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可爱的宾利先生》放鸽子

10、第十章

　　在所有人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的危急关头，达西就在落后宾利两阶的位置。他的瞳孔蓦地缩小，反应却丝毫不慢，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敏捷和果断一手死死钳住了友人的胳膊，让宾利猛地撞进他的怀里，另一手则及时握住旁边的扶手，牢牢稳住自己的身形，才有惊无险地化解了两人一同后坠的势头。

　　“我的好上帝！”

　　路易莎已经彻底软倒在了座椅上，卡洛琳虽然吓得脸孔雪白，还是迅速提起裙角，连仪态都顾不上地狂奔过去：“查尔斯，查尔斯！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亲爱的达西，”宾利晕乎乎地从那硬邦邦的胸膛前抬起头来，下巴索性就直接搁在了达西的肩膀上，靠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地回道：“抱歉，请稍微等一会儿，我大概只是有点小小的头晕。”

　　他并不是不想站直，而是双腿忽然发软得厉害，完全提不起一点劲来，胸口更是传来一阵阵叫他难以喘息的窒闷感。

　　可能只是紧身衣①勒得太紧了吧，宾利不确定地想。

　　“只是有点头晕！”卡洛琳难以置信瞪大了眼，又急又气地高声重复了一次他的话：“你差一点点就摔断了自己的脖子，然后还这么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只是——”

　　“请容我打断一下，”达西伸手探了探宾利的额头，那里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变得滚烫，便一边帮忙拆开那繁复的领结，一边冷冰冰地中止了她的谴责：“查尔斯正在发热。他目前唯一需要的，是在一个足够安静舒适的环境里卧床休息。你再想责骂他对自己粗心大意，也不该赶在现在。请你亲自跑一趟，请琼斯医生来他的房间，然后再送人去镇上请个医生来。”

　　他的话犹如一盆冰水浇在卡洛琳头上，在略感难堪之余，接下来那有条不行的安排反倒叫她恢复了些许镇定。“我这就去，”她深吸了口气，满怀感激地说：“查尔斯就先拜托你了，达西先生。”

　　达西面无表情地颔首。

　　卡洛琳刚刚离开，笨拙地站在一旁的赫斯脱先生逮住了这个机会，建议道：“让他们扶查尔斯回房间吧。”

　　“不。”

　　达西却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假借人手。在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仆人们想从他怀里接走宾利的举动后，把放在好友身上的手臂位置稍作改变，膝一弯，强壮的臂膀稍一发力，宾利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那是达西毫不费劲地将他给整个抱起来了：“我直接送他回去。”

　　什么！

　　宾利整个人都是呆滞的，隔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窘迫无比地挣扎着：“噢，不！达西，快把我放下！”

　　单靠这一点虚弱的反抗，是不可能撼动橡树的坚定的。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目送他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脸上皆挂着不可思议，就像瞧见一个养尊处优的绅士穿了件皱巴巴的衣服，又像是衬衫少了重要的袖扣一样。许久，赫斯脱先生才假模假样地感叹道：“多么可贵的友谊！我得承认，比起只逗留在舌尖上的安慰，那位高贵的绅士所做的要收获更多的赞美。”

　　伊丽莎白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就干脆留在这里免得家人添乱，听到这话后，不禁赞同地暗暗点头。

　　那位对所有人都冰冷无情，对所有事物都可有可无的达西先生，对宾利先生一贯表现出的重视和爱护，并不比她对亲生姐姐的要来得逊色。若说他是一块冰冷坚硬的蜡，那宾利先生便是一簇能烤软他的火苗，让他变得生动而富有感情。

　　不过，这亲密过头的举动全然不符他往常给人的傲慢自矜、恪守礼仪的印象，甚至是称不上体面的，班纳特太太和唯恐天下不乱的两个小妹妹显然欣赏不来，兀自皱着眉头在小声嘀咕：“真亏他做得出来！哪怕是关系再密切的挚友，这种事也该让仆人代劳，而不像野蛮人一样做出这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伊丽莎白已经不想去猜测有没有其他人听见她们的耳语了，当众这么做本身就是种非常失礼的行为，但在听清楚内容后，还是忍无可忍地板起了脸：“妈妈，宾利先生一直慷慨且细心地照顾着我们，而你们却在背后非议真心关怀他的达西先生，可不是种理智的做法。”

　　“噢。”班纳特太太更担忧她的简还有没有机会和与年轻绅士们多加接触，忧心忡忡道：“我当然会祈祷一切病痛尽快远离他的。”

　　她在亲眼看到简没有遭受太多病痛折磨的时候，就彻底放下心了，倒开始盼起女儿不要太快复元，能在尼日斐多呆一段时间的好。

　　伊丽莎白虽猜不出她的意思，但也能听出这话里并无诚意，头疼得压根就不想再理睬她了。偏偏两个妹妹更加愚蠢无礼，只听莉迪亚说：“真是太晦气了，原本还想问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履行在这里开舞会的承诺呢。”

　　凯蒂也不高兴地嚷嚷：“早知道不陪妈妈来啦，白跑一趟，还不如去亲爱的卡特上尉家。”

　　莉迪亚笑着补充：“还有佛斯特上校！”

　　对伊丽莎白来说，她们除了丢人现眼外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她们不耐烦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笑嘻嘻地催着班纳特太太走了。

　　宾利浑身僵硬地被佣人们围观了一路，一放在床上，他就迫不及待地要翻身起来，结果瞬间被达西制止了不说，还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达西鲜少会以这种方式表达出不悦来，宾利的底气无端地就泄了个干净，无奈又烦恼地说：“我认为我的情况远远没有你所想象的糟糕，你的反应太过激了。”

　　“请收起愚蠢的乐观吧，查尔斯。”达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满是被克制的怒意，仿佛随时要挥出一条蛇形长鞭：“显然你远没有在小姐们面前夸耀的那样健壮。我曾经以为你只是偶尔比较轻率鲁莽，现在倒是有了更清楚的认知了。”

　　宾利：“……”

　　被这股惊人气势给彻底压倒的宾利，莫名其妙就心虚了起来，接下来无疑变得老实许多，只冲毫无软化迹象的对方讨好地笑着，一切都依言照做。

　　到最后，他也没敢去细问达西，究竟是对自己的哪些方面‘改观’了什么。

　　卡洛琳很快就带来了在客房休息的琼斯先生，他所诊断出来的结果，竟只比班纳特小姐的更糟。

　　“你可真是太有能耐了，查尔斯，”卡洛琳坐在一旁，怪声怪气道：“对无关紧要的人关怀备至，却对自己的健康漫不经心到这个地步。”

　　宾利偷偷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达西微眯着眼，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没有一星半点要替他解围的意思。

　　渐渐攀升的热度让他的思维都变得迟钝许多，宾利轻咳一声，试图缓和一下被两人同时虎视眈眈的不安：“我——”

　　好在，才刚起了个话头，女佣便如天使一般带着药出现了。宾利充满感激地将药服下，要是好友的目光不是那么叫他犹如芒刺在背就好了。

　　倘若昨日淋的那场雨是让人病倒的祸首，那失眠无疑是呐喊助威的帮凶。可惜受到重伤风侵袭的宾利看不到自己潮红的脸色，反而是最后一个意识到它的严重性的。

　　被强按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他还觉得神情冷峻的好友在小题大做，默默地可惜着那被迫取消的打猎计划。不过，他也没来得及抗议太久，那来得稍微晚了一步却不减凶猛势头的高热袭来，毫不留情地将他烧得迷迷糊糊的了。

　　对琼斯展现出的医术并不信任，达西态度强硬地让人请来了镇上的医生，所开的药才真正缓解了他的难受。尽管他向来健康，这回的伤风仍是足足困扰了他三天，而每次从断断续续的睡眠中睁眼，总能看见好友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哪怕外头天气再好，也没有要出去走一走的意思。

　　与这份感动并存的，是被严重拘束的难受滋味，着实让散漫惯了的宾利苦不堪言。他起初还以为有好友陪着，起码偶尔能说说话，不至于太过无聊，可事实绝非如此。达西似乎是铁了心要给他一个严厉惩罚，虽然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许他不遵医嘱），却甚少搭理他，比以前还要来得更加惜字如金了。

　　这天，趁着卡洛琳不在的时候，宾利下意识地带着讨好的笑容，拐弯抹角地想问问他对伊丽莎白小姐的真实想法，结果才刚提起伊丽莎白小姐的名字，就得到冷冷的一瞥，以及这么个毫无回转余地的苛刻答复：“在你恢复健康之前，是不会有余力与小姐们闲聊的。”

　　宾利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了三秒，然后默默地缩回了被子里，继续唉声叹气地以示抗议，却收效寥寥。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断定，达西与其说是要如众人所以为的那样陪伴他，倒不如说是监视。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需要一条英吉利海峡，哪怕在地图上，这条停火分界线显得那么细小。不是没委婉地劝过好友珍惜大好风光，不要终日毫无意义地守着自己枯坐，可他在说服人上仿佛没有一点天赋，达西不仅没有如他所愿地出门，也没有下楼和赫斯脱先生打打皮克牌，还取了几本书来，俨然十分安逸地将这里当做了另一个书房，自有消遣的方法——宾利还留意到，其中一本是新出版的《辛坦克思博士游记-寻找美丽的风景》②，那是最近因讽刺回归自然的风气而十分畅销的谐文，他毫不怀疑，友人这是在对自己建议这次乡村之行表达不满。

　　更由于达西一直逗留在这里，卡洛琳连与路易莎散步都不愿意去了，似乎是那日班纳特太太的表现彻底激怒了她，对同样病症的班纳特都是只礼貌性地每日派贴身女仆去问询，整日寻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借口来探望他一番，仿佛只要有人在旁边陪着坐会儿，就能让他好得更快一些似的。

　　度日如年的宾利这回可算是吸取到深刻的教训了：如果未来的他能一直记住谨慎和自控的话，那一定可以归功到达西身上。

　　等他终于被医生大发慈悲地宣布康复，又得到达西允许，欢天喜地地离开那讨厌的卧室时，班纳特太太也第二次来尼日斐庄园探望她的女儿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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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在英国威尔士亲王的摄政时期，男性要穿紧身胸衣，而且勒得比女性的要紧（女性的反而比较宽松……）
②托马斯-罗兰森在1812年出版的畅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