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她》叶知寒

6、约定

　　《傲慢与偏见》是英国女作家简奥斯丁的名著，许多人奉为瑰丽经典，读了又读。但我却一个呵欠连着一个呵欠，就差在阅览室暖和的温度里大睡一觉。
　　我决定再翻一页，如果还是看不下去，就换另一本书。
　　一页翻开，书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５点在综合图书馆门口等我。”落款是是“李若溪”。行楷字体写得还不错，我拿着纸条伸张脖子四处张望，图书馆里的人都在埋头看书，没有任何一个人四下走动。
　　这又是李若溪的恶作剧，我把纸条重新放进书里，合上书放进书包。我并不打算五点钟的时候在综合图书馆门口等她，我决定现在就离开这里。
　　因为我有预感，一场专门精心设计好的灾难正在向我靠拢，就像是游戏《植物大战僵尸》每一次攻击都会有的预告，我分明从纸条上看到了“有一大拨倒霉蛋朝着我滚过来，”如果我踩到它们，后果我是真的想不出来。
　　我赶紧收拾好一切，用逃命似的步伐逃出了综合图书馆。
　　回到宿舍，王俊才正坐在课桌上和室友们玩英雄联盟，我开门进屋，他们三人头也不回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快点下去买三瓶可乐，可口的，不要百事的。”王俊才的手指连续的按着鼠标，“怎么回事，谁被围攻了？”
　　“我！快来救我。”王俊才背面的秦谷高声的叫道。
　　我拉开门走出寝室，到宿舍楼下面的报亭小卖部买了三瓶可乐上了楼来。
　　我从来不会为他们买什么东西的，每天早上我总是第一个起床，轻轻的洗漱完毕然后走出寝室，晚上则是要在熄灯之前回到寝室，在弥漫着臭烘烘的香烟的气息中盖上被子睡觉。三位室友也早已习惯了从大一开始就这样机械生活的我。
　　他们总是在我躺下的下一秒很整齐的关上电脑，因为这预示着寝室要熄灯了。本来他们不是这样的，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他们总是在我躺下后继续玩游戏，然后在突然黑暗一片之后骂骂咧咧的关上笔记本电脑。直到王俊才的电脑因为某次突然熄灯而当机，游戏传送画面停止，他们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经验值、金钱、装备等东西荡然无存，当机的电脑拿到维修电脑的三无小店坑了半个月的生活费后，他们才开始注意到，我计算熄灯的时间相当的精准。
　　为了保护自己的电脑不遭受断电侵害，也为了保护得来不易的游戏成果。大一下期开始，他们养成了我回寝室，躺到床上立刻关上电脑的好习惯。
　　他们和我一样，对于期末复习什么的从不关心，除了游戏，还真没有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但他们和我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每学期都有挂科。
　　我把可乐依次放到秦谷、王俊才和姜云的桌上，然后坐到我的书桌上翻开另一本图书馆借来的托马斯曼的作品《魔山》看了起来。
　　“喂，书呆子的座位我劝你最好别坐，免得弄得脏兮兮的，我很难打扫，好不。”秦谷点上一支烟，眼睛依然盯着电脑屏幕，但似乎好像还是在跟我说话。
　　“不用，我自己打扫。”我笑着说。
　　他转过头来，“咦，你回来了？可乐是你买的？”
　　我点点头，“是的，我见你们那么专注，就顺便帮你们买了。”
　　“多少钱，我还你。”
　　“别那么客气。”
　　“不好意思，刚才我以为是关晓陶，咦，关晓陶去哪里了？”
　　“秦谷，注意力集中。哎呀，我挂了。”王俊才转过身来，责备秦谷只顾着聊天，没有掩护他进攻。
　　“哈哈，幸好我挂了，睡觉了，米拉桑，晚安。”王俊才见我坐在寝室里，他赶紧关上电脑，然后准备上床睡觉，跑到一半的时候，头向外看了看，“怎么回事，外面还这么亮。”
　　“还早，这才下午呢。”看着王俊才认真的样子，我很想笑。
　　“这么早你就回来了？”
　　“恩，今天早点结束自习。”
　　“也是，天天看书，人都会看傻的，要不你跟我们一起打英雄联盟，提高你沉闷生活的色彩。”王俊才站在床铺的楼梯上，居高临下的说。
　　“谢了，不用了。”
　　和他们聊天的同时，我的注意力时不时的被手表上的时间所吸引，还有五分钟就到五点钟了，去不去呢？既然已经决定了躲避她，为什么还要巴巴的跑去受折磨呢？一个我在心里面说，但如果不去，放了她的鸽子，不知道她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折磨我，另一个我蹦出来说。一想到她那种捉摸不透的方式融入到未知的未来里就让人恐惧。
　　我坐立不安，在寒冷的空气了搓了好几个回合的手之后，终于还是决定了去看看吧，至少先找她要回我的那些东西。若有所思一阵，秦谷三人看着望着窗外发呆的我，不断的说着什么，我的脑海里装不下他们所说的话，径直站了起来朝宿舍门外走去。
　　秦谷的电话响了，“喂，你去哪里了？无聊要回寝室？我们还在战斗，什么超市，不去，电脑里那么多电影，你随便找一部看吧。”
　　我关上门，朝着综合图书馆走去。走出寝室的时候，指针刚好到达五点，许多人和我一样走出了寝室，向食堂走去。

　　综合图书馆的大门别具一格，这是新修的图书馆，建造得好像一个红色的中国结。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参观学校校史展览馆，听讲解老师说设计这座图书馆的是江城大学建筑设计学院毕业的一名学生，现在已经是世界顶级建筑设计师。
　　我本该记得他的名字，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当时我对参观活动之类的是不感兴趣的，只当做了一个无聊时光中的消遣，所以对于大学历史沿革之类的不是很关心，现在想起来，真该以一名大三师兄的名义给那时候的自己说一声：“喂，小子，好好地听老师讲。”
　　走向综合图书馆的路上，我想象的画面是李若溪根本不会站在门口等我这样一个她心目中的大笨蛋。她一定会躲在某个地方，然后等我站到图书馆的门口之后，从某个躲着的地方走出来，用大脑里一切可以数落我的语言尽情的洗刷我。
　　可我，暂时还没想出来该用什么方式还击她，我想的是，她会不会早已经把我的那些东西一股脑的扔进了垃圾桶里。可怜诺基亚手机可是我暑假用打工挣来的钱买的，才用了两个月而已。
　　走到图书馆门口，我愣住了。李若溪，她竟然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件红色毛呢大衣，下身穿一条深蓝色紧身牛仔裤，脚上依然是那双雪地保暖靴。唯一不同的是她头上并没有戴保暖的帽子，头发扎成马尾辫，连前几次被刘海遮住的额头也露了出来，双手没有手套，紧握在胸前时不时的呵气取暖。
　　我站在图书馆门前的转角处，深冬的天气在五点的时候阴沉得可怕，图书馆的灯光显得格外耀眼，我从没发现南方城市冬季的傍晚也来得这么早。我站在转角处看了一会儿李若溪，她轻轻地跺着脚，意图驱散包裹在身体周围的寒冷。
　　她取暖的姿态不由得让我想起半个月前清晨公交车上满是泪痕的李若溪。
　　我叹了口气，对自己不可救药的怜悯和会遭来深度打击的善良提前报以同情，迈开脚步走向李若溪。
　　她见我向她走来，不再轻轻抖动，而是站在原地向我微笑，图书馆窗口上的灯光洒在她的脸庞，地上出现了她修长的身影。原来灰暗的天真的暗下来了，我抬头看了看天，南方的冬天果然是暗的挺早的，是在为我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呜呼吗？
　　“我就猜到你会来的，你看到我的纸条的是不是想要躲来着？”我还没上到图书馆门前的台阶，李若溪站在台阶上放声的说，这句话像一把剑，刺穿了我的身体，果然我怎么躲还是逃不脱她的五指山。
　　我没有回答她，但我不好意思的神情出卖了我的答案。
　　“算你有良心，我就不追究你的过错了。”我走到图书馆门前，她伸出手拍了拍我的手臂，像极了表扬后辈很努力的长辈。
　　“我觉得我其实并没有犯什么错，倒是你的错比较离谱吧。”我决定为讨还我的那些东西提前造个势，以便于步步深入的声讨她。
　　“怎么个离谱法？你倒是说来我听听。”
　　“第一，你擅自做主让我参加那个什么马拉松长跑，差点丢了半条命；第二，你擅自做主拿走了我的东西；第三，”
　　“第三，我擅自做主不辞而别。”李若溪接过话头，“我问你，你参加马拉松比赛我有没有拿着刀逼你参加？”
　　“没有。”
　　“对，没有，这就不是我擅自做主，而是我哀求你帮忙。”
　　“可是，”
　　“别可是，第二，我请你帮忙的目的是什么？”
　　“赢得史迪奇毛绒玩具。”
　　“对，毛绒玩具呢？”李若溪伸出手，被冰冷空气冻得通红的柔嫩的小手伸到我面前，我当然拿不出来，因为那个毛绒玩具已送给了程吟雪。
　　李若溪暗暗一笑，将手收回去插进来红色毛呢大衣的兜里，“好吧，现在我就原谅你没带，是我纸条上没写清楚，一会儿我们去你寝室拿。”
　　“不在寝室。”
　　她平静的看着我，“你扔了？”
　　“我送人了。”我表情僵硬的回答，我觉得我不能在她面前示弱，态度必须强硬点，这样才会让她明白，其实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尽管我的内心根本就强硬不起来，否则我也不会思前想后之后终于还是来到综合图书馆门口。
　　“送给谁呢？”
　　“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送给你喜欢的人了吧。”李若溪嘻嘻一笑，眼睛弯成新月，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我的脸微微一红，似乎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没．．．．．．没有。”我支支吾吾的回答，接下来，我完了。
　　“哼，没有。”李若溪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故乡》里的“圆规大妈”又再次上身，“你用我的奖品来向你的女神献殷勤，得了好卖了乖，然后现在站在我面前指责我的不是，有你这么插朋友两刀的吗？”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朋友了？”这句话只能存在于我的内心之中，说实话我是真的没有把李若溪当成我的朋友，至少在综合图书馆门前数落我的时候不是。接着就是一大段让我透不过气来的数落，我都没想到李若溪竟然能够妙语连珠的说这么久，在她数落我的那段时间里，我时不时偷偷的低头看表，她发表演讲已经十分钟了。
　　“鉴于你的不良表现，身为朋友的我感到非常伤心，为了弥补你在我心上造成的创伤，你必须在剩下的两周时间陪着我复习。”
　　李若溪振振有词的说。
　　这才是她消失一个多月再次出现的目的吧。不知道从哪里玩尽兴以后忽然发现学校进入期末考试季，再发现疯狂玩耍过后所有的复习资料一塌糊涂，像她这样的女生肯定不会像我一样习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图书馆里看书。
　　浮躁的内心里是平静得复习不下去的，而我恰好就是那个能够帮助她度过不用挂科的期末的人。我为自己有些过分的了解她感到些有欣慰的自豪，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我很忙，没有时间。”我态度坚决的回绝了她。
　　“你又不是牛仔。”
　　牛仔？又开始，李若溪又要对我进行乱七八糟的头脑轰炸了，当然，我依然落入了她的陷阱之中，“牛仔？”
　　“是，只有牛仔才会很忙，你又不出专辑，不发唱片，不拍电影，不写歌曲。你就只是个每天拿本书坐在图书馆的某个座位上看书的闷骚死宅男而已。”
　　“我．．．．．．”
　　“别我我我的，你也不是大公鸡，清晨的校园里不需要你打鸣呼叫起床，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早上九点钟我们在文科图书馆一楼见。”
　　“等等，为什么要在文科图书馆，不在这里？”
　　“因为近啊。”李若溪面带笑容的看着我，“我不想在寒冷的冬天绕过操场，走过长桥长途跋涉的来到这里看书，你们男生永远不懂我们女生怕冷的心情。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九点，不要迟到。”
　　“迟到欠人情？”
　　“唉，明白就好。”她迈开步子走下图书馆前的台阶，背着第一次见面时候的米色书包，书包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紫色史迪奇毛绒吊坠，“表现良好，晚饭就不用你请了，拜拜！”她一边向前走，一边挥手，渐渐地消失在转角处。
　　我站在综合图书馆门前，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帮助她复习还不算太坏，至少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但是，文科图书馆。
　　会不会遇见程吟雪呢？如果她看见了，我该咋怎么向她解释呢？
　　可，需要向她解释什么呢？我心中泛起了隐隐的担心，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消散这种担心。向一个根本就不属于我，也与我没半分关系的女生解释我为什么会和另一个女生坐在一起期末复习，任谁都会笑着说：“你实在是想多了吧。”
　　是的，我真是个大笨蛋，就像李若溪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