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柒孜洋

13、13

　　母亲问，你，还有见过你父亲么？
　　简冬绪还记得，母亲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苦笑着说，那个男人眼里，大概从来就只有他的那些画吧。
　　在简冬绪眼里，那个把所有倾注于他的油画作品，能调出世上最夺目的颜色，勾勒出最动人的线条的男子，也同时用他的颜料，给他的家庭，他曾经的爱人，他的儿子，染上了一层深重的灰色。
　　不过几页白惨惨的A4纸，宣告着一个家的幻灭。
　　简冬绪摇摇头。
　　“我和你爸爸的婚姻，或许是一场错误。我却从没有后悔过。”母亲眼里流转着淡淡的怅然，“以后，要是你也遇到了一个对的人，冬绪，不要令自己后悔就好。妈妈总是想你能幸福的。”
　　简冬绪笑一下，幸福？
　　当他几年前亲眼目睹那面映照着幸福的镜子被摔得支离破碎时，他才知道，所谓的美好未来，不过全都是，幻想。
　　直到前些日子，他又隐约看到了那样一面镜子。
　　可是这一次，镜子，却是由他亲手摔破的。
　　而且他不知道，被碎片划伤的，其实是两个人。
　　简冬绪的目光黯淡下来，嘴角仍然是向上的弧度。
　　外面下着密密的小雨，他又跟母亲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聊了他一个人生活的那段日子，还有他在英国的近况。
　　母子俩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多年以前。
　　三点多的时候，母亲接到Steven的电话。
　　十多分钟后，他看到一个高大的外国男子在咖啡馆外面站着，手里撑着一把雨伞。
　　男子留着亚麻色的短发，因为并不年青，发间还夹着些许白。一双外国人天生的水蓝色眸子，眼窝很深，鼻子很高，鼻尖还有一点下勾，眼角和鼻翼两侧有浅浅的几道皱纹。
　　这个英挺的中年英国男人，跟母亲站在一起居然没有一丝违和感。
　　那男人与他握一下手，简冬绪用英文说，希望您以后能好好待我妈妈。
　　男人笑着点点头，说，“I will.”。
　　母亲给了简冬绪一张卡片，上面有她在英国的电话和地址。
　　简冬绪上前和她拥抱了一下。母亲还是和以前一样，身上喷了Chanel No.5的香水。简冬绪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搂着他，他总是能嗅到她衣服上花香一样的气味。
　　愿您这次，能有美满的归宿。
　　母亲和Steven离开后，简冬绪回到咖啡馆了看了一会儿书，才结账走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简冬绪伸出手，有阳光从指缝穿透下来，他眯着眼看了好几秒。
　　街道上并不热闹，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不时会有一两辆红色的双层巴士驶过。
　　这座优雅而传统的城市啊。
　　我开始，有点想念北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