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妖夜》北纬18度的椰子

6、天坑

　　行走三日，莫喜白日里都窝在马车中偷懒，五爷偶尔来问她是否下车策马而游，小壶担心马车轮子又坏，便催着莫喜下车，“不要忤逆五爷的意思，万一这马车坏了，咱俩接下来就只有走路去苏城了。”
　　莫喜没精打采地骑坐马上，拽着缰绳缓缓而行，没多大会就与车队拉开了一段距离。
　　五爷转身来找她，“冬至还未到，你倒是总犯困。”
　　“五爷知道我人懒不喜动，就放我回马车里睡觉吧。”
　　“运动对身体好，趁着你现在还年轻，让五爷好好调教调教你的身板，”五爷策鞭打在莫喜的马股上，骏马受惊狂奔而去，吓得莫喜大叫，“大家闺秀懂得女红书画即可，五爷何必将喜儿和壮汉靠拢，不是同款啊！”
　　五爷与莫喜并肩策马，见她歪身斜挂，眼瞅要掉下去了，赶紧起身一跃，跳到她的身后，稳稳地搂住她的腰，替她牵过缰绳，“既三小姐跟着我，便要有吃苦的打算，我身边从不养闲人，也不供着吃喝玩乐的主，更不会宠着深闺女子。”
　　“五爷身边壮汉那么多，又何缺我一个，即便我特征不明显，可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马上颠簸，莫喜说话磕磕巴巴。
　　莫喜与他贴得很近，近到闻见五爷的身上有股子药草的清香，“五爷，您大人有大量，干脆把我放了，让我自此遁走天涯，从此江湖再没有我的消息……”
　　“你戏折子看多吧，浑身一丝功力也没有，如何在江湖上自保？”五爷笑笑，“我既然将你从莫府带走，就要护得你平安，纵然你不愿意再回莫府，可我也不能放纵你自生自灭，流落街头。”
　　“知道五爷仁善好施，不如在苏城让我安家，做点小本生意糊口，度此残生也就罢了。” 颠簸间莫喜的头顶似乎能触碰到五爷的下巴，“其实我没有什么本事，不懂政事，不晓天象，更不知风雨，说出来不怕五爷笑话，我最拿手的就是偷懒耍滑。”
　　满口胡言乱语，五爷也不与她计较，“所以要好好调教下你。”
　　五爷身子前倾，两腿夹紧马腹，“坐稳了！”

　　莫喜浑身紧绷，肌肉发酸，一下午的策马狂奔，导致的结果就是站也站不得，坐也坐不下，回到帐篷立刻躺着。
　　小壶替她捏腿，“你说五爷这么折腾你有啥意思？难道想让你上战场打战？”
　　“五爷人精鬼滑，一是让我吃苦，往后不敢忤逆他；二是让我习马术练练筋骨，往后也少拖他后腿。”莫喜翻个身，“这身子骨太弱了，练练也好，不求长命百岁，能活个五十年就行。”

　　莫喜规矩了很多，这让辞叔对她和颜悦色了不少，路上还与其主动攀谈起来，“三小姐从未出过莫府吗？”
　　莫喜回答，“身虽在府内，而心已远至四野。”
　　辞叔点头，“五爷虽然自小长在钟府内，出入皇宫，但也没少去大漠黄沙之地。今后小三姐跟着五爷，天南地北少不了去。”
　　莫喜问，“那此番五爷去苏城为何事？”
　　“说来话长，五爷在朝中掌管盐务和水务，如今有人上报朝廷，说苏城出现了一个私盐帮派，与地方官府勾结沆瀣，祸害一方。皇上封了五爷‘盐监使’，命其将这帮派剿灭，浑水变清，幕后主使也要查个水落石出，以显皇威不可犯。”
　　“五爷命队伍露宿野外也不肯住进沿路的城中客栈，可见这回事态严峻。”
　　“三小姐洞察入微，这个私盐帮派势力极大，与官府关系盘根错节，怕是我们刚收到皇上圣旨，那边就已经知晓我们要来查案纠办了。”
　　莫喜问，“不知五爷在苏城的盐帮是否安插了眼线？”
　　见辞叔有所迟疑，莫喜又说，“辞叔不说也罢，以五爷的性子，凡事必要做足事前功夫，想来一定对这个帮派已有所了解，说不定还未到苏城，五爷已经布下全局，只等对方入瓮。”
　　辞叔笑起来，“还是莫三小姐对我们五爷了解。国师说的没有错，你与我们五爷八字极合，有你在五爷身边，定能保五爷仕途平坦，逢凶化吉，万事顺利。”
　　莫喜暗地里瘪瘪嘴，这国师八成与神仙老头蛇鼠一窝，专门替他处理烂尾收拾残局。只好尴尬地笑笑，“都是命数啊，命数。”

　　前方有探子回报，五爷听禀后派人来请辞叔，辞叔手一伸，“三小姐请。”
　　“我也去？”
　　“五爷有吩咐，今后万事都不瞒三小姐。”
　　换而言之，凡事都得插一手，脏水都得沾一身，莫喜虽百般不情愿，可还得摆出个笑脸，“辞叔请。”

　　众人围着个大坑，五爷立于最前，招手让人将坑里的尸体抬上来。
　　莫嫣跟着莫喜想凑到五爷身边，被侍卫拦住，“莫大小姐还请回避。”
　　莫嫣闯不得，拉住莫喜，怒目道，“你凭什么就能进去？”
　　莫喜探个脑袋看了看人群里，回头问她，“你想进去看？”
　　“你能进，我就能进！”
　　莫喜与侍卫说了几句，便将莫嫣带了进去，莫嫣急着找五爷，上一刻还风情万种地站在他身边，还未等一句话说出口，下一眼却看到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吓得尖叫一声，捂着嘴险险就要吐出来。

　　莫喜似笑非笑地看着莫嫣狼狈窜出人群，回头看见五爷对视的眼神，“过来！”
　　莫喜乖乖地立于他身边，“五爷有何事吩咐？”
　　“胆子倒不小，见着尸体也不怕？”
　　莫喜想，我死的时候比他还惨，便回道，“人固有一死，在人间罪孽已消，复而轮回，周而复始，未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神神道道，果然与国师相似。”五爷指着竹席上躺着的焦黑尸体，“你瞧着这有什么不符？”
　　“火烧得面目全非，浑身上下可否有饰物遗留？”
　　一旁的侍卫回道，“身上的衣物被烧成灰烬，没有任何东西遗下。”

　　翻看尸体时，人群外传来喧哗。
　　莫喜丢下树枝望去，附近的村们们集成一群，口中大喊着“天道报应，降下祸事，惩罚凡人！”侍卫们将村民们拦住，仍不断有人从附近的村庄和山头赶过来。
　　“出什么事了？”莫喜与五爷对视一个眼神。

　　辞叔见事态激烈，请了领头的人过来说话。
　　这村民约莫三四十，常年耕作浑身黝黑，裤腿卷着，赤脚沾满泥，一看就知是刚从田里来。
　　“你们为何聚在此处喧哗？”辞叔命侍卫收走那人手中的锄头，“替你看管而已，一会原物奉还。”

　　那人见五爷衣冠不凡，气质卓然，便有些拘谨，说话磕磕巴巴，“昨日有位算命先生来村里宣扬，说今日午后在后山将会有天意显像，降下神雷劈死罪孽深重的人，如今一语成真，我们大老远就看见了火光闪闪和雷声轰鸣。看来那算命的没说假话，老天爷对当今皇上的荒唐所行径非常气愤，要天降灾祸、地陷天塌、洗刷苍生，唯有……唯有……。”
　　“唯有什么？”辞叔厉声喝问。
　　“唯有推选贤明的君主！”村民吓得跪地磕头。
　　“一派胡言！”辞叔将人赶下去，回头对五爷拱手禀告，“此事怕是大有文章。”
　　五爷点点头，“此处离苏城已不远，今晚赶回城内入宿。另派快马将此事告知知府大人，一切按程序秉公办理。”
　　“是！”侍卫得了令，策马先行离去。

　　莫喜被辞叔请进了五爷的轿子里，左右张望内饰，一颗夜明珠镶嵌在顶板内，后壁还有个小书橱，装着几本精装的册子。
　　五爷替莫喜倒了杯茶，“国师说你有通天的本事，这回倒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莫喜口中的茶水吐不得，呛了一嗓子，“哪里有国师夸得那般，只不过对些风声邪气有些敏感罢了。”
　　“未和你好好探讨过魂魄之说，不知你刚才所说的风声邪气意指何物？”
　　“人死后，有魂魄游离几日，或百年。寻常人感觉不到这些游魂，但世上偏偏又有人天生能感应这类磁场，虽眼见不得，但身体能有所反应，或似冷风吹，又似凉水浇。”
　　“那你刚才有何感觉？”
　　莫喜摇头，“刚才人太多，侍卫们阳气太旺，就算有些散魄，也早就被吹跑了。”

　　五爷皱眉，“你也知，如今局势颇为复杂，外族入侵，内患堪忧。以皇太后为首的孔氏一族称霸朝野内外，势力愈发猖獗。皇后和太子现在焦头烂额，只得先将精力放在平复外乱之上。”
　　莫喜也听过些许野闻，点头道，“后宫不可干预朝政，皇太后行事确实荒唐。”
　　五爷说，“苏城是孔家势力范围内，因此这次我们千万小心行事，不可落了人话柄，”看了眼莫喜，“三小姐行事颇为不拘，但在苏城还请你约束着性子，莫让人寻着了由头。”
　　莫喜答应下来，“定不会让你为难。”低头却在心里想，那可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