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古）劫坟》言楼西

1、第 1 章

　　1.
　　戚少商再见顾惜朝是在顾惜朝的坟前。
　　这日离着清明，行人欲断魂的日子还有三天。

　　顾惜朝的坟头很乱，被挖开一半，露出里头乌木的棺材，乱刀砍得四处是木屑。
　　戚少商到的时候，顾惜朝正把那块差不多要碎了石碑扶起来，完了拍拍手，抹去手心的石沫渣子。
　　“我听说我死了，特意过来给自己上几柱香。”
　　顾惜朝从小布包里掏出盒线香来，分了三支拿在手里，其余的搁在一边地上，“顺便着连今后该烧的也一并烧了，省的日后还要麻烦自己还阳来办。”
　　只这一句话便成功地叫戚少商止住了上前的步子。
　　“你……”日头从厚重的云层中探出头来，戚少商眼一斜便瞧见顾惜朝脚边拖着条再明显不过的影子，转而淡定地笑了笑，倒是不说话了。
　　顾惜朝用火折子点燃了那三支香，将它们插在石碑前的松软土堆上，定定地看着青烟袅袅，也不说话。
　　燃尽了便又再点三支，如是再三，直到一盒子的线香给烧完了也至始自终没有回头看戚少商一眼。
　　戚少商也是好耐心，一言不发地等着。
　　烧完了线香，顾惜朝又默默从包里掏出一串纸钱，慢条斯理地继续烧。
　　戚少商换了个双手环胸的姿势继续站着，铁了心的要有始有终。
　　终于纸钱也尽飘成了漫天的灰烬，戚少商刚想喘口气，却又瞧见顾惜朝把手伸进了小布兜里，不由眉头一紧，还有？！
　　顾惜朝慢慢摸出个小纸包来，打开，是个两面烤的金黄的饼，还铺了厚厚一层白芝麻。仿佛是斟酌了下，顾惜朝把它掰成了两份，一大一小，然后弯腰下去把小的那半搁在了坟前头。
　　戚少商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以后，缓缓转过身来，拖着条伤腿，一跛一跛地从自己身边走过。
　　再忍耐不住，开口道，“顾惜朝！”
　　顾惜朝一点点地回过头来，露出半个人畜无伤的笑容来，并同时把剩下的半块饼递过来，“吃饼么？”
　　戚少商一愣，“不必了。”
　　顾惜朝点点头，“算你识相。”
　　戚少商觉得脑仁抽疼抽疼的，“顾惜朝，你还会不会好好说话？！”
　　顾惜朝把包好的半块饼又揣回兜里，一挑眉，讥笑道，“你几时瞧见过疯子好好说过话？”
　　“怎么，这是打算跟着我回阴曹地府去么？”
　　“不，我是来拖你回人间的债主。”

　　2.
　　债主这个词，戚少商用得颇为理所当然，顾惜朝欠下的血债，自然是要他偿的，至于怎么个偿法，可以随机应变。
　　顾惜朝打了个呵欠，“可见世人缺德得连鬼魅都不放过了。我困得很，废话不想与你多说……”
　　“哦？倒是头次听说鬼魅还会觉得困的。”戚少商半扬不扬的调子里，拖着一股子的挑衅。
　　顾惜朝递过来一个白眼，“别忘了，我还是个疯子。”
　　戚少商觉得一拳砸出去碰了壁，还是软绵绵的。
　　戚少商侧身，道“我在如归客栈里要了个房间……”
　　“劳驾带路了。”
　　“床是我的，其他你可以随意。”
　　“…………”顾惜朝撇了撇嘴，“或者你认为鬼魅是可以挂在墙头睡觉的……”
　　戚少商不做理睬继续在前头带路，肚里头却等着他的下半句。今天他算是看透了，一般很新奇的开头都有一个非同寻常的结尾。
　　果然，顾惜朝沉默了一会儿，也不在意对方明智地没有接过话头，接着把这句话给完整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吊死鬼告诉你的。”
　　“噗。”短暂的忍俊不禁，戚少商迅速地把头一偏，生生咽下了所有笑意。
　　脚下的山间小路忽然一转，连接上了较为宽敞的石板官道。戚少商骑来的高头大马正被拴在一边的树上打着响鼻，通身的黑，只留了四个蹄子是白的，俗称：“乌云盖雪”。
　　戚少商走过去一边解缰绳，一边四周望了望，结果瞧见不远处的小树上栓着头正心满意足啃着嫩树叶的全身黑得纯正的驴。
　　果然，跟在自己身后的顾惜朝往黑驴那边走去。
　　戚少商皱眉，这驴的脚程怎能和他的神骏乌啼相比，他这儿都可以出去溜一圈回来了这驴大约还只在半道上。
　　顾惜朝完全没考虑到这个问题，骑上了他的驴就施施然往这边走了过来，嘚儿哒，嘚儿哒的还很有节奏。
　　“就你这走法，到如归客栈得到几时？！”戚少商看了眼自家的神骏道，“不如你我合骑一马，落日之前也能赶个热饭菜下肚。”
　　顾惜朝想了想，轻轻一点头，“也对，那就麻烦你的那匹杂毛再驮一个人了。”
　　杂毛？！戚少商不由自主地扭头瞅了瞅委屈地正磨蹄子的乌啼，又淡定地把头扭回来，道理上来说，是没错……
　　顾惜朝翻身下驴，走到戚少商身边，“谁先？”
　　戚少商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顾惜朝，顾惜朝从善如流地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