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1、第十二章 李思纯 ...
-
我盯着车载电视:没有信号,它是怎么播出新闻画面的呢?
可是全车的人看似都顾不上这点了,大家疯狂地刷新手机,抗拒、谩骂、痛哭流涕,离开自己的座位抱成一团。听着一车吱哇桥叫,司机也忍不住烦躁起来,连喊了几声你们回去坐好!但这种情况下根本没用,有几个还跑到前头来催他,说大叔你开快点,过了这一段是不是就有信号了?
“这是盘山路,我怎么快!”司机怒了,转头向她们吼道。
“大哥大哥,”而我看他扭头,也吓坏了,“您看着路开!”
跳楼支起身体,紧紧盯着前方,我也看过去,还好并没有看见鬼魅,也没有雾气,前方就是正常的山路,只是有一个大弯,陡峭的山壁遮挡了我们的视线。
然而,就在此时,大弯后头冲出来一辆车,与我们逆向而来,开得飞快,而且,它开的是远光灯!
黑夜里那强大的光柱将我们这些紧盯前方的眼睛都瞬间闪瞎,在我看不见东西那一秒里,我听见司机叫骂的脏话,方向盘急打的声音,车体的沉重颠簸,而后是全车骤然响起的尖叫!
然后,我有坐在过山车上那种失重感,整个人又像被丢进滚筒洗衣机里那样头下脚上,我的头撞在车顶的行李架上,什么热乎乎的液体立刻喷满了半边脸。
我终于意识到,车翻了,正在向山谷下方滚落,偌大一台巴士,此时翻滚得像小孩子扔出的弹弹球。
各种能想象不能想象的凄厉嚎叫在我耳边此起彼伏,玻璃的碎片和各种荧光棒、海报等物品在车厢里共舞,我从模糊的视线看出去,不时有人被抛起来,而落下时,身体弯折成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情状。
在百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我感到有些好笑:我还有心思担心别人?现在我也被丢在半空中,下一秒头就要重重撞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我感到被一个大大的毛绒公仔抱住了。
跳楼化形得非常巨大,玻璃碴子、行李架的铁片等物擦着它红棕色的长毛乱飞,有些也没入它的长毛里去,昏暗与剧烈的颠簸中我看不清它是否受伤,但它毕竟是只大妖兽,抗物理伤害这点比人类怎么说都强多了,它又把我抱深了一些,像裹进一张硕大的海绵垫子里,我眼前都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可一颗心从喉咙落回胸口,手指尖从冰凉有了那么一丝热气……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不再弹跳了,我等了几秒钟,确认是到底了,才从跳楼怀中慢慢往外爬,低声喊它的名字。
“我在呢,”它也低声应我,这让我在头晕脑胀中心头涌起一股暖意,有种鼻子发酸的感觉:太好了,它没事。
我再抬头去找司机,发现已经没有司机了,他原来的位置上卡着一条腿,其余的部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抛出车窗外去了。
我跟跳楼爬出车窗,勉强站在草木茂盛,黑暗深邃的山谷中,看见整台巴士的全貌:已经被拧得像天津麻花一样,车厢里静悄悄地没有声音,我不知除了我俩还有没有人活下来。
我擦了擦眼睛。
其实我并没有想哭,只是眼泪不知为什么流下来。
太惨烈了……我本来想救她们的,我也一度以为我有那么一点作用,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报警吗?可是,没有信号啊。
我跟跳楼商量,可能,只有我们往前走,随便遇到什么人家,才能把消息传递出去。
就在我们说话间,我却突然发现,一个身影,也从车窗正在往外爬。
居然还有人活着!而且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我从轮廓判断,那正是我同学常春在!这让我欣喜若狂,赶紧上去,想要帮忙拉她出来。
常春在低着头,沉默得有些诡异,我看见她的胳膊一根骨头戳刺出来,可是她往外爬时,竟然一点痛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这让我突然感到头皮发麻,往后猛跳了一步。
几乎在同时,常春在扬起爪子,猛地抬头,发出凄厉如婴儿嚎哭的一声“喵呜——”
月光迎面打在她的脸上,我看过去,她脸色雪白,双眼瞳孔呈现一种琥珀的黄色,像猫一样凝成了一条细线。
与此同时,我发现,所有人——或者已经不是人——开始从车窗往外爬……
-
爬出窗外的“人”有的骨头刺穿身体,有的头180度向后仰着,有的干脆只爬出一个上身,腰部以下留在车里,可她们都全不在意,只是执着地向前蠕动着。
爬行的人们渐渐张开嘴来——或者说,是被舌头撑开的,我看见她们的舌头无一例外,都膨大得像个气球,然后从上头开始腐蚀出一些小孔,一股股地冒出绿色的脓血来,那脓血恶臭至极,有种粪便发酵的味道,只是闻到就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跳楼在我身后,形态还是那个非狮非虎的巨兽,妖兽的嗅觉比人敏感,我看见它不住把鼻子往红棕色的长毛里藏,甚至往自己的伤口上贴,似乎想用血腥味压制那种臭味。
毫无疑问地,我叫了刀,小斩的金色光芒撑在正前方,但我还是将刀刃对着自己,试图做最后一点“拯”的努力,面向常春在,喊道:“李思纯!你收手吧!她们罪不至死,而现在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怎样?”
常春在闻言微微怔了一怔,继而咯咯咯地笑起来,她本来穿着粉红的应援服,可此时被血浸透,艳红得正如李思纯一跃而下时那大红的衣衫。
“你说什么,罪不至死?”常春在开口说话,却压根不是她平时自己的本声,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少女音,“在她们眼里,什么不该死?你说一句她们‘哥哥’上综艺表现不好,她们都恨不得把你全家都挫骨扬灰了,不是吗?”
“她们罪不至死,我就该死吗?” 她用怨毒的声音继续说下去,“她们每个人,都是推我下去的凶手!她们不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吗?”
“她们这么喜欢叫人去死吗?如今别人叫她们去死,不也是刚好而已吗?”
我想反驳,但张了张口,一时组织不好语言,某种程度,我甚至觉得李思纯说的也有道理……
对面的怨灵继续道:“我要怎样?我不要怎样……既然她们没有脑子,那我留着她们的脑子做什么?既然她们喜欢满嘴喷粪,那我就成全她们喷个够……”
说着,她指向其中几个女生,笑道,“她,她,还有她,看她们谁嘴最臭,是不是很具体?”
我看过去,果然,那几个女生舌头上的孔洞和流出的脓血量是不一样的,也许是对应着当初谁骂的最凶或者说话最脏吧。
可是同时,我其实也能看到那些女生的灵。与李思纯那种满心愤恨算准时辰再穿上大红自尽而形成的厉鬼不同,她们因刚刚的意外丧生,大部分灵体都还处在震荡期,虽然也有非常激烈的惊慌恐惧愤怒等情绪,但刚形成的魂体很脆弱,一时连自己的肉身都不能完全脱离,更别提与李思纯对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身被利用、折磨、羞辱。
“李思纯!”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惊看过去,是跳楼,用狗的形态发出人声,“即便如此,你也够了吧!晓蔷跟你有什么仇?司机跟你有什么怨?你明明知道有人在推动你,可你也要想想,他有什么目的?到底是不是为你好!?”
我面前的“常春在”用断肢捂住额头,又开始仄仄仄地笑起来:“我知道有人在推动我,那又怎样,那又怎样?!他不是帮我报仇了吗?我要报仇,除了他,你们谁帮过我吗?”
说着,她突然将残肢从额头取下,只留下一道殷红血印,眼中凶光暴涨:“你们,你们这些混蛋,满嘴公义的贱人!现在来出头,出什么头?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帮过我吗?”
“是,你们是没害我!可她们欺凌我时,你们也没有阻止!”她厉声喊出这句话,眼中已经变得血红,整个面孔呈现轻生坠地后那种四分五裂的样貌,五指骤然成爪,带着黑气向我们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