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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下部 快乐到死 ...

  •   纽沃克西边的高级住宅区内有一所国内知名的私立医院,向以外科烧伤的精通著称,尤其是它四楼的专护病房水准极高,求医之人因此络绎不绝。但今天却不同往常,四楼的整层都被封闭,本来住在其中的病人也被院方用各种手段转移了出去。同时医院中的所有人员面色严肃,步履匆匆。惹得下面三层的病人猜测不已,议论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气氛顿时尴尬迟疑起来。

      上午十点左右,一部黑色加长林肯以和它尊贵外形不相称的狂暴速度呼啸而来,停在医院门口。没等前面的司机下来开门,便见从右后门里钻出一位黑色Armani西装的英俊男子,冷漠的脸向上望了望招牌,嘴角处的肌肉不可察觉地抽搐了一下,锐利的淡蓝色眼眸中冷芒闪现,然后快步走进门内,后面则跟着一大帮同样西装革履、刚从随后而来的车中钻出的保镖。
      他站到电梯前,后面立刻闪出一位保镖替他按下电梯的向上键。
      这时,后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冷漠男子轻轻皱了下眉。
      然后一声克制着的礼貌问好在他耳畔响起:“乔克尔先生,你好。”
      那个冷漠的男子——也就是甘比诺家族的恶魔慢慢转过头来,俊美的脸上一片灿烂:“原来是汤姆啊,你们局长还好吗?”
      这个站在他面前、笑得眼睛都看不清的中年男人连连点头:“他么,当然好了。”
      电梯门恰好此时打了开来,解除两人因寒暄完毕后无话可说的尴尬。于是乔克尔带着两个保镖率先走进去,那个叫汤姆的男人也和四个手下进了电梯。
      其余人只能留在外面等下部了。
      那个汤姆的眼睛转了几圈,笑着说:“乔克尔先生,你不知道。今天凌晨纽沃克郊外的国家实验室用地上突然闯来几个人,搅得天翻地覆,还因此发现了一批80年代的生化武器,事情非同小可。只不过最后还是让为首的三人给逃了,其中一个受了伤。我是奉命来这片地区彻查所有医院的情况,看是否在凌晨收进过新的枪伤病人。”说着,他偷偷瞄了眼乔克尔,小心翼翼地问:“对了,今天乔克尔先生怎么有空来这家小医院?”
      乔克尔本来一直脸色冷冷地看着门上方闪耀的数字,只听“叮”地一声,数字跳到四,门缓缓打开。他这才转过脸,很奇异地扯了一个笑容:“我来看我朋友。怎么,这也犯法了么?”说完,就踏了出去。身后的保镖连忙也跟随出电梯。
      只剩汤姆楞楞地站在那里,很是下不了台。

      乔克尔眼睛微眯,不出所料地看到简森和俞一凡站在四楼病房的总台前,两人分立一边,就象两尊门神。他顿了顿,不回头地对身后人说:“打个电话给纽沃克的警察局长,划点股票、期货到他帐户下。告诉他我在这里探望朋友,不——要——来——打——扰——我!至于其它的关系环节等会儿我亲自来处理。”
      后面一人低声应是,退了下去。
      乔克尔走上前,脸庞堆满感激:“谢谢两位能顾全五大家族的友谊,救下我那手下。”说着,双手伸出,很是用力地分别同简森、俞一凡握了一握。
      简森身子倚在总台上,迷人的双眼懒洋洋地看看乔克尔,脸色古怪:“没什么。大家既然都那么‘有心探访废弃工厂’了,好歹也是同路,不拉一把说不过去。”
      俞一凡连忙笑道:“五大家族利益互相依存,这也是我们份内的事。乔克尔,你什么时候对我都那么客气了?还当不当我是朋友?”说着,猛地一掌击在他肩上,仿佛无比亲热。
      乔克尔依然笑得感激,就好象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不管怎样,要把谢寒影从危机四伏的政府领地拖到这儿来,还要神不知、鬼不觉,真是难为你们了。想必也是让你们动用了不少关系。”
      “还好,还好。” 俞一凡深谙中国人的太极,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简森和我两人合力,在把寒影从废弃工厂里拉出来,逃到树林后就好办了。我在那里事先藏有车,开出去后,沿路又换了三次车,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这家医院和简森家族有些关系,所以秘密把寒影送到这里,不怕走漏消息。唯一可虑的就是纽沃克警察局彻查,早晚要查到这里,到时还得把他再转出去。”
      简森绿色的眼眸不知流动着什么思绪,沉沉的、又似痛恨的。他冷哼一声:“这还用虑什么?乔克尔教父早搞定了!”说着,便朝电梯口努了努嘴。
      只见警察局高级探员汤姆此时正悄无声息地走进门内,身后鱼贯而入七八个警员。
      “教父先生,请恕我们无能,没法把你的一干手下都救出来。真是抱歉!”简森直起身,伸伸懒腰,“后面的事请您自己定夺吧,希望不要连累其他几大家族。好啦,正主都来了,我也不多待了。先走一步。”话音才落,就带着自己的手下扬长而去。
      俞一凡忠厚地笑笑:“乔克尔,有什么麻烦来找我。我们是朋友,别客气。况且,我们还有……”他眨了眨眼睛,“寒影就在后面的高级病房里,手术后的麻醉还没过去,正睡着呢。”
      乔克尔点点头,感激不尽地亲送他到电梯边,看着他进去。
      然后,他转过身,本是真诚万分的的笑脸瞬间拉了下来,上面流转的只有冷酷和危险,眼中全是利芒,迈开步伐,朝病房深处走去。

      谢寒影醒来时,正是这天的黄昏。
      偌大的玻璃窗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背对着他,身材挺拔,金黄色的落日余辉透过玻璃映在那人的头顶,泛出一圈圈的光晕,让寒影注视的眼睛几乎都无法睁开。白金色的光边镶在修长却含有无穷力量的身体四周,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真切。
      微暗的光线跳跃着抵达寒影跟前,软弱无力地泻在床被上,带着一丝孤寂。寒影想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左臂无法动弹,被纱布牢牢裹着。只能靠右手来擦擦。
      那个男子终于回过身来,双手插在裤袋里,声音低沉:“寒影,你终于醒过来了。”
      寒影的心大震,浑身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一粒一粒恐惧的鸡皮疙瘩浮到表皮上:这个魔鬼——竟然,真的来了!于是,身体深处隐约升起那股痛到极处的断肠,迅速回环在身体四周,形成微妙的风暴,席卷了他的思维,共振于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变得与呼吸一样自然。

      他微微低下头去,看着撒在病床上的夕阳,轻轻问:“您怎么来了?昨天早上还听说您正在处理国际海员联合会那批医疗保险的事。”
      乔克尔的脸背对着光线,在虚影中深深浅浅,显得有些不真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顿了顿,才回答:“联合会的医疗基金本来就在我控制之下,这次的医疗合同完成很顺利。所以在听说你出事后,还是赶过来了。”
      寒影猛地把头一抬,黑色的瞳眸闪闪发亮,简直要把人吸进去:“那么多年来,家族利用安插在海员联合会的诸多董事,不知压榨了多少公共拨款。最近,纽约海员有所风闻,强烈不满。主人!您就不怕他们造反吗?”
      窗前的人一阵沉默,然后是冰冷到骨子里的警告传来:“我的寒影,你逾越了!”
      寒影将双目移开,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冷笑。

      过了几秒钟,他感到一根没有温度的手指轻若羽毛,在自己脸上慢慢抚过,从鼻尖滑落直到双唇间。寒影敏感地回过头,只见一片阴影压下来,略微带着湿润的嘴唇印在面颊,细小的呼吸喷在眼睑处,痒痒的,却度着几不可辨的迫切。
      “我的寒影,你为什么在见到我后,一点都不开心?我的上帝!你可知道,我都要为你发狂了。”乔克尔不断吻着寒影,气息越来越急促,“在你离开纽约前,我要求过你保护好自己。你没有做到!”
      寒影下意识地想挣扎,但脑中划过乔克尔在机场强做淡漠的神情,不知怎么,竟心软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将肌肉放松,心情保持尽量的平和。
      就在这时,乔克尔的嘴唇用不容反抗的气势夺走寒影的呼吸,惊涛骇浪地翻搅着他的双唇。淡蓝色的眼眸情欲色彩大盛,本该无情冷酷的光彩中染上了几抹青涩的眷恋,悄悄地笼罩住整个瞳孔,然后蔓延出去,遍布脸庞。
      寒影面部波澜不兴,好象极为平静;但那双手却死死攥住那被单,指节用力地都发了白。
      乔克尔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修长的身躯猛然间翻到病床上,压在寒影上方。他急切地把舌头伸出,依照寒影的嘴形划着弧线。两只手也不停歇地探索在下面瘦劲的身躯上,飞快地解开病衣的扣子,有些粗暴地向两边的手臂拉过去。
      于是,他的手指碰到了那两只死紧的手。
      冰凉,颤抖。
      好象绝望的天鹅一样,等着最后的审判。

      乔克尔欲望立刻被浇熄了,脸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眼中复杂的神色闪过,快得几乎看不清。
      他同样迅速地翻下床,帮寒影理好衣服,扣上扣子。然后手插裤袋,站到一旁,重新融入窗边的风景。
      天已经暗下来了,不开灯的病房内很快漆黑一片,只有一个人影绰绰约约地站在不远处。
      室内良久沉默,才听乔克尔沉沉地说:“这次事情的经过我调查清楚了。你以后要小心,五大家族尤其是我们家族和政府始终在暗中对抗。虽然表面上他们对我们很和气,但其实一直在寻找罪证,无奈没有任何线索足够他们起诉或者逮捕我们。同时,他们也忌惮几大家族在金融、贸易等领域的势力,特别是甘比诺家族在武器军火上的技术,不得已才和我们做交易,以此来抑制我们将危险的军事武器上流散出去。事实上,政府联合五角大楼无时不刻想毁掉我们的武器生产和其它生意,几十年来私下花招百出,面子上却不露一丁半点。在得到足够证据前,他们是绝不会贸然行动的,你千万不能留下什么马脚,以免以后造成麻烦。”
      寒影听后心弦大震:原来两方早在暗底里较劲。难怪我一直惊讶于政府怎么愿意和有□□背景的军火公司合作。看来,乔克尔心有准备,恐怕不会轻易露出致命弱点,让五角大楼抓住的。
      想到这,他忽地记起那几个被军方捉住的家族手下,感到一阵欣喜:这几人会不会帮助政府……,于是他赶忙装做很担忧地问:“今天凌晨被捉的那几个手下怎么办?”
      “放心,那几人是我最忠诚的部下,情况不对,会服毒自杀的。”
      寒影不感置信地盯着黑暗中那个魔鬼应该站着的地方,身体止不住地泛出寒意:他就这么……这么……对待甘愿为他肝脑涂地的手下?
      那我以后又会如何?万一哪天让他发现我和俞一凡之间的联系……
      他不敢想下去,上唇死命咬住下唇:谢寒影,你已经无路可退了。这样死有余辜的恶魔应该下地狱!你即使为此献出已经罪恶的□□和灵魂,也不过是洗涤自己的黑暗而已。

      他放松身体,声音尽量平稳地回答:“那,我就放心了——”
      那一个词尾于是空无着落地飘荡在两人间,叹息着、虚伪着、斗争着拥向乔克尔,微妙不可言说。
      黑暗中,乔克尔眼中的锐芒如霹雳般划过,传来轻轻的一声“哼”。他似乎思考了一下,说道:“那几个烟草商似乎还是不可靠,虽然似乎不象有能力搞出这样一个陷阱,但现在看来很难保证以后在他们身上出什么纰漏。花了这么多工夫,好象依然不能保他们下来啊。”说着,走到墙边,打开头上的顶灯。
      光芒四射,病房内大亮起来,清楚地映射出寒影的脸色。
      只见他面容苍白非常,眼睛直直盯着乔克尔,下唇抖道:“主……主人,你难道是要去杀了他们?”
      乔克尔皱皱眉:“这不需要你的过问,你好好养伤就是了。”话落间,走到他床前,替他放平病床。

      寒影手术后本很虚弱,手都提不起来,但现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抓住乔克尔在他身边的右手,整个身体扑到乔克尔面前,两只不能动弹的大腿横着悬在床外,伤口压在床沿,压迫性地巨痛。
      寒影头上滋出滚滚的汗滴,牙齿直打着颤道:“主人,你能不能饶了他们?我看他们都很忠厚老实,那个最狡猾的我已经杀了,不会有事的……饶了他们吧,凭这些人,怎么可能去告密呢?主人……算了,算了吧。”
      他不停重复着“算了吧”三字,每一个音节仿佛都含着最深刻的痛楚与哀求。一下又一下打在乔克尔的心上。
      只见他另一只受伤严重的手被拖着从被子里拉出来,蹭在被单上生生地疼。但寒影感觉不到,只觉得自己有覆灭的预感,那种已经快习惯的心痛猛烈地扑向他,吞没他伤痕累累的精神世界。
      原本。
      原本,他以为他可以保全那些中年男子。
      他曾当面郑重地保证他们绝无生命危险,可今天……!
      他必须再一次违背自己的誓言吗?在违背了他对父母、对霍夫,现在还要违背对那几个卑微到、无能到、软弱到自己都下不了手的中年男人几乎微不足道的诺言吗?
      寒影呼吸困难,身体僵硬。那种痛呵,将他冲击出努力拯救自我的光圈,再次掉入原罪的惩罚中。
      于是,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只知道死也要拖住乔克尔。
      乔克尔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语。脸上都瞧不出有什么波动,眼中依然冷得只有兽性。
      过了半分钟,他手朝空中一抬,用力甩脱了寒影仿佛在捉住生的希望的手臂。
      那么瘦,那么瘦。
      看得人都不住心疼。
      他深深地看了眼那只好象电影里的慢动作般下垂的臂膀,然后转身开门走出去,声音冰若寒霜地吩咐外面站着的保镖:“叫护士来。谢先生情绪不太稳定,打一针镇定剂。”说完,便慢慢离开空旷的走廊。
      越走越远,巨大空洞的皮鞋声,声声敲在人的心上,震得一颤一颤。
      剩下寒影半倚在床拦上,双目呆滞,满脸破碎。

      他楞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可以求助于俞一凡。于是连忙把未曾受伤的右手摸索到旁边的病柜上,去拿那只手机。
      他的手指碰触到了冰凉的机盖,然后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停住。
      其实,给俞一凡打电话又能如何呢?他已经从烟草商那里得到了他最想要的资料,那些人的价值已经接近于无,他岂肯冒着大风险去劝阻乔克尔呢?更何况,即使俞一凡愿意,事情也不可行——他一旦出面,无异于自暴其短,将两人的私下联系曝给乔克尔看。
      再傻的人也不会肯去干。哪还需要去提那个狡猾如犹大、外表却忠厚粗勇如阿喀硫斯的俞一凡。
      寒影颓然放下手来,脸上恢复云淡风轻,似乎连左肩以及双腿上因为刚才剧烈动作而大痛起来的伤口也困扰不了他,清澈明亮的眼眸注视着半掩的门扉,微微笑起来。
      笑着看推门进来、手中拿着镇定剂针筒的护士走到他跟前,笑着看她把长长的、雪亮的针尖刺进自己的表皮,笑着等待那如期而至的晕眩充斥他的大脑。
      直到他“被迫”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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