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集合》陈夕朝

9、亲爱的

　　他叫周南，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这一点从他六岁那年放火烧那对要将他和弟弟周北卖到黑市的邻近老王夫妇开始，他就知道，为了活下去，为了照顾弟弟，他注定会是个恶人。
　　可他不知道，他会被这个亲生的弟弟，亲手送进监狱。这个让他骄傲的弟弟，带着他骄傲的警察身份，用义正言辞的语气说，他是个人渣。
　　周南想，他这辈子图个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入狱的每个夜晚是那么漫长那么黑，他在黑暗中不住的思考。两个月后他相通了。也许这就是命，他为周北铺路，周北为他手下的亡魂铺路，这是他的报应。
　　想通了这一点，周南也就没那么难过了。毕竟是他的弟弟，他合该为他付出。这一次入狱，也算是最后的付出。他想出狱之后，他得为自己好好活一场。
　　入狱的第四个月，周北来探望他了，不是以弟弟的身份，而是以警长的身份。周北冷声说，“周南，你都进监狱了还不老实，居然想当监狱一霸，是不是只要你活着就会继续作恶？”
　　周南张了张口，他想告诉周北，如果他在监狱不努力向上爬，不反击，他就得被揍，被伤害，可他看到周北那冷冽的已经成长为男人的俊脸时，他没能说出什么。
　　他难道能说监狱的人想上他？
　　可他不能，他不能！
　　所以他面对周北的咄咄逼人，只能沉默。
　　周北掰断了周南的手，那双他走江湖的手，那双可以保护自己的手。手断的那瞬间，周南可真是疼，他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可他没有叫，一声都没有叫。他只是想，今天他可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十指连心。只是，不是说，兄弟都是同根的吗？为什么他这么痛，周北却感受不到？
　　周南失魂落魄的回到监狱，那群人一如既往的扑了上来。可他没有了厉害的手，他反击不了，他被他们压在身下。
　　王瑞走上来，踢了踢周南被人踩着的半边脸，带着刀疤的脸咧嘴笑了，“怎么样？周南，你服不服？”
　　周南没吭声，倔强且憎恨的瞪着王瑞。
　　后来周北无数次想，如果当时他没有那么锐气，是不是也就不必受这些罪。可是时光不能重来，故事不能重改。
　　当他被人进入的那瞬间，他就知道，从前的周南死了。死在这个冰冷的监狱里，死在周北送的狠绝里。那些人一个个轮流来，他的身体叫嚣着疼痛，脑袋却很清醒，他甚至有种扭曲的快感。王瑞在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他痛哭流涕。
　　他要杀了王瑞！
　　这是周南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这也是他活下来的唯一的支撑。
　　再然后，周南就成了王瑞一个人的泄、欲工具，至少被一个人上比被一群人好。
　　周南这朵打不死吹不灭的狮子花，提早枯萎在了这里。
　　周北没再来探望，周南觉得这样也挺好。
　　除去劳作的时候，周南大部分时候都喜欢躲在角落，黑暗让他觉得安全；有时候他也会去阳台看看，看看外面的天空，湛蓝的天空里面有白云，偶尔还会飞过几只鸟，他站在阳光下，可以看这片逼仄的天空很久很久。
　　出狱前的三个月，周北再一次出现在周南面前。事实上周南并不想去见周北，可狱警告诉他，周北已经是警督了，要是不想吃苦头就好好听话。周南不想再出狱前再惹事端，想了想也就去了。王瑞在半年前已经出狱了，他还得出去杀了那个人。
　　周北好像又长高了，这是周南看到周北的第一印象。随即他又想到，也许是这两年自己变瘦小罢了。不过他没把话说出来，只看了一眼周北就很自觉的坐了下来。
　　两个人一个心不在焉，一个表情急切，相对无言做了片刻。
　　周南倒是挺习惯这样的气氛的，要是以前他肯定咋咋呼呼的说了起来，可现在他似乎更喜欢这样的安静了，如果没人打扰他，他可以安安静静的在这儿待上一天。
　　周北不习惯这样的寂静，他看着周南，觉得他变太多。以前的周北高大阳光，以前的周南会笑着活跃气氛，包括他长大后叛逆的那两年，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可是周南仍然能以兄长的身份和他说话和他笑，现在的哥哥却不会主动搭理自己了。
　　周北是在抓捕犯人的时候听见周南名字的。这两年他刻意不去想周南，他还以为自己就这样忘了，他还有一个坏事做尽的哥哥。可是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年幼时经常做的梦：年轻的周南，一手抓着从商店抢来的面包，一手紧紧抓着自己，为了躲开追出来的店老板，他们飞快的向前跑，像风一样。风中他听见哥哥跟他说，小北，哥一定会养活你的！
　　温馨的气氛让他跟着笑了起来，他伸出手去抓周南，却发现周南的手断了。周南的目光像是寒冰，看着他，质问他，为什么折断他的手！
　　他从梦里醒来，是冰冷的白墙。
　　“哥哥，你过得怎样？”周北打破了沉寂。
　　周南抬眼看了他一眼，无悲无喜的回道，“挺好的。”
　　声音有些喑哑，可周北没听出了。
　　因为这一声实在太短了。
　　又是半晌的沉默。
　　周北对这样的周南有些无措，即使他当年送周南入监狱，周南和他之间也没有这样尴尬的场景。两年前他来的时候，他还能从周南脸上看到欣喜和失望，而现在周南什么表现也没有了。
　　周南的手不自在抽动了一下。
　　周北看见了，有些心虚，干咳一声问，“哥哥，你的手好了吗？”
　　这一个问题迟来了两年，也再没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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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能写悲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