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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天空还是鱼肚白的时候,太多的人已经开始工作和学习。
      城市开始苏醒。
      行人来来往往,车流川息不止。
      白卿桑半沉着眼趴在桌上一笔一笔地描着画稿,她手上的0.38黑色中性笔是她唯一用来画画的东西。
      苏陌就在早读的时候,在一大片啁哳声音里,对白卿桑说一些有时候自己也觉得无聊的话,但她只是揉揉眼睛,看他一眼,茫然而温柔地回应一句:“嗯。”
      很多时候,苏陌自言自语说了很久,扭过头去,便会发现白卿桑又握着笔睡着了。
      白卿桑喜欢睡觉喜欢到一种令人发指的程度,她睡着的时候,总是很安静,起床气却特别大,他还不是她同桌的时候,就曾见到白卿桑因为被叫醒而一脚踹翻了书桌。
      很多人都奇怪为什么这样,白卿桑的成绩却依旧好得要命,尤其文章写得特别好,经常刊登在校园报和W市的青少年读物里,是很多同学宁愿花十六块五,去买那本垃圾杂志的唯一理由。
      白卿桑每次醒来的时候,说话都带着一种使人沉醉的温度,带着一点点湿,像三月的雨。
      而她对他的每一次回应,苏陌并不觉得敷衍,实际上他非常喜欢白卿桑的回答。
      白卿桑是一个懒人,他清楚得很。
      很多次他都曾看见白卿桑无视掉面前对她说话的人,直直地擦肩而过。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白卿桑的时候,还是在高二,刚刚从J市转学到津桥学校的他,当时的成绩还没有资格进白卿桑所在的A班。
      之前也听人说过白卿桑的事情,白卿桑是从津桥初中本部直升上来的,白卿桑会弹琴,会跳舞,白卿桑写文章写得好,白卿桑画得一手好画,白卿桑很好,好得让他觉得,这样子的女生,压根就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那时候她就站在他对面的阳台那里,像是在等人,白卿桑微微抬头看着天空,露出好看的颈部曲线,和在光线下线条柔和的侧脸,不经意间往他这边扫了一眼,而就是那一眼,苏陌竟觉得他看穿了,她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凉与寂寞,是一个巨大而悲哀的漩涡。
      就像佛家说的,一眼万年。
      他在对上白卿桑眼神的那一刻沦陷了,即使那个眼神并不是赋予他的,只是她在茫茫人海里,意外露出的神态。
      遇上白卿桑之后的高二时光,好像是断层,因为除了不停地背书做题,就没了别的回忆。
      而他终于也如愿地进了白卿桑在的A班,更没想到成了她的同桌。
      他成为她同桌的那一天,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着,虽然她没有跟他说半句话。
      直到第二天早读快结束的时候,睡了一早上的她睁开眼睛,刚好对上了他看向她的视线,她有些迷惘地揉了揉眼:“你是谁?”
      他呆滞了半晌:“我,我叫苏陌。”
      她挑了挑眉:“苏摩?摩挲的摩?”
      “不是,形同陌路的陌。”
      “哦,”她点了点头,拍了拍刚才她胳膊下面垫着的一本书,“我以为你和这书里的主人公一个名字,我叫白卿桑。”
      他当然知道她叫白卿桑,那是他多少次午夜梦回嘴里心里念着的名字。
      苏陌看了一眼那本书,是沧月的《镜》系列,他后来去看了那本书。
      苏摩,那个鲛人之王,一个失去双眼,爱着神的男人,他非常的美,也极度的优秀,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他的美丽,可他依旧悲情,每次苏陌在看见苏摩被权杖钉在祭台上放血的场景,就会忍不住心疼。
      他也爱上了一个神,那个不管在哪里,都耀眼得如同天上的太阳一样,让人仰视触不可及的女孩。
      而无论他变得怎样优秀,他都依旧悲情。
      他那句“形同陌路的陌”,更是一语成谶。
      年少时候的憧憬,就像冬天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下的图案,很快就会流泪,然后模糊不清。
      那种东西,叫做宿命。
      后来,他曾经问顾知黎:“如果有人因为一个眼神而喜欢一个人十年,你信吗?”
      顾知黎说:“不信,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傻蛋。”
      他看着透明玻璃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车水马龙,带着腕表的一只手重得跟打了铅一样,突然红了眼圈,手哆嗦地去摸桌上的烟。
      烟还没有点起来,就被顾知黎一把夺走,呵斥说:“你有哮喘!”
      他很想告诉顾知黎,这个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傻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世界就那么在眼眶里模糊了。
      之后的每一天,苏陌都会找各种话题跟白卿桑聊天,虽然很多时候都是他自己在一旁自言自语,白卿桑时不时“嗯”一声作为应答,偶尔苏陌说起以前自己读过的书,白卿桑也会说起几部她读过的,苏陌发现自己读过的书白卿桑都读过,可她读过的书,自己很多听都没有听过,他总会暗暗地记下来,在书店里买到之后就抽空读。
      后来他对白卿桑开玩笑说:“看了这么些书,你家不会是开书店的吧?”
      白卿桑似是恍惚了一下,摇了摇头:“家里书多,以前一个人呆着就看书。”
      那时他还不能明白她这句话里的隐义,只是单纯地为她跟他说话而感到欣喜。
      都说高三是没有硝烟的战场,白卿桑却依旧是每天睡觉画画写文,只有偶尔会抬抬头听一下老师讲课。
      可她的成绩依旧好得要命,每次苏陌顶着熬夜做题的黑眼圈看着成绩单上白卿桑那望尘莫及的分数时,总会深觉造物主的不公。
      有些人就像是上帝创造出来破坏这世间平衡的生命,游走在这世间,看着不属于他们的悲喜,看着不同的人为了得到一些他们触手可及的东西苦苦挣扎。
      苏陌很喜欢看白卿桑拿笔的样子,白卿桑的手指修长,只喜欢很重的笔,写到专注的时候,就会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姿势,手却一直在动,写个不停。
      他记得有一次有人拜托白卿桑写演讲的稿子,她一边听着MP5,一边用右手在稿纸上游走,都说不可以一心二用,可她看起来是那么轻松。
      他问白卿桑:“你是不是很喜欢写字。”
      白卿桑点了点头说:“嗯,我总觉得文字是活的,有属于自己的悲喜,”她顿了顿,“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叙述他们的悲喜,用我自己的浅薄无知,和一点点华丽的措辞。”
      苏陌记得白卿桑说这话的时候温柔的语气和表情,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连喜欢她,都是一种荣幸。
      就像黑暗夜空里闪烁不停的星星,让人仰望痴迷,爱慕那一点点纯正的光辉。
      每周四下午的开放课,是高三生活中唯一可以放松的时间,班里的男生总会勾肩搭背地去打篮球,女生则会三五成群地去操场的草坪上坐着一起聊天。
      白卿桑却从不参与,她总会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或睡觉,或发呆,或画画,或写稿。
      苏陌就陪着她,做一份53套题,或者只是趴在桌子上,看她画画。
      白卿桑的眼睛很暗,总是给人一种眼睛在下雨的错觉,眉毛偏向柔软一点,却是很黑的,鼻子挺翘,嘴唇的颜色偏暗却是界限分明,一头柔软的黑发散在肩头,苏陌觉得她整张脸都像是笼罩在一片雾气里,晕染出水墨画般的眉眼。
      苏陌看着白卿桑鼻尖沁出的汗珠,有些疑惑,十月份的W市虽是暖秋,但白卿桑穿得单薄,是不会热得流汗的,苏陌看了一眼她惨白的脸色和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刚想说话,就看到白卿桑放下笔皱了皱眉。
      白卿桑站起来,只有一个感觉,疼,非常疼,疼得分不清身体哪里开始疼的,只知道疼得要命,几乎不能呼吸。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而白化。
      最后整个失去知觉了。
      苏陌怔怔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倒下的白卿桑,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像是瞬间失去了胳膊腿,连最起码的站立都不会了。
      或是抱或是背,他忘了他是怎么把白卿桑带去的医务室,只记得医生告知没事了之后瞬间瘫软的身体和那种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东西的巨大的恐惧。
      窗外的日光斜斜地照进来,医务室的阿姨拿了一瓶新的点滴挂在支架上,苏陌看着熟睡的白卿桑,她眉头皱着,嘴唇也紧紧地抿着,惨白的脸很是小巧,小巧得让人心疼。
      同桌这么久,他竟然连她有胃病都不知道。
      “你是她同学吧,看看这孩子,都十七八岁了吧,她这瘦得,哎,”阿姨说话带着厚重的鼻音,“作孽哦,一身的毛病,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照顾的。”
      他默默垂下眼睑,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
      白卿桑醒的时候,窗外的天空特别昏黄,像是回到了旧时代,世界都被那种颓废式的昏黄所包裹,苏陌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双臂枕在床沿上睡着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伸手摸了摸苏陌的头发,很硬,一点也不软的发质,就像那个人。
      白卿桑闭了闭眼,胃里的疼痛已经弱了很多,想哭的感觉却一直梗在喉咙里。
      她张了张口,声音还没有发出来泪便已收不住:“阿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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