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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冷落庶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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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大历开元三年,自京都以观,东南角有五色彩云映覆天际,隐有灼目光华自云际漏出,不可直视。祥云终日不散,其位甚奇,乃覆于紫微星之上。数县吏上奏曰:“县内数位草民因仰视祥云而盲,均见神兽摆尾于其间。”更有井野“天地易主”之谬论。帝见祥云扰民数日之久,不忍,乃登天台祭祀。是日乃消,当时是,天下乃知,祥云为昭帝之圣明也。
——《陈史》
浓烟翻滚,烈火吞噬。偌大的房屋在火焰参差之中,成为修罗地狱。
椽木从中间烧断,自空中摔落。火光中的身影应声倒下,长发披散,鲜红的衣服和火光融成一体。
“救我。”
女子痉挛般地挣扎伸出染满血的手,吃力地只是网住空气。
“救我,无论以什么样的代价。”
女子的嗓音嘶哑骇人。
顷刻间,万物坍塌。
痛苦弥漫,如有烈火炙烤,流落于指尖,以至全身。
我痛苦地睁开双眼,只觉得这一觉醒来甚是疲惫,艰难地起身,还未坐稳,便听到床边喜极而泣的嘤嘤声。
“小姐,您终于醒了。”
我像是被猛撞了一下,倏地转头望向那边。哪还有什么自己卧室的景象,只见得暗淡的光线下,浮雕着朵朵梅花的窗,轻纱漫卷的帘,瑞脑消着金兽,还有眼前的这位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眼前的景象像是给我了当头一棒,分明,我是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这几日心情不好,硬是折腾了许久才肯睡下的,怎么,这一睡?倒是换了个世界?我的确想过“诀别”这个词,哪知道世界相隔永不相连的境况?
不,不,不,我是在做梦。肯定是的,连环梦嘛。
我又闭上双眼,准备躺下。
“小姐莫要吓坏娥姁。”小姑娘瞬间拉住了我,看着我那痴呆着的模样,脸上浮现些担心。她那稳稳的力道传来,我着实感觉的到。而且放眼四周景色,更是清晰明澈,绝不是像梦境中那般的模糊。最重要的一点,我非常的清醒,比以往我每天疯闹,睡觉的那种情况下更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清醒。
莫不是?神奇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了?我又是借了谁的身。
我打量起身旁的小姑娘,一脸的关切,是对我身上这人的情深意重。
这样也好,倒也确实不会再见了。便暂且以我身上这人的身份快活地活下去。
“我只是初醒,有些慵懒罢了。”我思索着以前学着的什么古言一点的只字片语凑合着说着。
“小姐自上次昏阙,至今已有四天。娥姁真是担心坏了。”小姑娘眼中噙着泪,含着笑,虽说着这丧气话,但却含着些些笑意。
“不过,我这一睡倒是忘了不少东西,娥姁莫要奇怪。”我内心说是平静,不如说是茫然得彻底,只想的问些什么出来,“我是何人?”
本想着看着素娥大惊小怪,眼睛瞪得溜圆的样子,却不料她只是低下头,类似于自言自语地说:“自小姐熟睡不醒时,娥姁便料想到各种结果。若仅是如此,娥姁倒是欣慰了。”
“小姐名子沛,姓宓,生母为萧氏,临邑县吏之长女,嫁与老爷为三夫人,五年前病故。老爷名知信,当朝媵城侯,为开国老臣。大夫人乃当朝瑾贵妃之姐,宁国公的长女,育有长子志杰,次子志城,幺女如雪。二夫人七年前乃卒。自三夫人病亡后,老爷再无妾室。”
“我因何事昏阙?”
“四日前,小姐在院中看到空中的五色祥云,因而昏阙。经府上大夫诊断,只为小姐身子虚所致。”娥姁沉稳地徐徐说道。
五色祥云?看到奇异天象便被吓晕?我内心有些无奈,子沛以前的性格莫非及其懦弱?
“只是朵云彩罢了,为何能把人吓晕?”
“小姐不知,此云及其异常。不少人因直视祥云以致失明,皇上亲自登上祭祀台时,才消散。甚至有人说见在云彩间看见神兽踪迹。”娥姁严肃地说道,我倒是知晓古人的迷信,若不知,看着眼前娥姁凝重的神情,也是却会被吓到。
“这里其他人呢?”
“自三夫人亡故后,我便与小姐搬至此所,五年来,仅我一人照顾小姐。”
五年?我望着眼前清秀的小姑娘,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两个年纪这么小的姑娘相互依伴过了五年?
“我多大?”
“小姐年方二八,正是适嫁年龄。”
“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如此穷凶极恶的府邸,两个小姑娘平安长大,也算是奇迹了。
“能照顾小姐,是我的荣幸。”
“这些年来,你我相依为命,这情分有如亲身姐妹,子沛,甚为感动。”我紧握住娥姁的双手,一瞥间看到娥姁手腕处的青紫色淤痕。惊讶间,我禁不住地想伸手轻抚,娥姁紧张地缩回手。
“娥姁,你的手。”
娥姁淡淡一笑,说道:“只是些下人的狗仗人势罢了,小姐无需担忧。”
我看娥姁像是避开这个话题,也只好作罢。
“这四日可有人来看过我?”
“除了老爷命人送了些补药来,并无外人。”
“娥姁去禀告老爷我已经醒来了吧。”
“是。”
我望着娥姁远去的背影,不禁叹了声气。
我真是来了一个好地方。宓子沛,只是位极不受宠的庶女罢了,而这个府邸的情形又是如此严峻,那二夫人,三夫人的离世,那对夫君纳妾的严禁只怕不是巧合吧,我只当是把大夫人看来是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我以前向来不到不得已不喜与人争夺,到现在却也即将体会如履薄冰之感了。
我回到卧榻上躺下,过了不久,便听到有脚步声,应是他们到了,我赶忙闭上眼,做酣睡状。
“小姐。”耳旁传来娥姁的嗓音。
“嗯?”我微睁开眼,偏头看向娥姁,余光着实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我倏地起身,觉得子沛被冷落的程度实在超乎我所想象,重病四日不醒,苏醒后亲生父亲竟然忍心不来看望,这情形让我这外人看到也感到心寒。
“爹吩咐了什么?”
“老爷说,听闻沛儿苏醒消息,甚感欣慰,原这几日好生静养,无需参与应酬家宴。”娥姁颔首低落地说道。
“没事,如此便好。”我微微一笑,“怎么?”
“娥姁,为小姐不平。”
“这对你我而言更是好事。”我踏上绣花鞋,伸着懒腰走了几步,“眼不见心不烦,在一旁韬光养晦,避开锋芒,也不会惹火烧身。”
娥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来,娥姁,趁着这月色正好,你我秉烛夜游可好?”
月色朦胧,给眼前这荒凉的院落添了几分凄美。杂草淹没了原来的假山,枯涸的石溪布着些青苔,成群枯枝在月光中演绎着上古荒原。
我倚在石凳上,慵懒地伸着腿,兀自抻着脑袋凝望着眼前之景。
古时的夜空,的确比现代要更为澄澈。浮沉也好,落叶也罢,皆若空游无所依。
我万不想再去争斗,莫非是形势所逼,来到如此府邸,自是躲着,让着,与世无争点好,若不争,说不定能安享平静。
王侯家的冷落庶女,若是嫁与将门贵胄,也只是个侍妾,这辈子倒也摆脱不了为人鱼肉的宿命。若选,嫁得一介书生,一员小吏,说是下嫁,凭着娘家的权势倒也能受的尊重。
平凡一生,得有缘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