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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枕风月(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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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些事,求之不得,不求反又意外而至。心意这东西,往往如滴水凝潭,日积月累沉淀成了深邃的一汪。莫说枕月不曾察觉,就连冉行自己也没留意到。若非一场天纵的大火,可能两人就会一直如书中颂扬的夫妇楷模,相敬如宾着,彼此都不越雷池半步。
说起来,那火起得邪性,起火的地点也邪性,偏是久不住人几成荒屋的“七贤居”。那里自初代当主时起,便是冉姓后人专用。冉行入世后即搬去了卧薪斋与凌玥琦作伴,所以父亲冉掣去世后,七贤居就一直空着。
因上无高堂下无姊妹,一众结义兄弟更觉得婚姻大事上不能亏待了冉行,必须要大肆操办,要有排场,还务必得拣出个你吉我吉大家吉的黄道吉日行礼。一来二去,几经修改,硬生生将婚期排在了半年后。
自觉成亲后不宜再挤在二哥凌玥琦的卧薪斋里,冉行便打算仍搬回自小居住的七贤居去。不料立时激起凌玥琦的强烈不满,嫌弃那处僻静院落离卧薪斋太远,又阴冷背阳,跟鬼宅似的,扬言冉行若敢搬回去他就命人拆了那处小院,挖成个大池子养王八。
都知道凌家当主凌玥琦从来疼爱小自己八岁的小弟冉行,只没想到他为了让弟弟的新婚之夜真正能从头新到脚,居然铲平了卧薪斋南边的一亩半牡丹园另建起一处小院送给冉行当贺礼,也得以同他当了邻居。
凌家财势大,真是请得起能工巧匠,在凌玥琦的敦促并淫威之下,仅用短短五个月,工人们竟真造起了一座宅院来。凌玥琦高兴,逼着兄弟几人里书法最好的尚有安提笔书下“绸缪院”三字,找人做成大红匾额,给高挂在院门上。
从此,这里便是冉行的家。
离着婚期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富裕得让枕月可以优哉悠哉摆弄新家的室内陈设,按着自己的心思好好布置。冉行向来对身外物不上心,自是乐得事事由她做主,只关照届时空出个小间,好将当初存在七贤居里的书卷一并搬过来。
枕月知冉行念旧,是以不止书卷,只要可用的有用的物件儿,她都兴冲冲往新家里搬运。又因她侍女做久了,凡事爱自己动手,不太愿意麻烦府里其他的佣人小厮,若非桌椅板凳橱柜等重木家具,她倒宁肯乐呵呵一个人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搬。
时值秋高气爽,天干物燥,适宜失火。枕月万万想不到自己鸿运当头,那天临时起意没去七贤居,小院便自顾自燃烧起来。
彼时,她正悠闲地跟四嫂雁茹在南院的工房里,学着锈并蒂莲的鞋垫。就听见外头回来的女工议论说北院里一处屋子起火了,便叫住了细打听,才知竟是冉家的旧宅莫名失火。因惦记书斋里还有好些古书未及整理好搬出来,枕月急忙偕同四嫂往回赶。
半道遇上个小厮,见了她却如同见到天神下凡般感激涕零,一个劲儿念阿弥陀佛。问起来才知道,七贤居走水,揪心的岂止她一个?
边走边说,小厮跟在身旁亦步亦趋讲得仔细。原来,一听起了火事,正笃悠悠同凌玥琦和尚有安在凉亭里喝茶下棋的冉行立时便慌了。皆因半个时辰前枕月同他提过要去七贤居整理旧物,说好回来后直接来凉亭同他碰头,再一起去六兄弟封惊波家,试一试弟妹亲手赶制的嫁衣。她既没来凉亭,当时便应该仍留在已起火的七贤居里,如何不叫冉行心急如焚?
一行人奔到院门口,就见黑烟裹挟着橙色的火魔向着救火的人群张牙舞爪。抓过个救火的杂役细究,说亏了发现及时,火势虽猛但已得到控制,只一间屋子受灾,尚未波及周围的房间。然被问及有否见到枕月,所有人俱是一脸迷茫,直说不见火场里有人走出来,也未曾听见呼救。
如此一来,一向冷静淡然的冉行顿时乱了方寸,全不顾尚有安的劝告,更忘了召来隐身在附近的“千人面”暗探询问,只夺过一桶水来兜头浇下,扯袖捂了口鼻一头扑进火场去寻人,任外面的人如何喊就是不出来。情急之下,凌玥琦也发了狠,依样淋湿后不管不顾冲进去把他架了出来。混乱时候,亏得有尚有安沉着应对,一边指挥着加紧灭火,一边着人各处院落去找寻枕月。
一番原委说完,枕月愈加急切,索性撇下不会武功又体弱的雁茹先行跑了出去。气喘吁吁冲进一片狼藉的院落,第一眼就找见了颓然发怔的冉行。他面色惨白全身湿透,发带还在滴着水珠,一双眼无助地盯着焦黑一片余烟缭绕的废屋,显得失魂落魄。
“五嫂!”同在现场的老七班浔发现了枕月,激动地大叫,惊动了所有正忙碌着收拾残局的人,也唤醒了形如石像的冉行。猛回头,望过来的眼神恍若隔世。
“啊呀,你去哪儿了?把五弟都急死了。”大哥傅渺尘忍不住埋怨两句。
枕月的视线半点不肯从冉行脸上移开,小步迟疑地挪向他,说话有些哽咽:“我在花园里遇上四嫂,听她说要去南院找绣线给四哥绣鞋垫,我想学,便随她去了南院。”
“唉,万幸你没来!不过也该遣个人跟五弟知会一声。瞧这通乱的!为了灭火,五弟连‘山河止殇’都用上了。虽说只是第二重的‘翻江倒海’,可也伤身呐!”
枕月不由全身一颤停了脚步,痴痴凝望的眼里盈满雾气。她知道“翻江倒海”的威力,可以内力舞水如龙,若是在江河湖泊边使出来,能掀起三丈高的浪,给敌人带去灭顶之灾。
“对不起!”隔着十步之遥,枕月声声呜咽,重复说着抱歉。
好容易赶过来的雁茹十分不平,捂着胸口边喘边替枕月叫屈:“怎么能怨弟妹呢?她也不知道会有这祸事。再说家里这么些人,总有瞧见我俩去向的,好好问一下也就知道啦!”
“嘘,别添乱!”一旁的景翼忙将妻子拽在身旁阻止她继续声张正义。同时,其他人也都住了口,只沉默而紧张地看着执着对望,却又不走近的冉行和枕月。
仿佛几世轮回的漫长,冉行的眼神中依旧透露出迷惑,缓缓伸出右手来,指间抖落下一枚沉绿如墨的玉佛。
枕月惊讶得两眼圆瞪,那正是求亲之日冉行交在自己手上的信物,是冉家世代传给儿媳的墨玉弥勒。戴上的那刻起,枕月便不曾摘下过,睡觉沐浴都依然牢牢挂在颈上。被冉行玩笑般调侃她财迷时,还将它攥在手心里信誓旦旦说要玉在人在。
难怪冉行要疯了似的冒险用“翻江倒海”灭火,定是因了这玉坠,便断定枕月来过此处。然而叫枕月不明白的是,自己那块玉仍是好端端挂在颈间啊!
略抖着手自衣领下拽出红色的系绳,枕月颈上挂着的,赫然正是冉行手里的墨绿弥勒。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好奇至极,对那凭空多出来的玉佛很是不解。
“呼——”怔忪过后,冉行忽而长舒一口气,沉声道:“是大哥的!”又扭头看一眼已成焦土的旧屋残垣,眼中不无流连,“本来那也是大哥的屋子,他走后一直没人动过。既是传给儿媳的信物,我有,大哥当然也有了。”
将那挂绳已断的遗物攥在掌心反复揉搓,再深深望了眼废墟,冉行毫不犹豫转身向着枕月行来。站定面前,拉起她手将玉坠交托,然后用力握紧她手搁在自己胸口,呢喃般轻说:“太好了,你没事!”
枕月肩头一震,因为冉行的手很烫,烫得她心头发凉。
体质虚寒的冉行,一年四季手脚冰凉,捂都捂不热。只有运功过后,行气不畅热毒积聚体内,才会好似高烧的病人般全身灼热,那便是内伤发作的信号。枕月惶恐地要伸手揽住冉行,反被对方先一步紧紧拥入怀里,埋首在她颈窝反反复复耳语:“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枕月僵在半空的手缓缓落向冉行腰际揪住他衣襟,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体会得到冉行话里的情意,也能感受到手心传来的体温越发高腾。靠在肩头的这具身体正慢慢地,慢慢地下沉。
终于,冉行身姿侧倾落向地面,枕月再忍耐不住,“哇——”一声痛哭出来。因为心疼,因为骇怕,也因为不能用双手去接住。
那一晚,枕月侧身卧在冉行身旁一同酣眠。随着他胸膛起伏的是二人始终交握的手,指缝间有断裂的红色挂绳垂落下来。
那一晚,枕月不知道半夜里冉行便苏醒。小心抚过她腮上的泪痕,仔细掖好她身上盖的薄被,温柔地注视了她安稳的睡容,良久,方才握着她手又合眼睡去。
之后的半个多月里,冉行生平第一次主动提出要静养,理由还很充分:还有不到一月便要行礼,不能拖着病体同枕月成亲。
凌玥琦本来就不满他凡事包揽上身,既然自己能想通,自是再好没有。只辛苦了傅渺尘和尚有安,一个接了主管的责任料理府内一切杂事,一个暂代统领之职统率暗队“千人面”。尤其是尚有安,半辈子逍遥闲散,冷不丁这么重个担子压下来,虽不至于手忙脚乱,却也有些信心不足,时不常要厚着脸皮来找冉行商议。
院中花架下,冉行懒懒倚在铺了丝褥的红木躺椅中,横臂搭在眼上,颇显委屈地对着尚有安叹道:“三哥,你一天往我这儿跑八趟,你不累我很累呀!”
“嘁!”尚有安不以为然,接过枕月递上的热茶抿了一口,调侃道:“少来这套!凌家就属你最拼命三郎,你要知道累,这么多年就不用二哥一天到晚操心你的身体了。只没想到你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情种,有了枕月陪着,索性撂挑子自个儿风流去了。我说你撂就撂呗,干嘛非点名道姓让我管着‘千人面’这么大个摊子?愁死我了,就烦你!”
言罢,一把拉下冉行胳膊,欲待再埋怨几句,却见对方眉宇微蹙眼含忧虑,不禁怔然。
“五弟,你这是?”
“唉,”冉行轻轻一叹,撑坐起来,“三哥,弟弟知道这次的事做得太急,委实强人所难。可我非是临时起意,确确斟酌思量过后,觉得‘千人面’只有交在你手里最合适。”
尚有安垂睑:“呵呵,你这般正色,无非是想打消我的顾虑吧?”
“顾虑自然是要打消的,不然日后你做事难免犹犹豫豫。我晓得三哥性子淡泊,不爱被人管着,也不爱管着别人。可也因了你这份淡泊,反比别人更沉稳,遇事能多远虑好几步。”
“你不如直说我六根清净,人情凉薄。”
“是么?弟弟倒觉得是三哥自小清修练就的豁达,把七情六欲生死离别都看开了。”冉行说着话,微微苦笑,“咱们这几个兄弟里头,最是与三哥相反的就属二哥,他重情,性烈,心里头善恶分得太清,有时果敢有时优柔,容易将事做绝;大哥行事稳健,可欠缺灵活;四哥是个谁都骗不倒的人,眼睛太毒,人也独,叫他发号施令,保不齐他自己先冲锋陷阵去了;六弟满肚子小聪明,却不是能坐镇指挥大局的将才;七弟是匹野马,责任太重反而困了灵气,能逼疯了他。‘千人面’摆弄的是情报,为首者得耐得住性子,想人所不敢想不能想,这样的人,不就是三哥你么?”
尚有安搁下杯子,笑得很是玩味:“喔哟哟,不对呀!我怎么听着五弟这话有下文?莫非不单这几日,你是预备今后把你的‘千人面’全塞给我?那我还是脚底抹油,溜回五台山做和尚算了。”
“三哥,帮帮我吧!”
面对冉行诚挚地恳求,尚有安不由愣住,有些不知所措了。
“五弟,你究竟好是不好?”
冉行失笑:“哥哥想哪里去了?我没事儿。”
尚有安拍拍心口:“吓死我了!干嘛呀?突然一本正经的。”
“是怕了!”冉行眺一眼院中景色,不无感慨,“我一直自认较二哥沉着,可这回七贤居走水,我反而第一个乱了方寸,足见得,我也不是真稳重。当真牵动心思,我也就成了天字第一号蠢货!那天里,唯一不乱的只有三哥你。所以并非弟弟吹捧奉承,‘千人面’由你管着,我放心,凌家幸甚。”
“……”
“若是这担子压在肩上让你不自在,那这样可好?我明你暗。等过了这一阵儿,弟弟还掌着统领职衔,委屈三哥给我当个谋士,只我乱的时候能醒我一醒,帮我把稳着些。”
“我还能说不么?”尚有安笑笑,掸衣起身告辞。临走如同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冉行的头,意味深长又说一句:“有句话你说的不对,真正让凌家幸甚二哥幸甚的,是你呀!”
目送尚有安悠哉离去,枕月偏了头深深望着冉行,沉静得彷如一朵佛前常盛的睡莲,不妖娆,也不可忽视。
“有话说?”冉行隔空伸过手去,将枕月拉近了坐在椅沿儿。姑娘一边精心替他拢了拢腿上搭着的薄衾,一边怯生生道:“我总觉得爷算计了尚三爷。”
冉行捏住她下颚左右轻摇:“叫我什么?”
枕月扭头羞涩躲避,改口轻轻唤一声:“驭风。”
“再叫错就罚你。”
“嗳?罚我什么?”
“这个嘛——”冉行仰面躺下,拖长了尾音故作高深,眼角如愿扫见枕月一脸的紧张,立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一时间,又让枕月沉醉其中,呆望成痴。
“喜欢这样么?”
“啊?”愣神中的枕月用了一落叶的功夫回魂,再用了一落叶的功夫想明白冉行话里的意思,旋即晕红了两颊,垂着头把玩着冉行的手指,口中细微地“嗯”了一声。
“所以喽,要想多些时候同你相处,不算计算计别人,怎么得闲?人生苦短,我不想每次都弄得半死不活才能回到你身边。”
枕月心上一紧,僵坐了片刻,忽而倾身伏在冉行胸口,对着那颗跳动的心真切说道:“在一起!我,还有驭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对吧?”
“啊!”冉行抚着枕月长发,坚信着,“永远在一起。”
爱会冷却,情会寡淡,激烈过后的漫长岁月,相伴相依方是真正的缱绻。半年里,冉行给了枕月人生两个最实在也最诚实的诺言,说她是唯一,说要在一起。
怎奈湖水平波,自生搅乱?原是信之不疑,安心要与冉行携手同行渡余生,却在成亲那日见到金陵城来的茉华姑娘,又叫枕月心中微澜。
晚间婚宴,冉行被兄弟们闹着灌了不少酒水,本不胜酒力,没多会儿就脸色苍白坚持不住,由尚有安同枕月搀着回到新房。送走了尚有安,枕月自是闭门落栓,回身时,竟见冉行好端端坐起,正自己宽衣脱鞋。
“你这是……”枕月想想便明白了,“你装醉?”
“唔!”冉行火烧眉毛似的急急褪下外衣,嘴上直催枕月,“快快快,给我找件干爽衣裳。”
枕月依言自柜里取了件绛红色中衣来,接过冉行换下的衣衫一看,不觉失笑。就见两只袖筒都湿沉沉的,一闻满是酒香。
枕月嗔怪:“你也真是,怎不倒在手巾里?这般湿湿黏黏的难怪要不舒服。”
冉行直摇头:“都扔三条手巾了!六弟那爱闹腾的再加上好酒的四哥,多亏琦哥挡着些,否则我连裤腿都得湿了。”
“呵呵呵——”枕月红袖掩口,笑得前仰后合。冷不防叫冉行扑过来一把抱起往床内一放,一手按住她肩头,一手捏住她粉颊,眯起眼语带威胁道:“当真学坏容易学好难!月前还别别扭扭总叫我‘爷’,如今倒敢取笑于我,小心我正法了你。”
“呃?”枕月揉着被捏疼的脸,天真地望着冉行,“相公说的正法,是要做什么?”
冉行勾了勾嘴角,语焉不详:“洞房花烛夜,你说我要做什么?我该做什么?”
枕月瞬时满脸充血,直比身上的嫁衣还红艳几分,垂下睑来回避冉行的逼视,低声嗫嚅:“我以为你不会,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不想碰我。”
“哈?”冉行好笑地俯低些,抚弄枕月的额发,夫妻私语,“娶了你却不碰你,这算什么道理?早觉出你今天有心事,小脑袋瓜里又胡思乱想什么了?不能对我说么?”
“我,我……”枕月心中犹豫挣扎,最终还是坦白,“是茉华姑娘,她来了。”
感觉拨弄自己额发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身旁一沉,抬眼时,冉行已和衣躺在边上,眼望头顶,握住自己的手柔柔摩挲。
“我一向不瞒你,时至今日,我心里还有茉华。可是枕月呀,人一辈子不会只喜欢一个人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所以我今天娶的人是你;日后睡在我枕边的人是你;跟我约好要在一起的人,还是你。只是你!这么说,你明白吗?”
冉行的话让枕月心头狠狠一颤,随即翻身缩进他怀里,嘤嘤争辩:“我明白,都明白!可她明明醉了,那是心里苦呀!风,也许你该娶她。”
冉行很平静:“你没瞧见二哥也醉了么?茉华苦的,不是我娶了你,而是她等了五年都没等来今天这样一个日子。感情不能教,对二哥,该说的我说了,该做的我也都做了。茉华是他的责任,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我退让是成全,你退让就是傻!”
“可是……”
“好了,我不会逼你的。”冉行柔声打断枕月,拍拍她头安慰,“本来也是我自以为是,想着对你好就够了。可你心里既然有我,又怎会不在意茉华?这份情,始终是你付出的比我多,再要求你大肚能容,岂非我恶毒刁难?若你不情愿,我们便只做名义夫妻。总之,我说过的话不会变,今生只娶你一个。”
言罢,想起身去吹蜡,枕月却以为他要离开,忙从身后紧紧抱住,淅淅沥沥哭起来。
“不要走,我没有不要你,你别走。”
“我不走!”冉行尝试掰开枕月扣紧的十指,想好好面对她。奈何新娘子就是一根筋相信自己气得夫君要走,死死搂着怎么都不肯撒手。冉行不舍得用蛮力相挣,只得坐在床沿无奈苦笑。
“喂喂,这像什么呀?人家洞房花烛夜夫妻合欢,我们倒好,先是争一场,如今你又哭一场。我说娘子啊,你这般折腾,究竟意欲何……”
冉行话未说完,唇已被封。枕月凉凉的两瓣娇唇堵了上来,亲得用力而笨拙。
好一会儿,她才满脸通红离开冉行唇畔,攀在他颈上的双手却依旧不放。
冉行低声笑道:“你就想做这个?”
“……”
“笨死了!亲人不是这样亲的。”
错愕中,换枕月被迫接受冉行的拥吻。于方才不同,这一吻霸道得好似团火,烈烈燎原,直冲进她口中,灼烧得她的舌头也不安分起来,和着冉行的舌头一道在口腔中缠绵起舞,将理智都迷醉。
激情过后,惊觉上身已被剥得只剩一件红肚兜,绣的连理缠枝。冉行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唯一的蔽体之物,脸上泛起陌生的邪笑。
枕月双颊又热,嗔了一句:“欺负人!”
“嗳?仿佛是你先侵犯我的?”
“我、我又没剥你衣……”话到最后渐无音。冉行额头抵在枕月前额,吐气成言:“那你也剥我的,不就公平了?”
彼此的面颊如此贴近,可以感到呼吸的温热,枕月羞死了,也觉,此生从未这样满足,幸福。
蓦地腕上一凉,冉行轻轻拉开她手按在枕边。枕月缓缓抬睑,看见他脸上已恢复成求亲时最真的坦诚,嗓音低沉,带着些微嘶哑:“知道几时起我不再笑么?”
莫名的提问,枕月无以为答,诚实地摇摇头。
“爹临终前将他三十年的功力渡给了我,助我练成内功。‘山河止殇’的最高奥义,第九重,名为‘笑苍生’。一笑春又回,二笑百花羞,三笑万物苏,三声笑罢,天地换新颜。也就是说,旧的人和物都会消失,除恶务尽,便是慈悲。”
枕月倒吸口凉气,嘴唇微微颤抖。冉行安慰性地在她唇边啄了一下,继续道:“我怕自己控制不好内力,索性不敢笑了。七年后的今天,我想笑给你看,你,怕吗?”
枕月依旧摇头,抬手捧住他脸颊:“能看着你的笑死去,也很好呀!”
“那现在,能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我吗?”
枕月没有回答,转而抬手拔下他固发的簪子,扯下他发带,报以明媚的笑容。
枕畔的两手握紧又松开,转而十指紧扣,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