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僧孽·【第一章 镇棺童子】 ...
-
此生多情误梵行，不见如来金色身
须弥圣山，尘世之心，日月星辰绕其升落更替，唯圣人可登其巅。
在距须弥圣山不甚很远的一个小山脚下，再平常不过的一户人家，一人在院中不安的转悠，直到内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稳婆打开门，那人驻足转身冲到榻前，看着自己的妻子与一双婴儿。面上的笑容凝住了，为什么？为什么是双生子？稳婆在一旁察言观色，那人将整个钱袋都塞在她手中，看着稳婆离去。但愿她拿了钱不会将消息走漏。
在这个人丁稀薄的小地方，谁家若是诞下双生子，就等同于直接给刚落地的娃娃办了丧事。只因这些年来，凡是诞生过双生子的人家，都已不复存在，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这镇上本就没有这户人家。镇上也请过些道士高僧做法驱邪，该花的钱都花了，事态丝毫不见好转，反而临镇也传出这种事情，闹得人心惶惶。渐渐的有人传出，是因有组织得知‘镇棺童子’一事，便四处杀抢双生子的人家，将双生子远远得卖给需要镇棺童子的大户人家，官宦人家。
时已至深夜，男人看着一双还未睁眼的娃儿，不停地叹气，这可如何是好，榻上的女子小心的护着一双儿子。“我不放心那稳婆，趁现在夜深人静，我扔一个。”
女子惊恐的看着他，吼道：“你疯了。这两个都是你的儿子，你怕死也不能扔无辜的小儿。”
男人也怒了：“不扔一个，我们都会死，他俩被卖去谁家也是做镇棺童子。
女人不依不饶抱着两个小娃儿,“我死都不会让你扔他们任何一个。你怕死，待我身体恢复便带着他们走，不连累你。谁让他们有个怕死的爹呢。”
男人有些不耐烦了，早知道她会这样闹，就该在她睡着时候扔掉一个，待她醒来也不过是这样闹。越想越是心烦，“罢了罢了，动怒对身体不好。”
女人也冷静了些，道：“今年还没听到谁家遭难，也许那帮组织觉得这里已经没什么人家，早就换地方了呢。你也不要自己吓自己，熬到他们成人便好了。”
男人不打算继续说这件事情，准备灭了蜡烛睡觉。
女子忽的坐起来说道：“你发誓。”男人看着她。
“你发誓你不会扔他们任何一个，不然你睡外面。”
男人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我发誓，我决不会仍他们任何一个。”事已至此，只愿那收镇棺童子的组织真的不会再来才好。
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当有熟人问起，男人称内子身体不好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为了不走漏风声，小娃儿只能在地窖里生活，避免别人生疑女人不能时时在地窖守着两个孩子。两个小娃儿便在一起玩耍，每次感受到头顶的亮光便齐齐的昂首看着从上面下来的爹亲或者娘亲。他们说上面有很多抓小孩子的坏人，地窖里是最安全的。
“昊云，皓月，娘亲给你们带吃的来了。”看着两个小娃儿吃的香，女人脸上撤出一丝笑容，已经过去十年了，再有五年，他们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在外面生活了。到时候定要带着他们四处走走，找一处祥和的地方生活，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娶妻生子。想到生子就想到了镇棺童子，女人脸上又是满面愁容。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利益条件足够诱惑的时候，良心又算得了什么？昏暗的殿堂上，两排站了十数号人，各个手中握着精钢大刀，上座之人乃是一中年男子，左眼角一道长长的伤疤，懒懒的抬了抬眼皮看着堂下跪着的人，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此时吓得身子不住得打着哆嗦。这人来，带来了一个消息，一个来钱的好消息。
“你为何知晓？”
听到问话，中年妇女颤声回道：“当年民妇给他家妻子做的接生，所以知道他家是双生子。”
那人沉思了片刻，道：“重赏之下果然有结果，你下去领赏钱吧。”
那妇人听到可以拿赏钱，谢了恩典，爬起来随着那个守卫走了。
“妇人就是妇人。”他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堂外传来一声惨叫，守卫去而复返，手中正是那妇人的头颅。
“拿去喂饕餮吧。”守卫领命，拿着那颗人头出了大殿。
上座之人环视一周，道：“小五，小六，任务由你们完成。”两个黑衣人手持佩剑走向殿堂中央，领命而去。
这阴森昏暗的地方，便是坊间盛传赚镇棺童子钱的组织，而殿堂内这些年轻人便是他们捉回的双生子，因其中一个死亡导致无法卖出，只能训练成杀手，教他们去进行相同的事情，也守卫这里的安全。
是夜，男人总觉得今晚的风格外渗人，明明关好了门窗，屋子却像是有风吹过。就在他迷迷糊糊准备起来再次确认窗户是否关好的时候，一道银光印在他脸上。
“谁……啊！”女子听到声音惊醒，只摸到一滩粘乎乎的液体，颈部一凉就没了知觉。两个杀手翻遍屋内外所有角落找不到人，不由得发愁，这要是完不成任务他们的人生也就到此结束了。小五将剑杵在地上，
“咚！”两人相视一眼，这声音证明这下面是空的，两人拨开沙土，地上果然有个暗门，一人负责打开，另一人在旁边提剑护着，借着月光看到两个小娃儿依偎在一起，安详的睡着。
当昊云醒来时，第一次接触阳光使他眼睛有些酸痛，连忙闭上双眼再慢慢适应光线，周围的一切是陌生的，这是他家的样子吗？推醒了身旁的兄弟，小手捂着他的眼睛说道：“皓月，慢慢地睁开眼睛。”
皓月透过昊云的小手一点点适应了光线。看到这房间的陈设，好奇的问道：“哥，这就是咱家的样子吗？”昊云摇摇头。
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妈，看到两个小娃儿，笑道：“哟，你两个醒来啦。”初见到陌生人，兄弟俩吓得抱在一起，一脸防备的看着这个人。
那大妈仍旧笑着：“你们叫我李婶就行，我负责照顾你们起居饮食。”
昊云小声问道：“李婶，我爹亲娘亲呢？”
李婶眼珠一转，说道：“什么爹亲娘亲，他们都把你俩卖给金府了，还惦记他们作甚？”
皓月小嘴一瘪，边哭边嚎：“哇呜呜呜……我要爹亲，呜呜……我要娘亲……”
昊云一边哄着皓月，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李婶，当真是我爹亲娘亲把我兄弟二人卖给了这里？”
李婶笃定的说道：“我骗你们作甚？昨日里你爹爹和娘亲背着你二人来金府门口，金老爷便将你二人买下来了。”
李婶确实没有撒谎，她看到的就是一男一女将这两个小娃娃交给了金府的管家，拿了银子就离开了。李婶只是金府的老妈子，哪里会知道那两人是乔装来卖镇棺童子的，她也不知道金府的管家早就和他们沟通好了，她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金老爷的意思。
金老爷不知是不是发了不属于他的财，钱越多身子骨越垮，当成为镇上最富人家的同时，他便一蹶不振，瘫痪在床。有道士告知他大限将至，他本是不信的，当道士把他那些无人知晓的事情说出来，金老爷不得不信了。问可有化解之法？道士摇摇头离开了。金老爷却看开了，人嘛终归一死，但要死的没有遗憾。想起常听说书讲，人若是生前做多了恶业，死后在阴曹地府会有刑罚加身，但若有镇棺童子一路护持，则可免受刑法直接进入轮回。他自是不知道这根本就是那个组织放出来的谣传，越想越怕交代管家去买镇棺童子，先养在府里备着。
“老爷，那两名娃儿哭闹不肯吃饭。”
金老爷虚弱的说道：“没多久便是要死的，交代下去那些人，好好待他俩。”
管家将原话告知李婶，李婶不知道这内中的黑暗，还当作金老爷是人之将死大发善心，就依言而行。
昊云皓月看着两套干净的衣服，一桌子从未吃过的菜肴，躲在角落里抱作一团打着哆嗦。这些东西再好也不属于他们，他们只想回家，回到那个昏暗阴冷的小地窖中，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有安全感。
皓月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昊云问他：“饿吗？”皓月舔了舔嘴唇，坚定的摇了摇头，索性闭上眼不去看那些诱惑。不稍片刻便不再有动作，昊云以为他睡着了，发现他的面色有些不对，摇晃着他身子都醒不过来，才意识到这是饿晕过去了。李婶本是来收拾饭桌的，看到昊云使劲的摇着他弟弟的身体，喊着他弟弟的名字，连忙冲上前，发现皓月已经饿晕过去了。拿着筷子沾着米汤一点点喂他，
“昊云，李婶知道你硬骨子，但你看看你弟弟差点饿死。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能理解吗？你也不忍心你弟弟饿死吧？”昊云安顿好皓月之后，坐在门口看着天上的皓月，他这十年来的所有认知皆来自他的爹亲娘亲，毕竟年幼，足足想了一宿李婶的话。在东方泛白之际有了决定。
皓月再次醒来，就看到昊云穿着一身干净的新衣服守在他床边。见他醒来，将另一身衣服放在被子上，“穿这个。”皓月想了想，真就穿了那一身新衣服。李婶端着早饭进来，看到两人皆是一身新，满意的笑了笑，“来吃饭吧。”两人洗簌完毕便爬上饭桌。李婶只负责照顾他两兄弟，这后院的家丁护卫对他俩也是客客气气的。皓月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日子，昊云悬着心过了半月也看开了。虽是双生子，李婶就如有神通一般从未将他二人认错。
“你俩个啊，昊云戾气太重，皓月太过温和，如此不同我怎么会认错。”
金老爷老来得子，金府上下对小少爷宠上了天，时日久了也听得后院有两个待遇和他差不多的小小少爷。他便想去一解好奇之心，带上几个护卫一脚踹开了那扇门。昊云皓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愣在当场，眼看着这个一身华贵，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大步冲了进来，盯着他俩看了半天。双生子他也不是没见过，不过如此可爱的双生子还是第一次见，不欺负欺负实在是对不起自己。看到他一脸贼笑，昊云将自己弟弟挡在身后，一脸防备的看着他。
“你是哥哥？”那少年指着昊云问道。得不到回答扫了面子，蹙眉看着他两人。伸手一抓昊云的衣服，使个巧劲将他摔在地上，张狂的笑道：“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样儿，你护得了他吗？”
皓月连忙过去扶着他哥哥。早就听李婶说过，金府少爷乃是金老爷的老来子，宠的无法无天，让他们不要去前院也尽量少四处走动，可这金少爷主动来找茬是要如何躲？昊云又是个硬骨子，一次次从地上爬起来护着皓月。金少爷得不到满意的结果，趁着昊云还没站起来，一把推倒了皓月。这下惹火了昊云，二话不说冲上来压倒了金少爷，照着脸就打。一旁的护卫见这架势连忙上去帮忙，拉开了昊云。
金少爷站起来说道：“你们把他抓好了。”一脚踹倒了刚爬起来的皓月，一脸得意的看了看怒视着他的昊云。金少爷很小便跟着院中的武师习武锻炼身体，这一脚下去，皓月感觉自己肋骨似乎移了位，疼得他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金少爷这是怎么了？”李婶端着糕点进来，看到这个情况心中有数。金少爷换上一副笑脸，“李婶的糕点是给我的吗？”
李婶稍微一愣神，笑着递过去，“可不是，四处寻不到少爷，原来您在这里，尝尝李婶新做的糕点。”
金少爷拿了一块吃在嘴里，“确实好吃，谢谢李婶。我拿去给吾父尝尝，先行告辞。”朝着护卫使个颜色，两名护卫刚放开昊云他便冲上去，被李婶一巴掌打到一边，金少爷笑嘻嘻得说道：“记住本少爷的名字——金韶钰！”
李婶待人都走远，赶紧扶起来他俩，“李婶不打你一巴掌，按照金少爷的脾性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昊云点点头，说：“我弟弟被他踹了一脚。”
李婶扒开皓月的衣服，按了按他淤青的地方，疼得皓月眼泪都出来了，“没伤到骨头，我回头去找点药来给他敷几天就没事了。”李婶将皓月放在床上之后就出去寻药了。
金老爷看到金韶钰的脸，问道：“又去哪里惹事去了？挂了伤回来，那些护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金韶钰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哦，后院那对双生子咯，府里的人都说那两人很得照顾，我还以为是您何时给我造了一双弟弟，便前去联络感情。”
“混小子，满口胡言。不要再去后院闹事，降低你自己的身份。”金韶钰点头答应着，完全当做耳旁风。
金老爷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要是真能听进去那就奇了。当晚便叫来了管家嘱咐道：“你看着他，别让他再去后院招惹那一对儿镇棺童子。最近越来越睡的多醒的少，我看我是过不了这个年了。”
这话偏偏被金韶钰听了去。镇棺童子？好像听过这个词？对了，是茶馆说书的经常讲到。说那镇棺童子是大户人家买来双生子，用于陪葬，可以护持发不良财的人平安轮回。金老爷大限将至早已不是秘密，难道那兄弟二人是准备给自己父上镇棺的童子？
自那日之后昊云每日早早起床，偷偷爬在墙上看院中武师练武，待夜深人静时候自己依样画葫芦的练习。好景不长，一日他正专心的趴在墙上偷窥，身旁传来低低的一声问话：“偷学好玩吗？”昊云一惊摔到地上。院中的武师听到声音看到是金少爷站在墙上，也就不去理会。
金韶钰跳下来，问他：“学多久了？想要打赢我是不是？”昊云不答话，爬起来就要离开，他惹不起这金府的少爷。金少爷哪里肯罢休，上手就去抓他胳膊，昊云身子向后一撤避开他。
金少爷一步上前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便要将他撂倒。岂料昊云身体上前一送，金韶钰站立不稳，坐在地上。终于听到他对自己说第一句话：“别再惹我们。”金韶钰眼珠一转，一手撑着身体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昊云一个趔趄铺在地上。两人扭打作一团，也不知谁比谁的伤更多些，直到护院过来将两人拉开。
金韶钰心有不甘，很快便带着几个护卫再次踹开了那间房门，指着将弟弟护在身后的昊云说道：“给我打到他求饶为止。”其中一个护卫一把抓了昊云的衣襟，将他提着与自己一般高度，另一人抓着皓月站在一边。金韶钰坐在桌前，看着被打的满脸淤青仍是死咬着嘴唇不肯吭声的人。
另有护卫提醒道：“少爷，闹出人命不好收拾。”金韶钰小手一挥“停手，放了他们吧。”看到昊云怒视他的眼神，鄙夷的回敬一眼，补了一句：“不过是两个陪葬品。我们走！”
‘陪葬品’三个字深深印在昊云心里。当他询问李婶的时候，李婶心中咯噔一下，哄着他们说道：“金少爷随口骂人的话，不用放在心上。”自己却已明了，这两兄弟是要给金老爷做镇棺童子用，一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她一个在金府有口饭吃的下人，对于这件事情是无能为力的，金府财大气粗一手遮天，若去求金老爷，也许自己在无声无息中就消失于这尘世了。
数日之后，当金老爷辞世的消息传到李婶耳中，她看着两个懵懂的可怜孩子，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让他们尽量没有遗憾的走。昊云听到金老爷去了，不知怎的就想到‘陪葬品’，几日都睡不安稳。金老爷的棺木已在厅中放了七天，明早就要下葬，他终于稍微放心了，与皓月喝过李婶送来的汤依偎在床上睡了。这时候进来两个家丁，一人扛着一个竟是直接进了停着棺木的灵堂，其中一人打开棺盖，又将两个娃儿放进去重新盖上盖子。金府再怎样狂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用镇棺童子，只有在下葬的头夜将两个娃儿灌了药放进棺材中。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僧孽·【第一章 镇棺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