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你可信？》狱蛇

6、第六章：天命

　　接受女子心脏的女孩，小她五岁，年龄与她的弟弟相仿。她的手术在美国进行，却并不算特别顺利，几番辗转之后，幸有惊无险。却是如此，她的康复不容乐观，因此那一声妈，也就因此耽搁下来。

　　母亲从不知晓女儿这小小的嘱托，况且她是一个传统的母亲，对于器官捐献，本就万分不待见。她一直没想明白，女儿为何连一具完整的遗体，都没有留给她。一夜之间，母亲仿佛苍老了十岁，憔悴的面容近乎枯槁。

　　追悼会上，弟站在殡仪馆的门口，指甲嵌入手心，指骨泛白，隐隐的殷色从凹陷的皮肉中缓缓渗出来，顺着手掌细密的纹理蔓延。他的西裤口袋里，藏着一张邹巴巴的纸，病情诊断书，何其熟悉，何其……令人通体生寒。

　　基因，有时候注定悲戚的结局，天命难违呐，打不破的魔咒，弟望向灰色的天穹，一息无声的嗟叹，这年，他的姐姐，28岁，并且永远的，28岁；而他，23岁，和她姐姐一样的年龄，被诊断出患有白血病。

　　他望着几次哭到昏厥的母亲，却迟迟不敢靠近。

　　弟逃走了，他来到父亲的坟墓前，泪如雨下，双膝着地，久久跪地不起，他说：“爸，我们孩两不孝，不孝啊！”

　　在此后的一年多里，弟只敢背着母亲接受治疗，常年在外，不敢回家，托口工作，却在暗中希冀着找到匹配的骨髓，因为在姐姐的手术前，亲属寻找配型中他已经知道自己与母亲并不匹配。虽然将母亲孤身一人留在家里他心怀愧疚，但他知道，母亲已经再也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天命加诸在这个柔弱的女人身上的厄难，已经超过了她所能负荷的极限，他不敢让母亲看见病怏怏的自己。

　　但是，巨额的医疗费却让这一切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弟知道，若是自己真的不声不响的死去，恐怕母亲也会在知晓以后，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

　　逼不得已，弟将这一切，告诉了母亲。

　　母亲扑上去抓着弟的衣领，一只手悬在空中，巴掌却终于还是打不下去。她怨弟瞒着她，却明白弟是为了她好。最后她紧紧抱着弟瘦削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喊，肝肠寸断地泣。

　　母亲爱子，只要有一线生机，她绝不会放弃。

　　然而，找遍了全国，也没有找到匹配的骨髓。这又该是一种怎样的心焦？

　　弟的病一天天严重起来，医生都摇头叹息，母亲也渐渐陷入冰窖般的彻骨绝望。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几乎放弃的时候，母亲收到一封来自国外的信函，这一日，又是曾经受到诅咒的2月14日。

　　信里这样写道：

　　“妈，别急，我回来了。我去过医院，医生说我的骨髓匹配成功。”

　　母亲愣住了，她唯一的女儿，已经在三年前永远的离去。

　　然而很快，院方就与她联系，说是找到了匹配的骨髓，并且匹配者主动提出捐献。

　　母亲欣喜若狂，绝望中骤然降临的希望，比日月星辰还要璀璨，连朝阳红霞都为之索然无光。

　　手术非常成功，医生告诉母亲，一个月以后，弟就可以出院了。

　　母亲见到了那个自愿捐献骨髓的人，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女子，带着几分病弱的姿态。母亲几乎想要跪到她面前，大恩大德，她永生难忘。

　　但是女子扶住了她，热泪盈眶，她说：“妈，我终于见到您了。”

　　母亲想起那封神秘的信，明白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写信的那个人。

　　女子知道母亲的疑惑，哽咽着解释：“妈，我就是那个接受你女儿心脏的病人，她的心脏，赐予我第二次生命，而这声妈，是她唯一的请求。”

　　至此，母亲终于恍然大悟。

　　后来弟出院了，一年后，女子成为了她真正的女儿，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而自然而然，仿佛本来就该是这样。

　　两年以后，弟28岁，这一天，他与弟媳抱着满月的女儿来看妈。

　　身形有些佝偻的母亲迈着蹒跚的步伐迎出来，看着门前两张年轻的脸，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崭新的生命。

　　弟开口，喊了一声“妈。”

　　弟媳妇也开口，喊了一声：“妈。”

　　母亲低头看着孩子，孩子有一头卷发，一双乌黑的眼睛，一张甜甜的笑脸，带着点婴儿肥。

　　弟说：“妈，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很像姐姐！”

　　在那瞬间，母亲哭了，母亲也笑了，哭着笑，笑着哭，泪水划过她苍老的面庞。

　　这是生命的传承，生命的力量，血浓于水，融化在一声“妈”里。是了，姐姐的生命，蕴蓄在那一颗跳动的心脏中，传递给了弟媳，姐姐的生命，蕴蓄在那一注骨髓中，传递给了弟弟。最后的最后，她的生命，才铸就了他们爱的骨血。

　　弟媳说：“妈，别哭了，女儿回来了，姐姐也回来了。”

　　弟媳说：“妈，今天是我老公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买了蛋糕，一起吃吧！”

　　母亲愣了很久，方才记起，受诅咒的2月14日，是儿子的生日呀，也是他的儿子成家立业的日子！笑容从她的眼角溢出来，流淌在舒展的皱纹中，渐渐点亮了整张面庞。

　　这是女孩见证的，第二个奇迹。她至始至终，都不信天命。

　　她说：生命的力量，可以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