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津天逐一

4、半仙·楔子

　　足足过了一刻钟，玄女方才收回凌乱的思绪。按说自己也是个上古神祇，没有盘古的顶天立地渺渺之思，女娲的慈悲心肠创世之能，伏羲的经天纬地雄才大略但至少也是司战司美法力无边的女神，怎么在无也大师的眼里像闹市的大白菜一样平常？算算自己也数不清的岁数，玄女发现自己在神界的漫漫岁月里一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人际关系也是十分的好，怎么就和他扯上关系了呢？
　　盘古还经常笑话她足不出户，整天对着个前世镜观世态炎凉，足比得上凡世的娇小姐了，还对她进行“谆谆教诲”，搞得好像自己几十万年来都不是在蛋壳里睡觉一样，非要她下界历练，结果捅出个大篓子......
　　“夫人？”佛堂门头探出一个梳着双丫髻系着浅黄色发带的小小脑袋，如清风一般地点醒了九天玄女。
　　玄女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神魂从回忆里剥离出来，习惯性地皱了皱眉：“谁让你进来的。”心里却暗暗骂道：该死的凡躯，自控力怎生如此差劲！
　　黄带婢女俏皮地吐了吐粉色的舌尖：“言言只是见夫人许久未出过来一看却见您独自愣了神，怕您着凉伤到小少爷小小姐，所以斗胆前来一看。再说奴婢哪里有进来呀！嗯......怎么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言言一席话说毕，玄女早已踏着莲步移至槛前，嗔怪：“你这小丫头，不仅嘴碎还伶俐起来了，你倒还真有理啦。”
　　言言撇撇嘴：“夫人都说奴婢伶俐，总不好让夫人失望嘛。”
　　“好了好了，这次便算你无错，以后可不许再犯了啊，”玄女决心不和这小丫头计较，笑着糊弄了过去，“对了，老爷呢？”
　　“老爷可是等了您三四刻钟啦，想来如今应当在寺庙园子里散步呗，毕竟这个寺里也只有园子还过得去啦。”
　　“净胡说！还不向佛祖道歉？”
　　“是啦是啦。”
　　“嗯，走吧，去找老爷。”
　　言言亦步亦趋地跟在玄女身后，浅黄色的发带在风里飘飘摇摇，不知是美感还是无依，随着吹过来又飘过去的风，渐渐消失在了尘埃重重处。

　　言言所说毕竟还是有几分道理，整个寺院中大日如来固然金光灿灿，但这园子端的是花香鸟语，诗情画意，春光潋滟。
　　只见满园深黄，浅粉，素白，嫣红，锦蓝的花和着新绿色的草和茸茸的阳光，小石亭隐约在一处清泉后，时时传来草叶的窸窣律动，百鸟的嘤嘤之韵，流水的潺潺声响，为这庄严的圣地添了几分生动。
　　“君回，”玄女轻唤，转过一处曲折小径，向着小石亭里的清瘦背影绽开笑容，“让你久等了。”
　　“夫人已完事了么。”夏老爷敛回逸出的思绪，同样浅浅地笑。
　　“是呢，我已叫人备好了车马，可以回去了。”玄女忽略夏老爷异样的神色，道。
　　夏老爷客气地道了声“夫人贤惠”便再无言语，任由玄女挽着而自己却游神天外。
　　一路无言。
　　“夫人觉得无也大师如何？”夏老爷文绉绉的声调盈满了整个马车。
　　玄女并未料到自家夫君会谈起无也，想想无也不寻常的身份，心下警觉：“放浪不羁，飘飘欲仙，不像个和尚，倒像个散仙似的。”
　　“那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亦正亦邪。”玄女分外严肃，五官皱成一团，表示重视。
　　夏老爷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一直神色淡漠的脸庞此刻笑得连春花都烂漫：“夫人倒是看得通透。”
　　玄女傲娇地别过脑袋，发髻上的珠玉簪发出玲珑的脆响：“哼，懒得与你多说。”
　　夏老爷这回倒是笑得愈发夸张，肩膀一抖一抖地，连着整辆马车都抖擞了起来。
　　“喂——”玄女拉长音调，高高昂着头，以鼻孔示人，顺便白了夏老爷一眼。
　　夏老爷乖觉地合拢了嘴，无奈笑意不止，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桃花眼泛出微微的浅粉光华，很是招人。
　　玄女学着言言的样子撇了撇嘴，映着玉色长衫却显得分外娇俏可爱，颇有小家碧玉之感。
　　“咦？我倒忘记了，言言呢？”
　　玄女老半天才意识到，言言似乎并未坐于车辕，似乎，不见了？
　　“哦，我唤那小丫头去西市给你买桃面饼了。”夏老爷好容易平静下来，正了正脸色，说道。
　　“多谢夫君，”玄女笑眯眯的，幽黑的双眸却充满了疑问，朦胧中带着危险，“不过，我为何没有看见夫君与她说话？”
　　夏老爷依旧如原来那般，淡漠地道：“就刚刚。”
　　淡棕色的双眸闪过一丝天机不可窥的高深莫测感，全然没有平素里的和风晓月般的清明。
　　玄女怔怔地盯着夏老爷，半晌，方才挪开视线。
　　反常即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