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长赋》小六当家

9、席上语

　　夜黑如注，厚厚的云层积压在头顶上，让人心生沉闷。
　　不远处树枝影影绰绰的挂在天边，青灰色的天空似一张巨大的罗网，要网罗尽天下苍生，世间百态。

　　男子的一句话仿佛让所有人都停顿了半拍，‘道听途说’，白老爷不惜压下重金人力下海猎捕蛟龙，陆凌川不惜以父亲的遗物——承影剑为代价乞求青玄的帮助，就只是为了证实他的道听途说，这样是不是有些大言不惭了。
　　可是本以为的发怒全然没有发生，白老爷和陆凌川并没有因为男子的话而有什么不快，反而脸上尴尬不已，对于此他们可以反驳什么，什么都不可以，因为这是救白洛的唯一办法，如果不去试试可能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瞬间，子宸忽然有种羡慕白洛的感觉，羡慕她即使身染疾病，卧床不起，也还有个爱女如山的老爹为她散尽家财，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陆凌川为她奔走劳累。
　　可是自己呢？这么多年了，这浩瀚的神州大地之上却没有一个人在为她牵挂，哪怕明天她客死异乡也没有一个人会为她流一滴眼泪，她就如同随水飘逝的浮萍，无依无靠，孑孑于世，这是宿命的轮回，逃离不了，躲之不及。
　　她想像往常一样笑着释怀，只是脸僵硬的拉扯不动嘴角。

　　白老爷差下人将她们送到客房休息，以白家的家底自是没有委屈到要让子宸要和青玄一间房。
　　所以两人在走廊上道过别之后，子宸有些怅然若失，这些日子一直和青玄呆在一起，一下没了青玄，她还真适应不过来。

　　趴在桌上打开用油纸包好的走马灯，光滑的木料紧贴着手指指腹，边框上纵横交错的纹路像细细流淌的脉络，浸润着内里精致的剪纸，如此小巧的玩意儿，却能绽放出让人驻步的荣光，实在不能不令人喜爱。
　　提笔，白纸黑字，‘映光鱼隐现，转影骑纵横’，规整的隶书伴随着浓浓的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右手上浅浅的伤痕已被林雨霁医治的几乎看不见痕迹，她现在的心情很乱，很怪，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份不安源于何处。

　　白衣女子，文墨书香，执笔看着桌上的走马灯，怔怔出神，连墨滴在宣纸上也未曾察觉。
　　“咚咚咚”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将子宸拉回神来，将笔放在砚台上，开口道，“门没锁，进来吧！”
　　门应声被推开，有那么一瞬间，子宸无比的期望进来的是那个人是青玄，只是这种微妙的感情，她并没有察觉，又或许是察觉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还好如她所愿，那人青衣黑剑，蓝玉冷光，款款而来，她仿佛闻到了随风带进的缕缕樱花清香，在微凉的春夜透着令人清爽的气息。

　　“这么晚了还没歇着？”熟悉的语音让她整个身子轻颤了一下。
　　“恩”
　　摆在桌上的走马灯有些不合时宜的立在桌上，青玄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随即又被她不着痕迹的移开。
　　“后颈还疼吗？”
　　“后颈？”子宸狐疑的顺手一摸，这不说都忘了，一摸才觉得痛。

　　看她吃痛的轻呼，青玄唤她坐下，轻轻撩开披洒的青丝，微凉的指腹在颈后轻揉着，竟是让人有说不出的惬意。
　　子宸或多或少的能察觉到青玄对待自己时与常人不同的态度，带着些许的爱护，可是她想不明白原因何在，或许在于那指间的南阳白玉，或许在于她这个人本身……
　　只是这般清冷的女子，到底会因为什么而软下自己的态度，放下自己的矜傲，子宸摩挲着食指上的南阳玉戒，不禁沉思，却终究得不到应有的答案。

　　“诺，把这个吃了，对身体好。”摊开手掌，青色的药丸一如她钟爱的色彩。
　　子宸不疑有他接过，就着茶水吞下药丸，一连贯的动作到是让青玄愣了愣，“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
　　子宸诧异的对上青玄寡淡的眸子，继而笑开，“那我也认了。”

　　清晰的笑颜，温暖的气息，青玄释怀的挑了挑嘴角。
　　虽说也是在笑，子宸却从这浅笑中看出了寂寞，她不明白有什么事能让这个桃李年华的女子笑的如此落寞，为情还是为事？
　　只青玄自己知道，是为了这苍白无力的生命中多了一个人的存在，为了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看到了尽头。
　　夜在微凉的春夜中渐渐流逝，子宸躺在床上，想着青玄清冷绝美的容颜，一夜无眠。

　　蔚蓝的海一望无际，泛白的浪花从远处席卷而来，在临到岸边时颤颤巍巍的停下脚步，留下浅浅的湿痕，继而又退回渺茫的大海深处，在水天相接的地方系成一条光线。
　　要在这看不见边际的地方寻找一条消失了上千年的蛟龙，或是说连存不存在都不知道的生物，这谈何容易。

　　杜伯是白家的大管家，跟了白老爷快三十年，白家上上下下都归他打点着。
　　因为他一向谨慎的作风，所以白老爷让他带着一行人到停船的地方，安排下海的事宜。

　　一行人顺着蜿蜒的海岸线一直朝北面走，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得见一个三角洲，巨大的三角洲因黄河的注入显得高出平地不少，裸露的岩石昭示着寸草不生的荒芜。
　　“这是老爷托一造船世家打造的船，比起一般的船自是坚固的多。”杜伯伸手向众人介绍道。

　　船是用百木之长的柏木打造而成，柏木坚实平滑有高强度的耐腐性，一方木料值不少的钱，这么大一艘船，花的银两自不在少数，看来白老爷还真是不惜血本了。
　　杜伯交代只要顺着司南一直往北走，就会看到一片被珊瑚礁圈围起来的海域，头几拨人全是在那里出的事，不知何因，只能在岸边找到去时的船只，尸体全顺着海流飘回了这里，看上去是被动物的利爪开膛剖肚而死，死状惨烈。
　　虽然那里危险之极，但是那里有可能就是蛟龙的巢穴。

　　子宸被他绕的晕七晕八，到最后干脆就不听了，省的头疼，开小差的扭过头。
　　瞥眼就看见林雨霁向她眨巴着眼睛，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林雨霁生性活波好动，要叫她安静的听人的嘱咐，她能听的下去才有鬼呢，子宸回了林雨霁一个挑眉，两人就这样瞧过去，看过来的，好不无趣。
　　只有易水一本正经的听着，时不时还点头附和着，认真的很，易水做事向来谨慎，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子宸看着这约摸两丈长的船，心里难免有些波澜。
　　最近还真是不少的事，从蜀地千里迢迢的赶往汴京城，还没呆上两天又一路颠簸的跑到这海边小城来，这还没站稳脚又要说启航出海的事了。
　　这七年来平稳的生活还真不怎么受得了如此的更替。

　　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能持续多久，她突然不能想象这七年是如何深居简出的生活，习惯了青玄的清冷，林雨霁的吵闹，易水的正经，难以再去想象一个人守着那偌大的宅院是如何的孤寂。
　　人大抵都是如此，一旦习惯了当下的生活，便难以想象另一种生活的艰辛，无论之前是好还是坏。
　　子宸拍了拍脸，这是怎么了，尽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海风吹动带来深海处的腥味，一阵一阵极其刺鼻，子宸掩鼻皱眉，讨厌极了这种味道，心里涌动着难以平复的巨涛，这种发自灵魂的厌恶，与生俱来的排斥着。
　　临别前，陆凌川一脸的歉意的对青玄说，“我本想与你们一同前往，只是洛儿她……”从一出门便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怕就是在担心家里那个人吧！
　　青玄理解的回了一句，“无碍，”若陆凌川要跟着一起去，她也会拒绝的，心神不宁的人在危机关头只会是种累赘。

　　陆凌川还想解释什么，林雨霁一把搭上她的肩膀，“安啦！你就在家里好好照顾白小姐，我们一定会替你取回蛟龙角的。”
　　自打陆凌川上次将自己的干粮分给了林雨霁，林雨霁就十分的感激她，在那种情况下，陆凌川能将自己全部的口粮分给一个陌不相识的人了，又怎么能够不让人感激呢，何况林大小姐这种滴水之恩就会涌泉相报的人。
　　料是陆凌川自己也想不到，不过一个无心之举，居然在后来……

　　鱼贯而入的海风侵入四肢百骸，子宸紧了紧外衫，看着湛蓝的大海，那传说中的上古灵兽，真会在这片深海之中吗？蛟龙角真能治好白洛的病吗？还有那庭院给人不安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带着满腹的疑问登上了船，谁也不见一只无形的手推动扬帆的船，破浪前行。

　　呃……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