一聲,深邃的眼神就落在那拉住天馬巧笑倩兮的少女身上,最後把目光停留在阿斯普洛斯身上,他只是轉頭對弟弟搖了搖頭。
隨她。
即使她放棄了,也不代表他會對她置之不理,她永遠都會是他唯一的妻子,只有這一點不變就好。其他的事情,他可以慢慢等她從傷痛之中走出來,而在這之前,他會一直地陪著她。
氣氛太過壓抑,連天馬也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於是他輕輕地拍了拍少女的頭,示意她停下來轉身看著他,見妹妹疑惑而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地整理自己的思緒才開口,「晴天,已經……如果你想吃的話,等、等過一段日子才吃,可以嗎?現在不可以了,乖,聽哥哥的說話好嗎?」
「好,都聽哥哥的。」
她乖乖地把刀子放下來,又用毛巾把手擦乾淨,打了個呵欠就挽起少年的手臂,慵懶地靠住對方,長長的栗棕色髮絲垂落在他身上,慢慢地拉住對方往門外走去,就這樣和阿斯普洛斯擦身而過。也沒有回頭去看他那一刻定格在臉上的落寞、還有接下來又馬上佯裝沒事那樣回復正常的神色,唯有德弗特洛斯把一切盡收眼底,在晴天來到他身邊之際,禁不住壓低了聲音開口說了一句。
「晴天,哥哥他照顧你很久了。」
輕輕一句,把一切點明。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哥哥為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對於他的溫柔,可以鐵石心腸到這地步,你到底是在想甚麼。
德弗特洛斯的眼神和說話已經傳達了一切,晴天有點恍惚地看著對方和阿斯普洛斯長得一模一樣的臉,不知為何,竟然好像漸漸產生了幻覺,竟然覺得那個男人就攔在她的面前質問她,她失神地輕聲開口,
「我知道啊,但知道也好、並不代表知道怎樣做……」
我就是因為知道,所以在哥哥從卡農島回來的時候,擔心他會和阿斯普洛斯起衝突,才會跑過來的;我就是因為知道發生的所有的這些事情,都不能怪責誰,才還沒想清怎樣面對。在這聖戰的關鍵時刻,給他們所有人也添了麻煩呢,而且還傷到了阿斯普洛斯,他也很痛苦……
我不知道怎樣彌補這一切的傷害,還有屬於我自己的痛苦……由我來承擔就好了,不需要再給你們負責、已經不想再面對了……
虛弱的少女在迷迷糊糊之間,只覺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朦朧起來,眼皮越來越沉重,甚至連意識在甚麼時候遠去也不知道,身體的所有力氣彷彿一下子被抽走似的,隱約只聽到身邊有人驚愕地抱住她急切地呼喚她。
*
晴天突如其來地在門口暈倒,所幸只是因為身體虛弱的關係而造成的、再加上是因為仍然未恢復過來,當時在場的人勉強算是放下心來,只是艾瑞爾臨走前還是不放心地皺眉叮囑了一句。
「她這一段時間要好好休養,可不能再折騰她。」
「我的妻子,我自己會照顧,不勞外人操心。」
平靜地回了一句,少年聞言臉色微變,但許是因為太忙碌、而且還擔心至今生死未卜的普羅米修斯的緣故,好像比往日沉默。天馬看了看他們兩個人,頭痛地在床邊坐下來握住晴天的手,直接無視那對雙子兄弟,阿斯普洛斯和德弗特洛斯走到角落低聲交代著重要事情。不久之後聖域就將要向lost canvas進發,而教皇已經決定把晴天暫時軟禁在雙子宮之中,直到找到清除她體內的黑暗力量的方法為止,何況這已經是最好的保護她的方法了。
「我要留在聖域陪她,她連自保的能力又沒有,而且還要好好休養,精神還這樣子了,不可能把她一個人丟下。何況我還知道女神聖衣的秘密,留在聖域應付突發狀況,是最好不過了。」
當希緒弗斯陪著因為擔憂而趕過來的薩莎之際,剛進門就只聽到阿斯普洛斯恰好和弟弟把話說完,不經意之間和對方有了那麼一下的眼神接觸,接著就不約而同地彷彿沒看到似的轉過身去。
起碼阿斯普洛斯是淡然地和他擦身而過離開這房間的,射手座微微一頓,接著只是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已經坐到床邊的雅典娜身上,薩莎先是低聲地和天馬交談著晴天的情況,接著就突然看了看德弗特洛斯,最後才轉到他的身上。
「希緒弗斯,聽說阿斯普洛斯好像給晴天煮了些東西,你可以去廚房看看有沒有甚麼要幫忙嗎?」
溫柔體貼的女神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去廚房看看有沒有甚麼要幫忙,其實是給他們製造機會談一下吧,畢竟自從阿斯普洛斯正式回來聖域之後,也沒有好好跟他說過一句話來。那畢竟是少年時重要的同伴……雙子宮的廚房很近,他走了一會兒就已經到了,其實仍沒走到門口就已經遠遠聞到一種食物的香氣,而他亦相信阿斯普洛斯根本就早已感覺到他的小宇宙靠近了。
「……有甚麼需要幫忙嗎?阿斯普洛斯?」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頭也不抬地一邊專注看著手中的食譜,一邊不時再留意鍋裡的情況,再皺著眉頭看了看旁邊一大堆的食材,而他的沉默既是無聲的拒絕、而且也間接回答了他的問題。希緒弗斯沉默了一下,上前走到他旁邊。
雖然那乳粥的做法是比較簡單,但是對於鮮少踏入廚房的阿斯普洛斯而言,已經是一大挑戰了吧,譬如他是一直也知道的,很久以前阿斯普洛斯所看的醫書,都是為了德弗特洛斯,而現在踏入廚房就是為了晴天。
不過這乳粥的做法不過是把麥片壓碎再煮沸,然後再加入其他的材料,看來他剛才就已經倒入了牛奶,只是仍未放其他調味的東西而已,但是看著他的表情,希緒弗斯突然有些意外地想到——阿斯普洛斯不會是想不到放甚麼進去吧。
「放些乾果進去吧,女神大人經常說晴天喜歡吃甜的,等一下她又要吃藥了,這樣應該沒那麼苦。」
話音剛落,阿斯普洛斯的身體好像微微一僵,接著就終於抬起頭來,轉身,深藍色的眸子直直地對上他的眼睛,嘴角依然是帶著似笑非笑的弧度,語氣和以前一樣總是帶著嘲諷。但這一下子好像終於微微放鬆了繃緊的神經,「你太多事了,希緒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