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阳光去流浪》厉小茹

1、章一

　　章一

　　千浅说自己是一朵阳光。

　　徐舒扬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天，沈忆穿着发白的牛仔裤，套了件印着个抽象女人脸的T恤，赤着脚，凌晨五点半跑来拍他家的门。
　　沈忆说见鬼了。
　　徐舒扬爬了爬自己乱草似的头发说你看你脸这么白你不就是鬼么你。
　　沈忆揪住他的手腕，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哑得厉害，带了哭腔小声说，徐哥，徐哥你别吓我，我屋里真的有人。
　　徐舒扬打着哈欠说光天化日见得到鬼才怪顶多是个小毛贼罢了，边安慰人边跟在沈忆身后晃啊晃地走到隔壁，沈忆在门口停下，徐舒扬便当仁不让地打头阵。
　　房门大开，沈忆出来的急，没锁。
　　徐舒扬在前，沈忆抓着他的手在后，整个屋子逛了一圈，半个人都没有。于是他就把沈忆丢在沙发上，踱到厨房去拎了一罐啤酒。
　　关上冰箱门的时候，徐舒扬眼角瞄到一个人影在窗口，扭头望过去。
　　感觉是个男孩子，看身量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他穿的衣服跟沈忆一模一样：牛仔裤发白得像是被洗了几百遍，T恤上印着个抽象的女人脸，没有穿鞋子。诡异的是，徐舒扬盯着他看了半天，说他站在屋内吧，窗框好像在他身前；而说他站在屋外的话，偏偏又看得到他的腿和鞋子。而且，三步远的距离，屋子里很亮，他的脸却模糊着看不清楚。
　　莫非，真的是鬼？
　　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徐舒扬镇定地与那男孩对视了半分钟，抬手晃晃手上的啤酒，冷静地说：“来一罐？”
　　像是瞬间移动，一眨眼的功夫，男孩出现在他身前，伸手碰了碰又迅速收回手，有点好奇的意味。
　　他抬起头，徐舒扬看到了沈忆的脸，脖子以下却是一片空白。
　　不，那不是空白，而是地板上的纹路。
　　接下来的事情仿佛是慢镜头，徐舒扬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客厅，他听到自己的颈骨在转到时发出咯吱的声音，也许那只是因为看电影而脑海中的想象；沙发上的人还在，徐舒扬看着沈忆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像什么在绽开，然后他看到沈忆倒了下去，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到他在倒下前是否尖叫过，但耳朵里嗡嗡作响。一股莫名的恐惧在血管里流窜，不知从哪里开始，每个细胞都依次变凉，汗毛一根根战栗着，寒意充满了整个身体。
　　不知多久后一个仿佛很遥远的声音传来：
　　“他怎么了？”
　　接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嗓音沙哑着冲击着耳膜：
　　“你不是人……”
　　在这个时间也几乎被冻结的状况下，徐舒扬感觉过了一百年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话是自己说的。
　　那个很遥远的声音清晰地说：
　　“我是阳光，当然不是人。”
　　徐舒扬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阳光是什么？
　　这句话像是一个咒语，徐舒扬在说出口的时刻感觉那股冰冷悄然褪去，只是右手仍然感觉到刺骨的寒意，而方才被凝固的时间也开始流通。
　　“阳光就是阳光吧。”那个声音也不在遥远，就在耳边，略带困惑地说。
　　沈忆的头。
　　不是没有看过恐怖片，但是真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大概没有谁会不害怕。沈忆在沙发上，不知道是吓晕了或是吓……
　　徐舒扬不敢继续想，他不知道旁边的那个所谓“阳光”是不是可以被打跑，打晕，打死的。
　　“不滴了……”
　　有什么碰触着自己。很温暖的感觉，像是阳光的照耀。甚至，隐隐的闻到被子晒过一天后那暖然的香气。然后离去了。
　　阳光的温暖。
　　他说他是阳光。
　　徐舒扬脑子稍稍运作了下，应该没有恶意的吧……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一点点。虽然仍没胆子再次面对沈忆的脸，徐舒扬的视线却悄悄瞄向自己右手：
　　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难怪这么冰。湿淋淋的，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滴出一片小小的湖泊。
　　一只手慢慢伸过来，戳了戳啤酒罐：
　　“很凉。”
　　徐舒扬抬眼，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居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
　　那个人的眼神很清澈很纯净。只有小孩子才会有那样的眼神，徐舒扬在应该是小孩子的年纪就已经失去了这种眼神，看到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流露出不属于自己的眼神和表情，那个瞬间，他在那双眼睛中看到自己甚至微笑了一下。
　　对方微微侧了侧头，也笑了笑。
　　“为什么变成我的样子？”徐舒扬轻轻地问。
　　“你比那个人好看啊。”依然笑眯眯地，仿佛这个答案是天经地义一般。
　　“那么，你是谁？”徐舒扬有些无语，不过，至少这个……是可以交流的。
　　“我叫千浅，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一朵阳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