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阳枝

2、第二章 卫三娘当真是个好姑娘

　　========【二】卫三娘当真是个好姑娘========
　　卫三娘今年二十三，是集贤镇远近闻名的老姑娘。
　　一般女子十五岁及笄之后便可以嫁人，爱惜女儿的人家可能多留几年，但也最多十七八岁就必须要嫁了。更何况朝代更替多年战乱，男丁锐减，导致不少人家等不得孩子成年就行嫁娶，以此添丁进口。及至武德年间，民间甚至悄然兴起一股童婚热潮来。
　　这种情况直到承天帝登基后才有所改观，皇帝更是在承天二年下明旨，民间凡女子年满十五，男子满十八方可行聘嫁之礼，违者男子徒一年，家人徒三月，并罚没聘金。
　　圣旨下来，卫三娘第一个拍手叫好，在院子里高呼天子圣明。什么叫重刑之下难枉为，什么叫从源头上遏制犯罪，什么叫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刚中了秀才的小胖丁的卫延白了阿姐一眼：你早就过十五了，这道旨意于你有啥关系？
　　卫三娘干笑两声，顺手给蠢弟弟多留了十张大字当作业。

　　单只是大龄未婚并不足以让卫三娘远近闻名。
　　卫三娘头一次在集贤镇展露头角还是在六年前，原本家里都给准备寿衣的姑娘居然一夜之间病痛全消，不到三日就能下地走路。并且性格大变，从前唯唯诺诺说话头都不敢抬，如今醒来一日十二个时辰竟有八个时辰在笑，继母逢人便说女儿中了邪，甚至请了道士来收妖。只不过最后妖没收到，卫夫人自己倒吓得大病一场。
　　经此一役，卫三娘克母的名头便传了出去，原本想来提亲的人家纷纷打了退堂鼓，小小的在镇上媒婆间火了一把。
　　卫三娘真正出名是在收妖事件过去一年后。那一年，卫老爷原配，卫三娘亲母萧氏的老仆状告卫老爷与其继室赵氏，告其于十四年前合谋毒害原配萧氏。一同送去公堂的，除了老仆诉状，还有一包萧氏产后吃的药渣，经郎中检验里面药草多数浸泡过砒霜。另有当年卫老爷的小厮为人证，指认卫老爷在妻孝期间与人通奸，卫老爷的小儿子根本不是小产，而是足月所生。
　　整个集贤镇的百姓都被这场官司镇住了——为父不慈，谋财害命，若干年后苍天有眼，忠仆控告终于水落石出，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艾玛，简直比话本子还精彩。

　　有好事的为此还特意去打听了卫家祖宗十八代，正经翻出不少秘辛。
　　原来这卫家在二十年前不过是集贤镇一个小地主，卫老爷少年时便中了秀才，又模样英俊，被当时的萧县令相中，招做女婿。萧县令统共一子一女，儿子效力边疆好几年没有音讯，只一个女儿在身边承欢膝下。萧小姐成婚，县令几乎把自己全部家底都掏出来给女儿当嫁妆，靠着这些嫁妆，卫家成了集贤镇大户。
　　萧氏刚成婚前几年日子过得很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连生了两个孩子都没保住，不满周岁就没了。好不容易生下长女，身子就一直不好，后来又不顾身体非要生个儿子给夫家继承香火，结果没等儿子百天便撒手人寰。
　　从前碍着岳父萧县令的面子，卫老爷一直对儿女很好，妻子早亡也未纳妾。外人只道卫老爷重情重义，谁知北方王氏起兵造反，萧县令一个文官愣是被周幽帝派到前线去督军粮，眼看着就是去当炮灰的，卫老爷前脚哭着送走岳父，后脚就差人说媒，一年后，娇滴滴的新夫人便进了门，又过了七个月，卫老爷多了个大胖儿子。
　　新夫人对原配的两个子女很是殷勤，财务上从不苛待，甚至比自己孩子还好。有人来给三娘提亲，新夫人嫌这嫌那，非要给三娘配个好亲。后来赶上兵灾，新夫人都不管自己亲生儿子，先把姐弟两个送去乡下庄子躲着，一躲就是好几年……

　　老百姓们听到此处都撇嘴：闹兵乱把年幼的姐弟往乡下送，这分明是怕城里守备太严死不了啊。
　　百姓们的兴奋点一直在继室夫人的手段和卫家姐弟身上，至于谋妻害子的卫老爷百姓讨论他的热情明显并不高，毕竟天底下像他这样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寡廉鲜耻的男人多啦，英明如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不也因为纳妾把原配皇后……兴奋过头的百姓们连忙捂嘴，然后蜂拥到县衙门口高喊知县大老爷您赶紧升堂审案吧！我们都想看您将坏人绳之以法。

　　知县嘿嘿乐，人证物证俱在，这还有啥好审的，人抓来就能判。况且这件案子又够狗血够轰动，交到上头就是板上钉钉的政绩啊！
　　抓，必须抓！
　　升堂之日百姓云集。
　　卫老爷与继室夫人跪在堂下，两人没见过啥大事面，都不必上刑，几句话就全招了。事实与百姓们猜的几乎一模一样，百姓们纷纷在公堂外为自己点赞：老子就是神捕啊！
　　县令依律判继室赵氏绞监侯，但是在判卫老爷时却有点犯难。按例，夫杀妻罪降二等，卫老爷最多判个杖刑，再流放千里。可是看外面民心沸腾，似乎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万一引起民怨，眼看到手的功绩很可能就变成污点了。
　　县令正愁得跟什么似的，卫三娘带着卫四郎一身孝服姗姗而来。围观百姓见到两姐弟，自动自发让出一条路。
　　县令眼皮一跳，这架势是要弄死他爹啊？县令顿时有些不悦，毕竟子不言父母过，你爹再不是东西，你要弄死他就是你不对。最重要的是本官正愁怎么判呢，你们姐俩又来添乱！
　　“堂下何人，来此作甚？”

　　卫三娘未言先叩首，之后方低头回话。整个动作自然下来，落落大方，虽然没看清楚脸长啥样，县令大人的活力值已经降了一档。
　　“禀县尊大人，民女卫氏乃堂上人犯卫员外之女，生母萧氏卫员外原配，这是小女幼弟。民女姐弟前来，是为家父求情，请大人从轻发落。”
　　县令很奇怪，百姓们很暴躁。
　　他都把你娘杀了你不为你娘报仇，你们两个不孝子！
　　听见百姓们的呼喊声，姐弟俩先是偷偷抹泪，接着便抱头痛哭。哭过一阵，百姓们声音渐渐小了，才听卫三娘带着哭腔回话。卫三娘说了许多，骈四俪六，引经据典，百姓们从旁边书斋里拉了个秀才翻译才明白她说的啥。
　　大概意思就是：我们姐弟俩从小没娘，得知我娘是被人害死的我们姐弟简直伤心欲绝。但害死母亲的却是亲生父亲，所谓子不言父母过，父亲再如何也给了他们两生命，我们不能眼看着父亲要死了却不管。
　　一席话说完，百姓们都安静了，连一向自认铁汉的县令大人都有些动容。
　　关键时刻，卫四郎当啷一个响头杵到地上，带着少年特意的执拗倔强，哽咽道：“小民愿将卫家全部财产捐给集贤镇善堂，只求换家父一条性命。”
　　县令大人点头，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按大晔律也就这样了。
　　大人叹道：“卫家姐弟真至孝也。”
　　至于继母赵氏么，人家姐弟干脆没提她！继母杀了亲娘，搁谁都恨不得把她生吃了。但继母也是母，继母还给他们生了个异母弟弟，这里面门道太多。姐弟俩掐着县令已经判完继母的点进来，真是太聪明了。
　　微观百姓纷纷指着卫老爷鼻子骂，这么孝顺又聪明的儿女放着不好好珍惜，真是瞎了眼。
　　熟知大晔律法的卫老爷一口老血喷出来，险些当堂丧命。

　　卫家官司尘埃落地，卫老爷被判了杖三十，徒三千里。卫家姐弟把卫家的财产都捐了出去，只留下萧氏的嫁妆。后来赵氏的大哥来卫家想要接走赵氏的孩子抚养，姐弟俩坚决不同意，并说弟弟姓卫便是我们姐弟手足，卫家不倒，断没有送去别人家的道理。消息传出，县令感其至孝，上表请朝廷表彰。
　　卫三娘为两个弟弟彻底耽误了花期，集贤县的人一提卫三娘，都会一副可惜的模样，叹息道：卫三娘啊，那真是个好姑娘，可惜了……

　　有毛好可惜的！
　　卫三娘撇嘴，在卫五郎的两张大字上圈了个大叉。
　　卫五郎就是继室生的那个孩子，今年才九岁。自打承天元年打完官司，卫三娘就一手接起了卫五郎的教育重任，可以说卫三娘就是拿小弟当儿子养。
　　那孩子生的虎头虎脑白白胖胖，完全是照着卫三娘这种中老年妇女最爱的福娃的模子长的。相比之下，卫四郎那种精明清瘦在卫三娘面前就有些吃不开了。卫四郎心里十分不爽，又不好当着五郎面问卫三娘到底谁是你亲弟弟这样让大家尴尬的问题，简直郁闷地吐血。
　　卫四郎不知道，每当他用他那张面瘫脸做出这种“伐开心要包包”的表情时，卫三娘的小心脏都被萌得乱颤，恨不得立马扑上去咬一口。

　　两个弟弟给卫三娘带来了不少猥琐的欢乐，但再欢乐，也无法掩饰一个事实！她卫三娘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咋就这么没灵性，都练了五年了，这笔字还是软趴趴的，别说神了，连形都没有。姐姐穿越而来什么金手指都没带，就剩下这一手前无古人的字了，每天看着蠢弟弟守着金山不会挖，这酸爽，窗外偷听的汉子你稍微感受一下！

作者有话说

　　女主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