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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二章 转折 ...

  •   又过了两天,平安无话,就在我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之时,一位瘦高的中年男子突然来到我家。
      “章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他显得有些局促,扶了扶眼镜,“开门见山地说吧,我是周安琪的父亲。”
      我略愣了下,忙站起来让座倒水,一边道,“安琪妈妈还好吧?”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他坐下,说话有些缓慢,“其实,我跟安琪妈妈离婚有几年了,女儿归她。平时我们联系得不多,但女儿出事后,见了几次面,所以我也知道她来找你,前后这些大体经过。”
      哦,原来是离异夫妇,怪不得一直都是她妈妈上门来找我,不过离异在现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心里想,道:“嗯,要是您见她,还麻烦您多劝劝她,想开些。”
      “不,你不知道,”他摇起头来,“你不帮她,她找了别人。”
      我眼皮一跳,果然是这样!
      “女儿也是我的,我当然也心疼,可是你说的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我懂。但她不死心,那天我偶然看见她偷偷抱着女儿的骨灰,开车出去,我心里头就一凉,偷偷在后面跟着她……”
      “您看见什么了?”我忙问。
      “她开到郊外很远很远的地方,进了一扇漆黑的大门,我跟进去,发现里头像是个废弃的工厂,草把路都盖住了。她抱着我们安琪的骨灰盒,高跟鞋咯噔咯噔的,一直往里走,我就悄悄的跟着,一直到一间房子,她进去了,我不敢跟太近,就趴在外边看。当时天已经擦黑了,房间里更是暗,影影绰绰能看见里头有个大锅一样的东西,咝咝冒着白气儿,”男人咽口吐沫,接着说下去,“突然有个声音,说,‘拿来了吗?’好家伙,她要不出一声,我都没发现那锅旁边还有个人,那是个女的,一身黑,遮遮掩掩的,就露出一只眼睛。然后我前妻就说,‘拜托您了’,把手里的盒子给了她。我就眼睁睁看着,她把我女儿的骨灰一股脑倒进锅里……然后,然后,那锅里像水突然煮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还有尖叫一样的声音!”
      男人说到这里,眼睛带着恐惧地睁大,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几秒后才冷静回来。
      “这就是我看到的,我吓坏了,担心真会出什么事,所以就找您来了。”
      “能带我们去吗?”我愣了几秒,然后从沙发上跳起来。

      事不宜迟,我牵上跳楼,拉上周先生,三个人一起塞在那辆三轮宝马里就出发了。
      面前出现一扇漆黑的大门,轮廓跟我那天在胡黎的影像中所见的一样。
      我们在门口下车,才发现高处还有一块歪歪扭扭的匾额,写着“XXX陶器工艺厂”,不过上面的灰尘已经积得快掉下来了。
      我们用门环敲了敲大门,但似乎很显然地没有人,于是绕行了几十米,那里有一处围墙已经明显半塌了,我们就翻过它进去。
      我跟着周先生急急的走,但眼睛不停四处张望,厂区的情况就像他之前形容的,非常荒废,依稀有几条道路,不过旁边的荒草已经长得快半人高,再往里走,外墙斑驳的厂房出现在眼前,有一间门上用油漆写着 “仓库”,“仓”字写得不规整,看起来倒有点像“厄运”的“厄”。穿过这间仓库时,我用余光瞟过去,两边堆着各种陶工艺品,那些碗罐倒罢了,但有几尊立着的陶制侍女像,连我这外行粗看都能看出制作精良,有的提灯,有的捧盘,身形婀娜,极具古典韵味。可惜看上去都积了老厚的一层灰,让我心里不禁叹一声“曲高和寡”。
      “就是这里!”这时,周先生找到了他先前所见的厂房。房间里确实黑乎乎的,我们开始很小心,生怕从黑暗中窜出什么东西来,我在前跳楼在后,把周先生夹在中间,很仔细地看了一遍,才确定里面没有人也没有奇怪的声音,房间里有一排大锅一样的东西,看样子是搅拌粘土的机器。
      我挨个看去,一排大锅中,有一个明显有新近动过的痕迹,四周还有沥下的土,青色而潮湿。
      “看来是这个,”我说,“跳楼你有头绪吗?”
      跳楼摇了摇头。
      于是我小心地封存了一点土,外头贴上一个符咒,“带回去查查吧。”

      我翻了《妖兽大鉴》《妖怪百科》《邪灵图谱》等等资料,但无奈手头的线索太少了,不得已又去找狩月。
      “这块粘土的拥有者么?”胡黎吐出一个烟圈,烟气在空中延展,慢慢,慢慢地形成一个背影,长长的披肩发,穿着可爱的百褶裙,即使从背面都能感到是一个很青春的身体。接着,女孩子动了起来,路过的东西似乎是橱柜、冰箱一类。
      “这,这,是我女儿……”怪异的尖声从周先生喉咙里发出,“是,是她的轮廓,不会错的……这,好像在我前妻家……”
      我们心头全都一凛,果然,安女士在我这里请求不得,去找了别人吗?她到底让安琪死而复生了?
      狩月眉头皱起来,道:“你再让我看看那块土。”
      我把工厂里得来的粘土交给他,他反复捻了捻,表情更凝重了,问:“能问下安琪是怎么没有的吗?”
      “车,车祸。”
      “她生前是个乖小孩吗?”
      周先生呆愣着,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可怜的凡人大概被眼前如此灵异的景象所震慑了吧,半晌才道,“嗯……”
      “那还好,不过不管怎样,试图复醒死者的,都只有邪术。看样子,我们得去趟你前妻家。”狩月站起来,道。

      我想给安女士事先打个电话,但是无论如何努力,电话里只有单调的无人接听的长音。
      “算了,我们直接去吧,电话里估计跟她也说不通,”狩月道。
      于是我、跳楼和周先生坐上狩月的车,往安女士家开去。
      “你心里有数了?”我坐在副驾驶,问。
      “十有八九是鬼陶。”
      “那是什么?”
      “怎么说呢,简言之,古往今来,制陶、铸剑等等工匠为求得上好的工艺,常常以鲜血甚至活人加入炉中,他们的执念聚集,会形成妖灵,制陶之灵称为鬼陶,铸剑之灵称为鬼刃。”
      “凶吗?”
      “还可以,这种妖灵平时并不会作祟,不能算是恶灵。”
      我刚想再问,后座的周先生突然插话过来,他的脸色发白,声音有些抖:“林先生,刚才你说‘那还好’,是什么意思?”
      我想起来,之前狩月问周先生的安琪是不是个乖小孩,周先生对他点了头,然后狩月才说了这句话。
      “哦,你说那个,”狩月一手扶着方向盘,笑道,“也正是晓蔷问题的答案。这种妖灵平时并不会作祟,但是一旦被邪术召唤出来,附在什么东西上,它们会有‘完成作品’的强大忠诚,那么对于你女儿的情况,有人用陶土烧制了一个安琪,并将鬼陶附着其中,鬼陶就会尽全力让这个人偶百分之百‘像安琪生前的样子’,不论是外貌也好,性格也好,行为也好——因为那对它才是完美的作品。所以,多亏你说孩子个性是乖巧的……”
      他的话没说完,被一声惊叫打断了。这尖叫是从周先生口中发出的,他用手抱着头,像从噩梦中惊醒那样恐慌。
      我也被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我……我……”他手指颤抖,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同坐在后排的跳楼脸色一沉,道:“难道,你女儿……?”
      “对不起……我说了谎……”几乎是低不可闻的嚅嗫,“我的孩子……其实……其实……很可怕啊!”
      他突然爆发出这一句,继而又低了头,用手掩住脸,说下去,“我和她妈妈三十多岁才有这一个孩子,她出生后可真的是心肝宝贝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尤其是她妈妈,特别疼她,四五岁还追着喂她吃饭,帮着穿衣服扣扣子,自己省吃俭用,她要什么都给买,上什么幼儿园之类的事情就甭提了——总说人家照顾得没有自己家好,一哭就赶紧接回来不让去了,所以孩子到八岁才直接上小学。”
      “上了学,老师说,孩子特别任性,有暴力倾向,稍不如意就打同学,骂老师,但她妈妈还是一样宠着,说我们孩子长这么好看怎么可能做那些事,就算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妈妈的宝贝儿,有一次因为老师批评孩子重了点,她甚至跑到学校去大闹,非要辞退那老师不可。”
      “这时我已经有些意识到问题了,想加强对孩子的管教,但她妈还是一味宠着,就这样,我们在教育方面产生的分歧越来越大,最终导致了分手,不用说,在她近乎疯狂的争夺下,孩子归了她。这之后,我们联系得不多,但孩子的情况,想象也想象得到。”
      “终于有一天,我收到女儿的噩耗,不是由于什么车祸,而是吸毒过量!在这之前,她偷钱,勒索,滥交,什么坏事都做遍了!”男人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阿弥陀佛,真神阿拉,原来是个这样的主儿!我在惊愕之余,却也有几分同情和理解,一开始他没说真话,谁好意思告诉别人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呢?可也怪我们,因为那女孩长得可爱,心里就认为她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孩,去问“孩子乖吗”这种话,本身就是有导向性的,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晕轮效应”啊。
      “小强,你最后一次给那女的打通电话,是什么时候?”跳楼把爪子搁在靠背上,问。
      “两三天前吧,”我回忆着,“当时背景里还有个嫩嫩的声音,一直在说,‘妈妈,我饿’……”
      我话音未落,脑袋咣当一下差点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上。
      “抱歉,晓蔷,”狩月说着,又轰了一脚油门闯过一盏红灯,“安女士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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