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爱》绯花吹雪

4、七年

　　这是管粤第一次坐景泽的车，也是第一次让景泽送自己回家。管粤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心不在焉，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心里堵得要命。
　　景泽看管粤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开口问道：“不开心？”
　　管粤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轻声道：“没有。”
　　明明就有，景泽自顾冷哼了一声，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他不喜欢去强迫人，尤其是强迫自己喜欢的人。
　　沉默了一会，管粤忽然对景泽道：“今天谢谢你了。”
　　景泽不以为意地回道：“谢什么？”
　　“谢谢你送我回家。”
　　景泽本来想说‘就咱俩这关系你还跟我客气’，像是赌气似的，话说出来却变了味，“光一个谢谢就完了？”
　　“那你想怎么样？”
　　景泽想了想道：“请我吃饭吧。”
　　管粤道：“好啊，等哪天有空了我就请你吃饭。”
　　“干嘛改天呀，小爷我今天就有空。”
　　管粤面无表情地回道：“但我没空。”
　　“你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是你自己愿意送我回家的，我只是盛情难却，你要是反悔了，我随时可以下车。”
　　景泽气噎，看了一眼管粤那特欠的嘴，恨不得给他给堵上。一个急刹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管粤一个猝不及防，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要不是景泽眼疾手快用胳膊给挡了一下，想必就撞到前车玻璃了。
　　惊魂未定的景泽一把拽住管粤的衬衫衣领，“你怎么不系安全带？很危险知不知道？”
　　同样惊魂未定的管粤回过神来，面对着景泽的指控哭笑不得：“你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不打招呼就随便停车，还凶我？”
　　确实是这个样子的，景泽无法反驳，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管粤整理了一下被景泽抓的皱巴巴的衬衫，小声问道：“干嘛停车？”
　　景泽气冲冲地说：“我饿了，我要吃饭！”
　　“可我今天真的没带钱。”管粤突然想起来，车钱还是谢令辉给付的呢。
　　景泽坚持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吃饭。”
　　管粤被景泽那不讲道理的态度弄的哭笑不得，“你这人还讲不讲理，我真的没带钱，不信你搜。”
　　景泽突然转过头来，眼睛放出熠熠光辉，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你真让我搜？”
　　管粤冲着景泽微微的笑：“尽管来啊。”
　　景泽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算了。”
　　管粤往窗外看了看，也许是天意，景泽停车的地方正对着以前谢令辉带自己来的一家日本料理店，那家店装修的很简单朴实，但价钱却很贵，再加上地段不好，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也就异常的安静。管粤很喜欢吃那里的寿司，做的特别美味。这么多年，管粤没再来过，因为没人带他来，也因为那个地方，充满了他跟谢令辉的回忆，他没勇气来。
　　管粤用下巴指了指那家在红灯绿酒中显得格外清冷的小店，对景泽道：“那家店要不要去尝一下，我请客。”
　　景泽回过头来看了看那家店，道：“你不是说没带钱么？”
　　“可以刷卡。”
　　进了店里，服务生很热情地招待他们去了一间特别典雅的房间，很干净的榻榻米，绯红的樱花墙纸，淡淡的清香。一进来就让人感觉到很舒服很亲切。
　　景泽环顾了一下四周，点点头赞道：“环境不错。”
　　两人在榻榻米上跪坐下，管粤把菜单递给景泽，“给，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景泽接过菜单，大体浏览了几页，点了几道菜，把菜单递给管粤，管粤也点了几道菜，重新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菜上齐之后，景泽看着管粤面前的生鱼片、螃蟹、龙虾、刺身，不满地问道：“你怎么只点了些生冷的食物？”
　　“以前没吃过，想尝一下不行啊？”
　　因为自己胃不好的缘故，跟谢令辉到这里来吃饭的时候，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点这些生冷的东西。现在人不在了，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没人管的感觉貌似很不错。
　　景泽瞪了管粤一眼，“你就可劲折腾自己的身子吧，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
　　管粤微笑不语。除了那个人，什么都无所谓了。
　　当清酒端上桌子的时候，管粤不等景泽啰嗦就先解释，日本的清酒很淡的，少喝一点没关系。
　　景泽低头猛吃刺身，没说什么。他知道管粤心情不好，他也知道肯定跟在走廊碰上的那个人有脱不了的干系，今天晚上他可以容忍他这一次。
　　景泽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可是一旦到了管粤身上，这些原则统统不见了。
　　景泽喜欢管粤，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就喜欢上了他。那时的管粤站在B大校园里，明灿灿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留给他一个终身难以忘怀的背影。景泽不知道男孩子跟女孩子瘦的标准是什么，但是他就是觉得他瘦，以至于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他觉得他整张脸上除了那双大大的眼睛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细碎的软软的头发，很干净很阳光，但是他的眼睛，却忧郁地仿佛一潭深水，景泽的心忽然微微地痛了起来，就是在这一刻，他对他一见钟情。
　　一向放浪不羁的公子哥第一次收了心，随之而来的，他的人生第一次遭到了拒绝，第一次尝到了败北的滋味，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第一次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得到的。他记得当时自己笑了，什么叫言不由衷？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景泽整整追了管粤七年。
　　没有结果，因为还未结束。
　　管粤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抿了一小口，轻轻放下，“景泽，我可以问你一句话么？”
　　景泽放下筷子，看着管粤的眼睛，“你说。”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管粤低笑一声，不等景泽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道：“肯定很喜欢对不对？要不然也不会坚持了七年不放手。”
　　景泽看着眼前自己追了七年的人，微微扬起了嘴角，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己是幸福的，“其实，以前放浪惯了的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只是看见你的那一刻，就觉得那个人好特别。就是很想照顾你，就是不想看到你受委屈，就是很想跟你待在一起。没人告诉我那是不是喜欢，但是对于我来说，早就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每天想着你，念着你，早已成为我的习惯。就算你拒绝了我，我也没勇气离开你，我想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因为我害怕也许某一天你会回过头来看看我，我不想看到你失望的表情，我想那个时候，我的心肯定比你还痛。”景泽说完了这些话，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实在是太久了，他终于说出来了。
　　这番话给了管粤极大的震撼，他想问景泽他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我是男人你不介意吗？”现在，景泽的那些话忽然让他觉得那个问题问出来很没意义，甚至是幼稚可笑的。
　　“管粤，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务必认真的回答我。”
　　管粤点了点头，他的心忽然忐忑了起来，景泽会问些什么话呢，他有些不敢直视景泽的眼睛了。因为有些问题，管粤还是给不了他答案，就像七年前一样。
　　“别躲，看着我的眼睛，”景泽伸过手去把管粤的头扳正，“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拒绝我？”
　　管粤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快，明明心情很平静的，他想了很久，才一字一句道：“因为心里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拿不起也放不下。”
　　“是刚才的那个人吗？”
　　管粤点点头。
　　“我明白了。”景泽的语气明显变得有些低沉，“你还喜欢他吗？”
　　管粤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我恨他，只是恨他早已成了我的习惯。”
　　也许并不是全部，因为管粤也恨顾程，但那种恨跟这种恨，不是一样的，里面掺杂了爱在里面，不过，这些管粤并不明白。
　　景泽没有再说话，只默默地低头往嘴里塞寿司。
　　这一顿饭，吃的异常的沉默。
　　吃完饭之后，管粤去付钱，景泽没有阻止他。在等管粤回来的时候，一个长相甜美的服务生过来对景泽道：“先生您好，我们这里新刷了一面留言墙，您有没有兴趣跟您的朋友在这里留言？”
　　顺着服务生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面浅粉色的墙，看着服务生手中那一截短短的粉笔，鬼使神差地景泽拿起粉笔跟着服务生走到了那面墙前，举起笔来，一时不知道写些什么。
　　看着这面干净的没有任何笔迹的墙，景泽心想，以前管粤跟谢令辉在这里写过山盟海誓吗？写过吧。但是物是人非，那些曾经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人早就已经天涯海角，劳燕分飞。过去的都过去了，谢令辉已经是管粤的过去了，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就像这面新刷的墙，过往的笔迹，早已斑驳成为了历史。
　　所以，他不打算放弃管粤，他还是要一直追着他跑，直到他跑不动的那一天。
　　管粤结账出来的时候，感觉头有点晕，日本清酒清淡，但是后劲特别的大，现在冷风一吹，有些上头。
　　“怎么了？”景泽从里面出来，就看见管粤一手扶头的景象，不由得担心地问道。
　　“没事，”管粤强自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我。”
　　“我跟你一块去，”管粤跟上景泽的脚步，“对了，你刚才在哪，我出来的时候没看到你。”
　　“哦，”景泽随口答道，“我去了趟卫生间。”
　　管粤没再问。
　　后来，车开到一半的时候，管粤渐渐觉得支撑不住了，头晕的实在是厉害，以至于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模模糊糊中只觉得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耳边还有很聒噪的声音，至于究竟是什么，是谁，一切都不知道了。
　　景泽转头愤愤地看了眼睡得像猪一样的管粤，一脚急刹车踩下去，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响起。车里静谧极了，静的景泽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旁边的座位上睡着一直以来自己向往而不得的人，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难道自己就要这么给白白浪费了吗。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管粤一向异常白皙的脸上透出粉色的红晕，好看极了。过长的睫毛乖巧地覆盖在薄薄的眼皮上，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一般，不时小幅度眨一下眼睛，像是一把浓密的小扇子，忽闪忽闪地。嘴唇是浅浅的桃粉色，很薄，嘴型异常的漂亮。
　　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景泽强忍住亲上去的冲动，用干燥的手掌轻轻触碰一下管粤的脸，“喂，起来啦，你不是要我送你回家吗，但你起码也得先把你家在哪告诉我，快起来。”
　　在景泽的微微‘抚摸’下，一点‘奇迹’也没发生，管粤依旧是睡自己的。
　　王子虽然很喜欢睡美人的睡颜，但是一直这么睡着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在大马路上过一夜吧，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旁边这酒醉的人，恐怕十有八九得感冒了。
　　景泽加大力气去推管粤，“喂，起来啦，起来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可就亲你了。”
　　“呜。”
　　在景泽的强势威逼下，‘奇迹’终于发生了，他跟管粤接吻了，而且还是管粤自己送上门来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景泽有些不知所措。
　　四片唇瓣只是简单相触，旋即分开，当景泽去看管粤的时候，管粤已经再一次晕了过去，但是这一次，头歪到了一边。
　　景泽稍稍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探过头去，问道：“喂，你清醒着呢还是睡着了？”
　　没有得到回答。
　　“算了，就当你是清醒着吧。”
　　景泽笑了，很开心的笑，他觉得为了这一刻，他这七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