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分镜》裴嘉

4、起始点

　　4. 起始点

　　朱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邻座会是赤苇，好像他一直都在。

　　可能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调了座位，也可能自己从来没有留意，反正她在班里不怎么和人讲话。

　　她微微张开嘴，有些意外赤苇知道猫头鹰的事。他不仅是正选，还是队里不可或缺的二传手。对了，还是副队长。唯独少了他的猫头鹰立牌，怎么也说不过去。

　　正主来兴师问罪，朱莉惭愧地低下头，“没有……还没找到。”

　　到处都没有，可能真的是自己弄丢的。

　　“我会重新做一只的！”朱莉很快抬起头来，信誓旦旦地保证，“更帅气的。”

　　赤苇点点头。

　　“嗯。那就拜托了。”

　　“不不……”

　　朱莉缩回座位，悄无声息地找出了手账本，里面有她画的设计图。

　　为了画出引人惊叹的作品，她和星野学姐一起查阅了很多资料，同时记录了各种猫头鹰的特点。

　　以前的她连猫的品种都百般模糊，现在却能对猫头鹰如数家珍了。比如棕斑林鸮也叫akāshi，用来拟另一个akāshi再合适不过。

　　这个学期的课间，朱莉都埋在书桌前画稿，除了同人本就是猫头鹰。班上的同学都说南森很奇怪，赤苇全看在眼里。

　　很奇怪吗？
　　只是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自己热爱的事物中罢了。

　　赤苇想，将来翻开高中时的日记，不出意外，字里行间都是被“排球”填满。但开诚布公地说，自己并不讨厌排球，也谈不上多么喜欢。

　　至少，不会喜欢到萌生“打一辈子排球”，或是“以排球维生也不错”的念头。

　　而朱莉大概会画一辈子。看她画得那么投入，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少女漫画家。

　　前不久，他看了一本寺山修司写的书，说是早稻田大学的问卷调查中，那些名校毕业的学生想要的生活也不过是：在商业公司就职、娶个漂亮妻子、赚钱，然后供得起房子和孩子。

　　但是，他们对人生的满意度也只有可怜的百分之四十四。

　　宛如一本当代恐怖小说。

　　这些调查已然言明：就算考上早稻田，人生也不过如此。更恐怖的是，还有无数人为此前仆后继，为了“被同质化”而奋斗一生，丝毫不觉得可惜。

　　朱莉一定不受这些困扰影响吧。

　　赤苇偷瞄了邻座几天，甚至也去找了猫头鹰百科全书研读，发现了很多有趣但没用的知识。

　　春高将是三年级学长们在高中的最后一次大赛，但是若拿不到出赛权，就是空谈。除了学长们，身后还有朱莉这样努力的支持者，要回应的期待其实比想象的还要多。

　　……

　　赤苇的思绪是被国文老师打断的。

　　改好的试卷已经发了回来，老师让他念一下自己写的范文。

　　这种事很常有。赤苇在校内，乃至东京高校间都很有人气，不仅因为他是出色的二传，而且还是稀有的文武两道的人杰。

　　朱莉看了眼自己的卷子，40分及格，她才刚过线，但总比其他科目好一些。

　　她瞄向隔壁的赤苇——有着在短时间内写好命题作文的才能，这种人的大脑构造绝对不一般。

　　这次的作文题目是阅读川端康成的节选，然后展开讨论一下“环境与心境”。

　　原文如下：

　　「黄昏时分，下了一场暴雨。巍巍群山染上了一层白花花的颜色。远近层次已分不清了。前面的小河，眼看着变得混浊，成为黄汤了……（后略）」

　　朱莉觉得用画的比抠字眼容易多了。比如黄昏是什么颜色？一般人都会马上想到橙色或者金色，但它可以是任何一种颜色。

　　半阴半晴云暮，带着蓝调的灰更能体现主人公阴郁不明的心情。天空的色彩是流动的，人的情绪也是。白花花肯定也不是白色，经过水雾的折射和天光的渲染，河水必然不是黄色……

　　朱莉就在作文中写了这些内容。

　　国文老师把她揪到了办公室，还对隔壁的美术老师数落她，差点给了这篇作文零分。后来是美术老师说情，国文老师才慷慨又吝啬地给了不多不少的40分。

　　不管怎么说，少了一门需要补考的科目。

　　赤苇朗读的声音低缓平和，又娓娓动听。朱莉没有听他念了什么，总之听起来好听的文字，读起来也一样享受。即使不知道内容，也听得出作者的文采很好。

　　朱莉将赤苇念作文的声音当作背景音乐，在笔记本上画起了草稿。

　　她的成绩原本不差，但也许是升入高年级之后，课程变难了，像以前那样应付才行不通了。

　　全部的试卷发回来之后，朱莉数了数，有四门都需要补考，分别是英语、化学、历史、生物。

　　看完全部的卷子，朱莉像年糕一样软绵绵地塌在了课桌上，黏住起不来了。

　　赤苇路过她的课桌，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

　　“下节是体育课。”

　　“……？！”

　　朱莉坐起来，仰头看去，赤苇已经换上了体育课穿的运动服。

　　再看看四周，教室里几乎没有人了，难怪这么安静。

　　在校园里，不善言谈的内向的学生最容易遭人排挤。因为朱莉总是跟不上众人的步调，一直被其他人远远地甩开。其实是她太过专注于在意的事情，又没有叫她一起的朋友，所以才总是慢那么几步。

　　今天多亏了赤苇友善的提醒，朱莉才没有迟到。

　　她最后一个赶到体育馆，第一次知道这星期开始上排球课。班上的女生早就分好了组，朱莉完全错过了。

　　少女们聚在一起，瞥着朱莉窃窃私语。虽然她看上去孤零零很可怜，但却没有一个人想带她玩。

　　实验课的小组作业如此，家政课如此，体育课也是一样。朱莉没觉得落单有什么不好，一个人作业总有很多好处。比如，她可以跟老师申请，一个人去墙边玩球，这样就能摸鱼了。

　　“老师，可以让南森同学跟我们一组吗？反正只是原地接球练习。”

　　朱莉还没开口，赤苇先出声了。和他一组的是将棋社的高桥，正站在后面，捂着半张脸嘴角直抽。

　　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很多人都想跟赤苇组队，不管是想尽兴地打球，还是趁机划水，和赤苇一组都是不错的选择。同是体育废柴的高桥就打了第二个主意，第一个抱上了大腿。

　　但在这之后，赤苇就拒绝了所有的组队请求，理由：满员。

　　高桥直到不久前才看懂大腿的用意。

　　他劝赤苇，女孩子不是这么追的。

　　这种看似伸出援手的行为，更可能是雪上加霜。人家南森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若是退而求其次，跟异性走得近些，再被大众男神公开维护，那她在女生圈子里就不用混了。

　　举个例子，男子体育社团的经理差不多就是学生时代最遭女生嫉恨的角色。不信问问他家经理，班内和谐的氛围下绝对是明枪暗箭。

　　少女漫画里都是这么说的，赤苇一看就不懂少女漫画。

　　赤苇波澜不惊。

　　“有什么不好吗。”

　　高桥：“……”

　　行，他强，他说了算。

　　高桥主动抱着球去到了网的另一侧，留下朱莉和赤苇在网的那一边。

　　朱莉还觉得赤苇是大好人。

　　因为画画的关系，朱莉非常习惯和自己相处，没有同伴也不觉得难受。但若有人表现善意，心里还是能感到温暖。

　　所以，即使赤苇打乱了她的墙边摸鱼的计划，她也心存感激。

　　自己把人家的猫头鹰弄丢了，人家还不计前嫌带她一起玩，真的是个很好的同学。

　　“对不起，可能要给赤苇同学添麻烦了。”

　　朱莉解释说，她的运动能力很差。玩球类运动的时候，不是拿球砸人就是被球砸。

　　赤苇没有客气，他点了下头，似乎认同了她的说法。不过……

　　“不用道歉。麻烦也可能是好事。”

　　朱莉愈发觉得赤苇同学善解人意，才会耐心地说些安慰人的话，好减轻她的负罪感。

　　她傻傻地笑了笑，“真的吗？”

　　“嗯，比如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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