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集合》陈夕朝

10、亲爱的

　　周南死寂的眼有了一丝起伏，他抬起眼睑，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一圈落在周北身上，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用干瘪的语气回道，“好了。”
　　周北又没话可说了，虽然感受到了周南的异常，可他无可奈何。
　　半晌之后，周南想到了什么，问道，“周北，你现在有钱吗？”
　　周北还以为周南是在关心他，忙不迭点头，“有，前两年我升职了，存了一些钱。哥哥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南打断，“那就好。我要出狱了，你能给我十万吗？”
　　周北的喜气僵硬了，面色尴尬且颓丧。
　　“我要出狱了，你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不太好找工作，需要钱养活自己。我照顾你这么些年，虽然没让你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但也算尽心尽力了。你给我十万，算是抵了你的抚养费。”周南像是没看到周北的僵硬，以为周北没听懂，好心解释着，中途笑了一下，那笑容称得上腼腆，接着道，“你放心，我只要这十万，不会再去敲诈你的。”
　　周北看着周南，看到了他眼里的认真。从前爱他的哥哥，冷漠的告诉他要十万，从此他们再无瓜葛。他这些年养成的，如大气覆盖地球一样的淡然最终在周南的面无表情下退散，只剩下无措。
　　时间到了，周南被人带走前对着沉默的周北特地强调了一遍，“十万就够了。”
　　周北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冰冷的房间就算开着昏黄的吊灯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他像是灵光一闪般回忆起，周南离开时耳骨那儿的牙印，非常旧、也非常深刻，脖颈那儿暗沉的交叠的印记，以及周南喑哑的语调。
　　那像是情事之后带着的余韵，让周北陷入了梦魇，梦里的男人有着和周南相同的容貌，却说着大相径庭的话，他听见抓到的犯人说：老子记得监狱里的那个周南味道不错，虽然被很多人上过了，但那滋味，啧啧，真让老子爽。据说他现在还在，说不定这次回去还可以再试一次。
　　出狱那天，天气是阴沉的，冷风狂啸着卷起一圈又一圈落叶，乌漆的云像是压抑着什么层层埋叠，让人喘不过气来。
　　周南接过狱警递过来的包裹，眯起眼看着天空，脸上依旧无悲无喜。
　　他讨厌这样阴郁的天气。
　　“哥，我来接你了。”周北驱车前来，站在周南面前。
　　身材一如既往的高大，神情却疲倦，眼窝下的黑影显而易见。
　　他伸手想去接周南手里的包裹，被周南躲开了。
　　“不用，你把钱带来了吗？”周南冷冷看着他，眼神和姿势都很防备。
　　“钱在家里”，周北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耐着心里的愤怒吐出一句话，“你先跟我回去。”
　　不止因为周南的疏离，也因为从犯人那儿听来的周南的事，那些话构成的画面和从前他们温馨的场景交替出现在他的梦里，而最终都被他压着周南的画面代替，那样的痛苦且欢愉，他都不知道这段日子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回去？周南，你忘了，我说过我只要钱！”
　　周南陌生的神态和语气像一个引子，点燃了周南心里的暴怒，“跟我走！”
　　手抓住周南的那一刻引来了周南歇斯底里的挣扎，“放开我！别碰我！放开我！”
　　周北不理会，将周南扔上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驾车离开，一连串动作不带半点拖沓。
　　周南经过最初无用的挣扎，再之后就只是沉默，偏着头对着窗外，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看着反光镜里的自己，只找到凄惨这两个字来形容。
　　周北将周南带回了他的新家，比之从前更加宽敞漂亮，也更冰冷。
　　“哥，今后你就住这间房。”周北朝一个方向指了下，“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大部分时候我只有晚上才会回家，你可以先在家休养一段时间，等什么时候无聊了也可出去找工作，别太累了就是。”
　　周北的絮叨被周南的一句话打败，他仰起头漠然的说，“周北，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不会住在你的什么狗屁新家，给我钱。”
　　现在，周北是真的确定周南对他已然不带丝毫情感了——周南的眼里毫无波澜，甚至隐约带着厌恶。
　　“你不住在这里要去什么地方！”周北本就是不是好脾气的人，听到这话一个拳头砸在周南身后的墙上，眼神阴骘的看着周南。
　　“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把钱给我就行了。”
　　周南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他原本的怒气倒是消减不少，现在居然还想笑。
　　“不可能！除非你住这，否则我不会给你钱。”
　　换来周南一声冷哼，不过意外的他也只是冷哼了一声，便转身进了房间，毫不客气地关上了房门。
　　周北还就着最初的姿势，只是头埋在臂弯里，整个人的气势颓丧下来，一同窗外的天气阴云满布。
　　他对这样的周南无可奈何。
　　他该怎样找回当初的周南？
　　如果周南知道周北现在在想些什么，恐怕只会笑，会大笑，嘲讽的笑。
　　回不过去了，回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