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饲养指南》月裹鸿声

70、第六章 争吵

　　以前我听柴叔讲过老东北打猎的事情，几个屯子住的都是猎手，赶到打猎的季节，由附近有口碑的老猎手组织，每次少则十数人，多则上百人一起进山。先要勘察地形，了解野兽出没的地方，等都了解清楚了，由头领统一安排，把人手布置成一个“口袋”，然后大多数人敲锣打鼓，惊起野兽，俗称“赶山”，在关键隘口则安排几个枪法好的，一来一个准儿，俗称“收口”。每次进山，少说要在山上呆十天半个月。
　　这次我们的行动虽然不是猎兽，而是猎魔，方式却大同小异。
　　由于这方面我们其他人并不是很有经验，因此略加讨论，一致同意让王刚和李艳当队长，组织我们的行动。
　　第二天，我们集体上山去，莽莽苍苍的树林中，有一条小路，不过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进山的人的足迹集合而已。沿着这条路，我们到达半山腰一处天然向内凹陷的岩壁，或者说，可以视为一个阔口的石洞，岩壁旁边，有几间木屋，村长说，老辈猎人都是直接在岩壁栖身，对于他们，从前这里不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不过近些年来，人们大抵不大吃得消风餐露宿的苦，所以搭建了这几间简易的木屋，以供偶尔进山的人居住。
　　天色渐晚，村人下山而去，留下我们一队人。因为明天还要赶路，队长给大家安排了房间，嘱咐都早点休息，但也许是巨大的新鲜感使然，我明明赶了一天的路，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由起身，在住处四周逛逛。
　　木屋之外，夜是那样的纯粹，一点灯火的干扰都没有，唯有繁星淡月，流洒清光，空气中满是树木的味道，往上望，是层峦叠嶂的山的暗影，往下望，仿佛一片幽深的海洋，这样的无边无际中，独自站着，突然有些能体会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的心情。
　　木屋旁边，是那天然向内凹陷的岩壁，我想起村长说老猎人是住在这里的，不由生起几分好奇之心，往里走了走。
　　岩壁不算深，温暖而干燥，角落处散落一些篝火的灰烬，从壁顶挂下几片腊肉，有时间很久，风干发黑的，也有看上去新鲜一些的。另有几根粗粗的绳子，长短不一，末端有燃烧的痕迹。
　　哦，我在柴叔的讲述里听过这些。那些绳子叫火绳，是用芦苇搓烂制成的，可以点燃而燃烧速度极慢，一根绳子能点几天几夜，以前点火不像现在这么方便，用来保留火种，随时取火，没想到在这居然能看见这么古旧的东西。而腊肉的用途则不必说了，是每次进山的人将现打来的野兽，或一时吃不了的肉食挂在那里风干，日后进山的人便可自己取用，而后进山的人同样要如此做，每个人这样做的时候都不知会帮助到谁，但每个人都因此受惠，想到这里，突然对那时代的猎人们有种莫名的亲切。

　　我打着手电四下乱看，岩壁最里，似乎还有字样，便过去细看。
　　一看不打紧，心突然一下被提起来了：那是繁体的“不可离队！”四个大字，用刀斧深深凿刻在石壁之上，看那凿刻痕迹，明明知道年深日久，可颜色居然是血样的鲜红，不知是用什么写成的，那种诡异而震慑的力量，仿佛一位威严的老猎手当头棒喝。
　　之前我都是抱着一种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心态，随大流地跟着这群伏魔使在行动，看到新鲜景象感到兴奋，可这时我猛地意识到，这样的深山莽林是多么值得敬畏，而我们的任务，是比猎兽还要危险的猎魔。
　　一股寒意从我脚下升起，我还是不要一个人在这乱晃了，赶紧回去吧。
　　没想到，当我回到木屋附近，看见其他几个人站在屋外，打着光线很低的手电，身上大包小裹。
　　“你们这是要去哪？”我看清领头的是王刚，忙问。
　　而王刚看了我一眼，又跟他老婆对视一眼，片刻，压低了声音对我道，“拿上东西，紧急转移。”
　　我吓一跳，也不知道什么事，但人家既然是专业的，听着就是了。
　　于是我赶快回屋简单收拾东西，跟着他们走。
　　夜露打的我的裤腿能拧出水来，近晨的时候，又笼罩了茫茫的大雾，我估计到上午十一二点了，雾才散去，我们抵达另一处可供栖身的岩壁，领队说好的在这里休息，我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从包里掏出方便面和矿泉水，这些东西这时都显得如此美味。
　　“对了，怎么没看见水无？”我左右环顾，才发现原来人是不齐的，之前由于光线的昏暗和赶路的艰辛，竟然一直没注意到。
　　王刚的脸色暗了一下，他们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由他发话，“你想让一个riben人捧走‘三鹿杯’吗？”
　　我脑子里反应了几秒，才叫出来，“你们故意把他扔下了？！”
　　“小姑娘，你听着，我们这是在为国争光，”那边王刚的老婆，李艳补充道，“要是让他跟来，在猎魔过程中，他得的功劳比较大怎么办？”
　　“这次猎魔本来没说跟比赛有关系，再说，就算有关系，比赛本来就看实力的，假如他真的功劳最大，为什么不能让他得奖？”
　　“你居然想让riben人得奖！”我话音刚落，那边牛大同拍案而起，“你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吗？大屠杀，万人坑，你都忘记了吗？”
　　我已经被这些无理的逻辑气的快笑出来了，“那跟水无这个人有什么关系？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连他爸爸估计都还没出生！你们现在把一个人独自扔在大山里，他若出事，你所做的事情跟杀人又有多大差别？”
　　“反正……反正……你帮他说话，就是汉奸卖国贼！”牛大同一时语塞，磕巴半天，终于扔出来这样一句。
　　我实在说不出什么了……那边，倒是李艳开了口，“小姑娘，我看你是个心善的人，别太担心了，这深山老林，他一个人肯定不敢上来，只要他原路折返回去，就没有事了。”
　　听了这句话，我突然好像明白了点，沉默片刻，盯着王刚的眼睛问，“你真的看见小葵了吗？”
　　黑瘦的男人脸色下沉，半晌，突然暴怒起来，“哪那么多废话？！要不是看你还是个zg人，昨晚不带你上来！”
　　这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
　　——他没看见小葵，正如现在试图抛开水无一样，他希望，越少的人来分享这功劳越好，至于为什么肯带上我和牛大同，大概多少有自己不能单独对付怪物的担心吧。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包藏最自私自利的祸心，这，已经不是言辞所能改变什么的了。
　　于是我选择了沉默，毕竟人在屋檐下，在这莽莽苍苍的森林里，我没有胆量和能力一个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