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剑影残心》琉轩

39、38

　　38
　　紫榕林外，陵端一脸嘲笑瞧着从越烧越旺的树林里奔出来的百里屠苏一行。
　　"哈哈，瞧瞧这是谁？"陵端对身旁跟他一起来的天墉城弟子道，"看着像执剑长老的高徒百里屠苏啊，不过依我看，是只缩头乌龟还差不多！"
　　百里屠苏怒喝："陵端！我已出来，还不将火灭去！！"
　　"可笑！凭你也配指使我？"陵端道，"哼！别说没给过你机会，之前分明是自己躲躲藏藏不肯出来！怨得了别人？"
　　"混蛋！"乐无异大怒着想要冲过去，被百里屠苏拦在身后。
　　百里屠苏压着怒气道："陵端，你若奉命下山捉拿，只管冲我一人来，不必牵连其他！"
　　陵端身后一名师弟怯怯地对百里屠苏的言论表示赞同，结果陵端呵斥他不分大小。
　　"百里屠苏！想把火灭了？容易！来比上一场！"陵端拔剑对百里屠苏道，"让我看看陵越大师兄讳莫如深的师弟到底有什么天大本事！哼！在门派里连同门比剑都不敢！不过是个废物挂着执剑长老徒儿的名头！"
　　他的话将百里屠苏一行人全部激怒，乐无异跟方兰生更是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揍这个混蛋一顿。
　　百里屠苏拦住两人，也拔出了自己的剑："闲话休提！陵端！你要战，便来战！！莫要忘记自己承诺之事！"
　　陵端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得很！且看我今日怎么教训你这废物！"说罢将额发一甩，持剑上前。
　　乐无异瞧着陵端那副样子恨得牙痒痒，只觉此人不过是个只会放狠话的草包，不想对方道术与剑术竟还不赖，还接得下百里屠苏的剑招。
　　只是百里屠苏剑术精妙远非陵端可比，不多时对方便败下阵来。
　　百里屠苏将长剑指向陵端："你败了。灭火！"
　　那些随陵端一起来的天墉城弟子只是看着就知道自己完全不是百里屠苏的对手，此时全都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
　　陵端被百里屠苏打飞佩剑逼得无路可退，却还要嘴硬："百里屠苏！做梦去吧！我陵端为何要听从于你？！就凭你莫名得了执剑长老赏识，就收入门下？！哼哼，真不知他如何鬼迷心窍--"
　　"住口！胆敢侮辱师尊！！"百里屠苏怒不可遏，忍不住将剑尖向前推了推。
　　陵端惊慌地向后躲了躲，嘴里却仍到："哼！你这怪物！当年用什么妖法打伤大师兄？！如今又和妖物混迹一同！早该被逐出门墙才是！！"
　　"这混蛋！"乐无异气得上前一步。
　　襄铃瞧着紫榕林火势越来越大，急得哭了起来："呜，屠苏哥哥……火越来越大了……"
　　百里屠苏也看到了，又急又气地喝道："陵端！我说最后一遍，快快撤去离火之阵！！"
　　"你不是很有本事吗？那就自己灭啊，我看你如何显神通！连我师父戒律长老的离火之阵都能破解？"陵端竟然笑了起来，"若不然，跪下来好好求我也行，念在同门一场，总不至于太过绝情！哈哈哈哈！"
　　百里屠苏觉得脑中那根名为"忍耐"的弦嘣地一声断成了两截。他不再多说什么，身上冒出黑色的煞气，双眼血红。
　　"屠苏！"乐无异大吃一惊，连忙去拉百里屠苏。
　　"你……你--怪物！！"陵端惊叫起来，"果然是只怪物！！"
　　百里屠苏正欲一剑杀了陵端，空中忽然蹿出一道白光，将百里屠苏手中佩剑打飞。百里屠苏一怔，抬头瞧见一个青色的巨大剑阵悬浮在空中，笼罩着整个紫榕林。剑阵缓缓转动，青色灵光如同雨水一样落入燃烧的树林之中，烧得正旺的火焰迅速熄灭了。
　　火焰完全熄灭之后，一个身着蓝袍白衫、鹤发童颜的道人缓缓落在众人面前，面容庄重，头顶束着玉冠，银色长发已经垂过腰间，好一派道骨仙风。
　　在他身后，一个身材壮硕、肤色棕红的剑灵跪侍其后，手中捧着一柄青色古剑。
　　"师尊……"百里屠苏吃惊地睁大眼睛，一身煞气也退了下去，十分郑重地上前跪拜："弟子拜见师尊！"
　　一旁陵端吓得腿都逗了，立刻连滚带爬地拜见执剑长老，其他弟子也如梦初醒，纷纷跪拜下去。
　　除了乐无异，百里屠苏的其他伙伴们都没见过紫胤真人，一时间没有想到要过来拜仙人。乐无异一眼就认出紫胤，正要上前，就见红玉走到百里屠苏身旁款款拜下，神色庄严凝重："红玉恭迎主人驾临。"
　　小伙伴们全都吃了一惊。
　　紫胤对红玉点点头，疾声厉色地问百里屠苏："何以私自离山？"
　　百里屠苏低头不答，紫胤一振袖，冷冷地道："不识轻重！！远离昆仑清气，凶煞难抑，若为师方才不及赶到，莫非你真要令同门血溅当场？！"
　　"……弟子知错。"百里屠苏沉声道，"师尊……仙体抱恙，如何能在此时出关？"
　　"芙蕖担心于你，闯入闭关之地。"紫胤回答。
　　百里屠苏惊讶地抬起头来："师妹她--！"
　　"若非芙蕖来寻，为师尚不知事已至此！"紫胤不悦地道。
　　百里屠苏十分惭愧："弟子不肖，令师尊费心。未知师尊--"
　　"无妨，魇魅所伤已无大碍。"紫胤回答，"此间事毕，你速与我返回昆仑山！"
　　百里屠苏抿起双唇，没有做声。
　　紫胤没有听到百里屠苏回答，略微有些诧异："尚有牵挂？"
　　"望师尊明鉴，弟子并未谋害肇临师弟。"百里屠苏道。
　　"此事不必多言，你心性如何，为师自知。"紫胤安抚道，"如今且回天墉城修养，将你凶煞之气稳下。"
　　乐无异焦急地看着百里屠苏，生怕他就这么答应紫胤。
　　百里屠苏鼓足勇气低声道："启禀师尊，弟子已决定……不再回天墉城。"
　　红玉吃惊地抬头，其他小伙伴也十分惊讶地看向百里屠苏。
　　乐无异听百里屠苏这么说放下心来，却又为紫胤会强行带百里屠苏回去担起心来。
　　紫胤盯着百里屠苏："将你方才所言，再说一遍。"
　　"弟子已决定，不再回天墉城。"百里屠苏一字一句地道，"故要与师尊明言，弟子绝无犯下杀害同门之罪。"
　　紫胤瞪着百里屠苏，面带怒色："你可知，自己所言何意？下山一趟，便觉再无顾忌？不返昆仑，身中煞气如何抑制？将性命视同儿戏？！"
　　百里屠苏轻声道："……若回天墉城，又能如何？封印解开，三日后弟子便魂飞魄散？封印不解，弟子于门派中苟延残喘，直至迷失心智，变为疯狂？"
　　"什么？"乐无异听到百里屠苏的话后心中大惊，急忙冲过来握住他的肩膀，强迫他面对自己，"你说什么封印？还有什么魂飞魄散迷失心智？这些是你在祖洲的时候悭臾告诉你而你不能跟我们说的？"
　　百里屠苏望着乐无异近在咫尺的脸，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乐无异说不出别的话来，双唇和抓着百里屠苏的双手都在颤抖。他推测过百里屠苏以后会如何，也知道自己身为剑灵必然不可能跟他长相厮守。经历过这么多，乐无异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接受所有事实，可听百里屠苏用那副好像说别人的事儿似的口吻说出自己的结局之后，乐无异发现自己完全不可能镇定。
　　那是屠苏，那可是他的屠苏，他们说好还要一起周游天下纵横四海，为何他们的旅程还没开始，他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紫胤有些吃惊地打量这个突然冲过来的青年。他没有想到百里屠苏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交到了这样担心他的朋友。
　　百里屠苏对乐无异摇了摇头，拍拍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无异，不必说了。"
　　乐无异只觉得喉咙里有什么酸涩的东西堵着，吐不出来啊也咽不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百里屠苏的肩膀，转向紫胤一拜。
　　"对不住，我突然冲过来打断你们，还望紫胤真人不要责怪。"乐无异有些哽咽地道，"我是偃师乐无异，不知道真人还记不记得我。二百四十年前，我曾和前辈在太华山有一面之缘。当时我身携晗光，真人还看过我的剑。"
　　紫胤点点头："贫道出关后已收到公子来信，只是来得匆忙，尚未拆看。公子身怀名剑，年少有为，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乐无异苦笑着摇摇头："这个说来话长，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紫胤真人，您是屠苏的师父，知道屠苏的状况，屠苏他……真的没有两全之法吗？"
　　紫胤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异，勿要缠着师尊。"百里屠苏拉了拉乐无异，"天墉城除剑术以外，尚且精通解封之术，师尊如此神通，必是早已知晓我身怀封印，无怪乎……偶尔流露欲言又止之色。"百里屠苏望着紫胤，"……只是怕弟子难过，从未提及……"
　　紫胤闭上眼睛。
　　"弟子明白，师尊望弟子摒弃杂念，于昆仑山中静心清修，即便无法全然抑制凶煞，至少可多活三年五载。"百里屠苏幽幽地道，"然而下山以后，弟子方知，一个人活着，原本……有许多事情可以去做，结交朋友，行侠助人，哪怕只是踏遍万里河山，心胸开阔，也好过为苟活安于一室。"百里屠苏向紫胤一拜，"弟子已不在乎能够活得长久，只求按自己心意去做。"
　　"屠苏……"乐无异难过地看着他，握住他的手臂。
　　"自己心意？"紫胤注视着自己的小徒儿，冷声问道，"那么当你体内凶煞再也无法抑制之时，又该如何？"
　　"在那一天到来以前，弟子将前往渤海之东的归墟。"百里屠苏平静地回答，不理会倒吸了一口冷气的红玉和乐无异，继续道，"那个无底深渊之中，感觉不到任何事物，光阴流逝、天地变迁，什么都不会有，只余下永恒黑暗的禁锢。届时……哪怕凶煞之力将弟子化为狂魔，亦不必担心祸害人间。"
　　乐无异抓着百里屠苏手臂的手捏紧了，捏得百里屠苏从手臂上一直疼到心里。
　　"胡闹！！"紫胤振袖斥道，"年纪小小，懂得如何叫作随心而活？如今任性妄为，他日便不会后悔？天墉城乃天下清气所钟之地，确有解封之法，但又岂会不顾你性命强行施为？在此胡言乱语，昏懵至极！还不与我回去！！"
　　百里屠苏向紫胤一拜，坚定地道："望师尊恕罪！弟子心意已决。"
　　"当日为师一念相救，便是令你如此轻贱自己性命？！"紫胤怒道，"今日--可由不得你！！"
　　紫胤说罢，便在手中凝出一团蓝光，打算将百里屠苏强行带回去。
　　乐无异刚要说什么，就听百里屠苏道："以师尊之能，若要将弟子带回昆仑，弟子定然不敌，然而心中不会甘愿。师尊已成仙身，想必看得更是通透，世间生灵终难逃一死……弟子再也不敢奢望改变什么结果，只求亲手选择怎么去活，他日遇事，亦不言悔。"
　　紫胤凝视百里屠苏那双黑色的眼睛："……不言悔……"
　　"有人寿数过百，却未必和乐满足，有人一生不过短短十载二十载，或许也能做到许多轰轰烈烈之事。"百里屠苏的声音十分陈恳，"弟子此生成就不了经天伟业，光耀师门，亦不知何时即将前往归墟，然而在此之前，弟子也还有许多事情想要去做，此心此念绝非轻贱性命。"说罢又向紫胤一叩首，"恳请师尊成全。"
　　紫胤注视百里屠苏良久，收起法术，再次开口后声音已经沉了下来："你，当真想清楚了？"
　　百里屠苏点点头。
　　紫胤真人道："为师……曾有一位挚友，亦是无论如何都要依自己心意而活，不论经历百折千磨、世间种种挫折苦难，仍然一往无前，从未言悔，也不在意结果如何。你的性子，分明与他并不相同，这处却颇为相似……"
　　紫胤抬头遥望天边："也罢，清修多年，或许真正窥不破的，反倒是我。"说罢收回目光，望着百里屠苏道，"你若执意如此，便顺机缘行事去吧。"
　　百里屠苏有些惊讶地看着紫胤，随后连忙叩谢："多谢师尊！"
　　紫胤顿了顿，又道："但你可知，既不愿回天墉城，便不能再以我天墉弟子自居，今日只得将你逐出门墙！"
　　百里屠苏望着紫胤。他明白，紫胤这么做是为了彻底地将他的束缚斩断，令他没有再回头的可能。
　　"弟子明白……师门数年养教之情，如今深恩负尽，皆是弟子过错。"
　　紫胤摇摇头："无甚对错，既已想清楚了，从这一刻起--百里屠苏不再是天墉城门下！"
　　天青色长袖振下，百里屠苏闭上眼睛。从这一刻起，他不必再受天墉城约束。然而他在天墉城生活了八年，心中仍十分惆怅。
　　"屠苏。"乐无异安抚地按住百里屠苏肩膀。
　　眼前华光一闪，一卷卷轴出现在百里屠苏眼前。
　　"此剑谱所载，乃是我一生剑术之大成，并非天墉武学。"紫胤道，"你天赋无双，实不该就此埋没，且收下自行钻研，但亦不可躁进而为。"
　　陵端忍不住叫道："执剑长老，怎能，怎能……"后面的话在紫胤严厉的目光中咽了回去。
　　百里屠苏诧异地抬起头来："师尊，我……"
　　紫胤淡淡地道："你我已非师徒，不必如此相称。"
　　百里屠苏郑重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对师尊敬慕之心，永远不变。"
　　"……你命途多舛，即便需要放下一切随心而活，恐日后仍有变数。"紫胤真人叹息道，"倘若有朝一日，以你体内凶煞之力与超凡剑术为恶，祸及苍生，我必亲手将你斩于剑下！"
　　"弟子深明，谢师尊大恩！！"百里屠苏双手接过卷轴。
　　紫胤这才开始处理陵端一行："尔等奉掌门之命下山，只为捉拿百里屠苏一人，却为何纵火焚山，罔顾生灵？！丧德之至！！与我回天墉城听候发落！"
　　陵端诸人见紫胤动了真怒，只有不断求饶。
　　紫胤转向乐无异："乐公子日后若得闲暇，可来天墉城寻我一叙。"
　　乐无异没想到紫胤居然会邀请自己，连忙道："我一定去拜见真人。"
　　紫胤点点头，又看了百里屠苏一眼，轻声道："屠苏便拜托你了。"
　　乐无异惊讶地睁大眼睛，紫胤却已对陵端众人说道："回山。"
　　红玉连忙出声："主人--"
　　"你且留下，照看百里屠苏。"紫胤吩咐道。
　　天墉城众人以紫胤为首全部施展御剑之术离开，一堆人瞬间走了个干净，只有百里屠苏还留在原地，道："弟子恭送师尊。"
　　乐无异扶百里屠苏起来，红玉望着紫胤消失的方向，目光惆怅。
　　方兰生想问百里屠苏的封印，却瞧见乐无异在对自己摇头，只好把问题憋回肚子里。
　　倒是风晴雪问起红玉："红玉姐，你……认识苏苏的师父？"
　　"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剑灵。"红玉点头道，"昆仑山天墉城的紫胤真人剑术绝伦，爱剑成痴，集天下名剑数柄，其中一对双剑，即为古剑'红玉'……"
　　襄铃问："那……红玉姐姐，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屠苏哥哥的吗？"
　　红玉看着百里屠苏的背影："当年公子初至天墉城，我曾远远见过，但他并不知我存在。主人吩咐，他的第二个弟子百里屠苏命途坎坷，日后若有万一，我须随行护守。平日另有剑灵'古钧'侍奉主人左右，若无他事，我亦沉睡无识。"红玉顿了顿后道，"直至公子擅离昆仑，古钧将我唤醒，一路去寻公子形迹。"
　　"苏苏的师父……对他真好呀。"风晴雪道。
　　"原来真的不是女妖怪……我早就觉得奇怪，怎么一点都不怕我的佛珠……"方兰生挠挠头，"不过……看你刚才那副端庄严肃的摸样，还真不习惯，你那么怕木头脸的师父啊……"
　　众人都看向百里屠苏。
　　乐无异见众人看过来，瞧一眼百里屠苏的表情，道："屠苏这会儿心里不好受，我稍微陪他一会儿……你们要不要去看看林子里面的情况？我们等会儿在这里见面吧。"
　　众人对乐无异的安排没有反对，连忙去往紫榕林中。

作者有话说

　　男神！男神等等！！！求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