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柔千小舞

24、第二十四章

　　画中的三只猴子直奔食物而去，似乎在暗示人类不要让动物本能所控制。

　　这些画作中，到处都是枯萎的鲜花，骷髅、沙漏这些让人联想到时间易逝的象征事物，纪天凉忽然在墙角看到一副画。

　　画上是一个俊美的年轻人，他穿着灰色的斗篷，戴着一顶鲜红的帽子，明眸皓齿，金色的发丝衬托出他年轻的容貌，他手里拿着一个骷髅，看向另一个方向。光是站在这副画前，一股死亡挟带鲜血的气息迎面而来，于是他站在那里没有动。

　　“这是荷兰画家弗朗斯·哈尔斯的作品，虽然没有指明，不过大多数认为这副画中的年轻人就是哈姆雷特。”宋然站在一边为他解释。

　　“哈姆雷特……”纪天凉轻声呢喃这个名字，这位在莎士比亚笔下活过的王子，在老国王还活着的时候，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黑暗的一面，当他行走在复仇的道路上的时候，鲜血覆盖于他的双脚……虚空派认为连复仇也是无意义的吗？

　　纪天凉轻轻地嗤笑了一下。

　　宋然走到旁边去接了一个电话，回过身来有些歉意地说，家里有点事情，要他去处理一下。纪天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在这里再看看，请他放心先走。

　　宋然轻轻地点点头，轻声说：“这次实在没办法，下次……就由我来请客吃饭，当做补偿吧。”

　　“好啊，”纪天凉点点笑着，虽然是礼节上的对话，不过纪天凉倒是想着，如果能在吃饭的时候拿到宋然用过的刀叉，以后肯定能卖出大价钱——别怀疑，在纪天凉前世的印象中，宋然就是这么出名，要不然他一个完全不看艺术频道的人也不会知道。

　　目送走宋然以后，纪天凉继续在这里看画。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喜欢这个画派，他走在其中，就像是被浓郁的死亡所包围，所有画面上的一切，都在象征着死亡与贪婪。可是真如画上所说，人类一生下来就在走向死亡，如此消极的话，人生还有什么意义？那么他重活了一世，又是为了什么呢……

　　“下午好，”一个冷淡的声音在纪天凉身后响起，他回过头看到了一个大概一米九的高大男人。他黑色的风衣上还带着雨水的气息，黑色的发丝也沾了雨水，但是那双眼睛却很明亮，衣着也是一丝不苟，他手里拿着手杖，站在纪天凉的身后，就像从那个年代里走出来的绅士。

　　“下午好。”纪天凉好奇地打量这个男人，“叶先生也来这里看画展吗？”

　　“画展？”那个男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原来这里在展画吗？”

　　纪天凉挑挑眉：“那就是来找我的了？”

　　叶澜雨没有否认：“见你一面太难。”

　　“是吗？”纪天凉笑了笑，他就像又被叶澜安保护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面，仿佛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一般，但是这个世界上可不会有什么童话的城堡，就连真正的王子都会要走出来面对杀了自己父亲的叔父，更别说自己了。

　　“我看不懂这些，”叶澜雨不在意地说，“我们还是去喝咖啡吧。”

　　纪天凉点点头，他没有带叶澜雨去苏里他们在的那家咖啡店，反而去了美术馆二楼的那家咖啡厅。两个俊美的男人自然引起了不少惊艳的目光，好在今天人也不多，咖啡很快就被端了上来，虽然很廉价，但是在这样萧瑟的天气里，能坐在这里喝咖啡，还是有说不出来的惬意。

　　他们坐在一张靠墙的桌子上，桌子很干净，咖啡的香气袅袅地飘逸出来。这里的布置很小资，倒是适合大学生或者上班族来这里，纪天凉看着叶澜雨说：“你很少出来喝咖啡吗？”

　　“很少，”叶澜雨将手杖放在一边，用咖啡勺拨了一下杯子里的咖啡，“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店。”他说的时候并不是那种夸耀的语气，而是很平淡地阐述事实，而事实上，纪天凉甚至很难从他的语调中推断出他的情绪。

　　“那你肯定也没有喝过速溶的咖啡，”纪天凉笑眯眯地说。

　　叶澜雨尝了一口，似乎在品尝它的味道，随即回答：“好像没什么区别。”他坐在那里，只是一个很随意的姿势，却和这里格格不入，衣着奢华，硬是将速溶咖啡喝出了手磨咖啡的效果。

　　他的味觉有问题吗？纪天凉把玩着手里的咖啡，轻轻地啜饮了一口廉价的咖啡：“找我有什么事吗？”

　　“噢，我很高兴你问这个，”叶澜雨放下咖啡，他刚才一直在研究那两种咖啡有什么区别，听到纪天凉这样问，说道：“我来找你，是商量一下……你有意继承纪家的财产吗？”

　　纪天凉怔了怔：“纪家的……财产？”纪家还有财产吗，没有负债就不错了好吗，哪来的财产继承，再说父亲也没有死，怎么会轮到他。纪天凉之前是有一些察觉，叶澜安似乎不太欢迎叶澜雨到访，他不确定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看起来……叶澜雨恐怕是冲他来的，怪不得他提起叶澜雨的时候，叶澜安一脸不愉快。

　　他想到叶澜雨应该是有事让他做，所以才会这样接近他，叶澜雨就是这样毫不掩饰目的的人，却没办法让人讨厌起来。只是，纪天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继承纪家的财产，纪家早在十年前就破产了，现在能继承什么？

　　叶澜雨用勺子轻轻搅动咖啡：“澜安应该已经把你的身份证办下来了，你现在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当年纪昌为了保本不得已离开了纪家，他告诉所有的人，他破产了，但是并没有，纪昌的大部分产业都还在，他的那些公司还在运行。既然他已经失踪了十年——七年以后就可以认定死亡，那么财产就可以由你，纪昌唯一的儿子来继承，天经地义。”

　　所有人都知道纪昌没有死，甚至没有失踪，他只是躲在暗中谋划这一切，可是纪昌不敢站出来。

　　“为什么？他……既然没有破产，为什么要离开？”纪天凉立刻追问，他的心底一片冰凉，他说不清那是为什么，到头来，他所相信的那一切都是谎言，他的父亲从头到尾都骗了他！虽然之前已经知道了那些事实，可是距离事实越近，他就越是害怕。如果他没有身份证，如果纪家唯一的合法子嗣这个身份被拿走，那么纪家的家财会落到谁的手里？重新回到父亲的手里吗，可如果是那样，为什么他还要离开？

　　叶澜雨用勺子轻轻地敲了敲杯子，清脆的撞击声将纪天凉的注意力拉回来：“听着，如果纪昌不走，他可能真的会破产，更差一点他会死掉，所以他最好希望别人都觉得他死了。他没死，他活着，可是他活着对我们不利。”

　　“‘我们’是指谁？”纪天凉艰难地问。

　　“我、我弟弟和你，”叶澜雨轻声说，“叶家暂时管理着一部分纪家的家财，纪昌要是出现，叶家才不会那么好过。”

　　纪天凉不说话了。

　　叶澜雨继续说：“怎么样，虽然澜安仍然将你当做少爷，但是你知道你不是的，你现在一文不名，随时会流落街头，不是吗？要是你答应继承纪家的财产，你就能重新成为真正的贵公子了。”

　　叶澜雨的话很直接，但是这是真的，纪天凉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叶澜安给的，他就像一只金丝雀那样被他养在一座漂亮的笼子里，如果叶澜安让他离开，他还是那个随时可能流落街头的NB。

　　“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尽管很残酷，但是你要知道，真相就是这样的。”叶澜雨柔声说。

　　跟叶澜雨说话也有好处，他是一个很有效率的人，说话也不爱拐弯抹角，至少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切中重点，不浪费一点时间，就像他对咖啡没有任何要求，他更会利用时间，而不会去分辨那种享受。

　　纪天凉啜饮了一口咖啡：“我还挺享受被养的感觉。”

　　叶澜雨挑了挑眉：“好吧，我这么说吧，纪家对于你肯定有许多的谜团，你不想亲手试着去解开它吗？你父亲的，那个冒认你身份证的，你母亲的，或者整个纪家的？”

　　纪天凉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他看向叶澜雨，忽然想起了楼下的那幅画，哈姆雷特那张脸鲜明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叶澜雨已经站了起来，拿起了手杖，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会好好考虑的，对吗？”

　　纪天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叶澜雨已经转身走了，他知道他会的。即使那代价很大，那将意味着他挑起他父亲以前的风雨与艰辛，他会去一个跟以往生活完全不同的一个境地，举步维艰并且要步步为营，只为了将父辈的权力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