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雪暮沉沉》蓝依碧

1、春色万千发冰雪

　　西江月
　　当空朗朗明月，野中徐徐晚风，山间漫漫起清岚，悠悠落此人间。
　　人间点点灯火，照亮陌陌归路。回首茫茫来时路，却爱细雨流光。

　　这一年莫若月才虚岁6岁，小小年纪，一身红衣如炬，这日早上像往常一样去找隔壁家的王二狗哥哥玩。王二狗只不过比她大一岁，却已成为她心中的天字一号男子汉。她和二狗两人又去隔壁村子找二丫，两人去的时候二丫正坐在她爹怀里吃芝麻酥饼。二丫娘看见两个孩子，连忙招呼他们来吃点东西，她正在烙煎饼，热气腾腾的煎饼让三个孩子的脸蛋红红的，若月喜欢来二丫家玩，不只是因为二丫的娘经常做各种好吃的，而且二丫的爹爹总是特别温和，她常常看着二丫在她爹膝盖上坐着撒娇的样子出神，那个神情就像小孩子羡慕别人的糖果。若月的娘十分严厉，二丫和二狗从来都不去她家玩，都是她来他们家，而她爹爹则要温和地多，但是她爹是个感情不怎么外露的人，记忆里从来也不曾像二丫爹这样将她抱在怀里。她每年最期待的便是花灯节，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爹爹会牵着她的手去镇上，因为人流太多，很容易冲散，她的小手握在父亲结了茧子的大手里，格外的温暖，因为这样的时候特别少，她甚至紧张地会手心微微冒汗。
　　吃饱了三个孩子便一同出门，正值冬季，没什么好玩的。三个孩子来到湖边，这里的冬天湖水虽然会结冰，但是冰层不够厚，他们还不敢下到湖面上去。隐约看得见冰下有黑色影子须臾间滑过，又消失不见，三个孩子兴奋地喊道“是鱼！”他们从周围捡了长长的木棍来，将湖面捅破，那冰极脆，非常清脆地一声，便有粼粼地湖水露出来，湖中有些鱼死了，因为有冰的缘故，是看不见的，这时候便漂在水面上。
　　他们毕竟太小，哪里有本事去捞活鱼呢，即便是翻出白肚子漂在水面的鱼，对他们也有不小的诱惑力。到底是大一岁，二狗灵机一动，指挥若月和二丫一人抱住他一条腿，他将自己的上半个身子悬在湖面上伸手去够那死鱼。他们三个多次尝试都不成功，若月心中害怕，她力气不大，万一抓不住，二狗哥哥掉进这冰冷的湖水中可怎么办呢。不过好在二丫的力气还蛮大的，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若月便只有用尽全力去抓着二狗那条腿，但是还怕不够，便偷偷使了两分内力出来。二狗正在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去够那条鱼，眼见马上就要够到鱼尾巴了，却听到他一声不由自主地“嘶”声，原来是若月抓的力气太大，弄疼了他，他喊“轻点”，若月却不敢松松手，他无奈地只能忍住疼痛再去够那条鱼，虽然是男孩子，可是一条胳膊就那样伸啊伸，不但没有变长，好像还因为酸痛变短了一样，而那条鱼因为尾巴刚才被动了一下，竟然漂得更远了一些。不过二狗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他让身后的两人递给他一根棍子，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条鱼。一点一点拨了过来，终于用手将那鱼提了起来。
　　三个人累的在岸边坐了许久。时候不早了，二丫爹来寻她回家吃饭，看见他们捞的死鱼，吓了一大跳，“你们这三个孩子啊，倒是挺有能耐，不过这也太不安全了，以后要吃鱼，来我家，让二丫她娘做给你们吃啊。”说着带着二丫回家了。
　　二狗也带着那条死鱼和若月回家了，二狗原本想将那条鱼送给若月玩，但是若月不敢要，她很怕她娘，如果玩得比较晚回去，她娘的脸比夜晚的天还要黑，她知道至少得挨一顿骂甚至一顿好打。如果她娘看见这条鱼，便会知道他们来捞鱼了，肯定会打死她的，所以她坚持让二狗带那条鱼回家。
　　两个孩子回来，若月在她家都听到隔壁二狗的爹在院子里数落他，训他道费那么大力气把这死鱼捞回来是要干啥子？都不知道臭了多少天了，去去去，快扔了洗手吃饭。听到二狗被数落，若月庆幸自己没有把死鱼带回家，二狗的爹虽然数落他，但是平常也是挺温和的一个人，说说也就过去了，要是她娘估计得罚她好几天不许出门。二狗挨了训倒是没啥，跑的欢着呢，虽然死鱼被扔了，他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恢复了往常的嬉皮笑脸，晚上又来找她去外面看星星。
　　冬天村子里的寒夜如洗，星星一粒粒璀璨地悬挂在广袤的夜幕中，两个小小的孩子在地上数着星星。二狗哥哥说你数了几个呀？若月说八个，二狗哥哥你数了几个啊，二狗说一千个，若月不信，说我有一万个，这时候二狗说我是你的两倍，若月哪里懂倍是什么意思，自顾自地说那我有十万个，二狗不为所动，我还是你的两倍，我永远是你的两倍，若月那时候表面是一脸气愤，心里却是无比崇拜王二狗啊。
　　二狗虽然处处要显得比她强，不过对她倒也是极好的，他远方的姑姑来看他，给他带来了这里罕见的糖果，他也会神气地拿来给若月一些。若月常常羡慕他，爹娘说他们的亲戚早就没有了，从来也不会有姑姑或者什么人来看望她，给她带各种各样没见过的好吃的。
　　已经是春天了，下起了濛濛细雨，若月待在家里，正自无聊，二狗来敲门，他撑了一把杏黄色的桐油纸伞，若月觉得他眸子里的光芒闪闪烁烁，就像那夜数过的星星一样。若月的娘本来不想让她出门的，下了雨，出去弄湿衣衫会着凉弄脏鞋子就算洗了这样的天气也不容易干，不过二狗说道“阿姨，我们就在家门口附近玩玩，不去远的地方，我有伞”，若月家只有一把伞，今日被她爹爹拿走了。若月的娘青燕看着她眼巴巴的样子，想到这几日丫头练功也是非常辛苦，孩子贪玩也是天性，便道“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吃饭。”两个孩子眼中眸光大盛，得命后马上出了院子。二狗为若月撑着那把大伞，两个小小的身影被大伞护得严严实实，若月抬头看比她高了一个头的二狗哥哥，突然觉得她就像二狗哥哥的小媳妇一样，脸羞得红红的，黄伞之下，二狗没有看到她脸上的红光。村口有一处破庙，据说供的是观音娘娘。村里人都说这座庙很灵验，有不少远方的人也前来拜祭。因为下雨的缘故，两个孩子没有地方可去，便来到了这庙里。二狗像个小大人一样对若月说道“我娘过年时候来带我拜过，说是在观音面前跪下许的愿望便会成真。你过年许过没有？”若月摇摇头，二狗认真地思虑后道“那你现在许或许也来得及，不过可能没有过年时候许的灵验。”若月点点头，便在那蒲团上跪了下去，她在心里认真地对菩萨道“若月在这里请求你，观世音娘娘，让我将来嫁给二狗哥哥吧。”她认认真真地叩了三个头，像大人一样作了个揖。二狗问她许的什么愿望，她却不肯告诉他。
　　话说已经到了春天，王二狗家门前的梨花开得正好，一树雪白，他早上起来正在树下撒尿呢，莫若月吭哧吭哧跑来找他玩，他赶紧提了裤子，害得他差点尿到裤子上，连莫若月也不好意思了，脸红的可以煮熟个鸡蛋了，别过头去小心翼翼问二狗哥哥，你尿完了么？她心里在想怪不得这树梨花开得如此只好，大概是二狗哥哥每天辛勤“洒水”的缘故。她就像王二狗的小尾巴，天天与他形影不离。这日她用烧黑了的一节小木棍在自己的帕子上写下了“非你莫嫁，二狗哥哥”，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帕子收起来，打算送给她小小心尖上的小小的心上人。可惜，她的母亲青燕和父亲莫承平自小授她武艺，所以她年纪虽小，下笔倒是有些力道的，她没有注意到，桌面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青燕回屋看到在一旁玩耍的若月，回头去桌子上拿水的时候发现了那行微不可查的稚嫩字迹，她心里微怒，叫来若月看，觉得羞耻难当，青燕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知道跟人表白了，让我脸面往哪里放？”若月原本没觉得有那么严重，只是少年心事，又是女孩子，脸皮薄，羞愧难当，这时候发现娘真的是动怒了，她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孩儿知错了，还希望娘不要告诉爹爹”。青燕只有这一个女儿，对她自是所望甚高，她又隐隐有些担忧，她和承平举目无亲，若是有一天他们不在了，若月这孩子要怎么办？“娘决定送你去石鼓山习武，今日在家好好吃顿饭，明日就出发吧”青燕淡淡地说，若月心下大骇，娘这是不要我了吗？她虽然心里害怕，却也没有流出眼泪，自是固执倔强的性子，像极了青燕。
　　第二日青燕做了若月爱吃的韭菜盒子，待莫承平从外面回来看到一桌丰盛的酒菜，竟似并不吃惊，若月才明白这竟不是惩罚，倒像是父母早就商量好的决定，心下一暗，原本打算求求爹爹的，现在知道是无可挽回。她更喜欢娘教她读书写字，胜过习武。她本想和二狗去道个别，此后不知再见是何时了，终究忍住了，她怕娘亲看到以为她不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