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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外室 ...


  •   楚敛不知道夜里楚虞吐血的事情,楚肆去看长子的时候,发现他精神不大好。

      而后又得知,楚敛邀楚虞到摘星楼夜宴后,心下对楚敛不悦起来。

      “父亲不要太为孩儿担心,孩儿如今并没有什么。”楚虞倒不是很在意,这些年为了他这个病,无论是父亲还是楚敛,都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在这上面。

      楚肆叹了一口气,文嘉这孩子总是这样懂事,可他越是懂事,楚肆就越心疼他。

      楚虞亲手给父亲倒了一杯茶,笑道:“父亲尝尝,您喜欢的君山银针。”

      楚肆喜欢喝君山银针,楚虞一直记得很清楚,就像楚敛喜欢顾诸紫笋,而楚钰剑喜欢碧螺春……

      他记得每一个人的口味,喜好,默默的记忆,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楚肆接过骨瓷茶杯,看着长子白净的面孔,倒是生得像他那个娘多一些,这是他唯一骄傲的孩子,也是亏欠他最多的。

      他凝重道:“你的腿若是能好,为父也就心愿全了。”

      楚肆和楚虞在一起,他最喜欢惦念长子,但和长子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最惆怅的时候。无缘无故,气氛就莫名沉重起来。

      慕清明进来道:“少主,家主吩咐您去苍梧堂一趟。”

      楚敛放下手头的文案,想了想,起身向苍梧堂去。

      苍梧堂是寻常楚肆见客会面、处理公事的地方,楚肆寻常不会叫她过去,究竟会有什么事。

      不同于十四堂的竹径幽深,初云苑的素雅韵致,苍梧堂更多的是威严庄重,数株高大繁茂的梧桐树,亭亭如盖,林立于庭院之中,在苍梧堂的台矶上投下重重绿荫,蝉鸣越发稠厚起来。

      楚凡守在门外,看见楚敛来拱手行礼,楚敛点点头,站在阶下道:“麻烦楚侍卫向父亲通报一声。”

      “请少主稍等片刻。”楚凡拱手行礼,转身进去。

      楚凡是父亲身边的亲信,楚肆对他比任何人都要亲近,这些年楚凡也是在楚肆身边寸步不离。

      楚敛候在门外,苍梧堂的规矩大,就是少主也要先行经过通报,得到家主的首肯,才能进入苍梧堂。

      “家主,少主来了。”

      楚肆点点头,楚凡出来看见少主站在廊下,其实还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单薄少年,仰着脸看苍梧堂的牌匾,树荫落在她的面颊之上,斑驳光影,银箔有些微的刺目。

      “家主说请少主进来。”

      楚敛回过神,推门进去,就见一道大理石嵌玉云龙纹地屏摆着堂前,转过去后面是楚肆的书房,隔间外摆着两只半人高的梅瓶,白釉里隐隐泛出月华的颜色来,几片红梅傲雪。

      楚敛止步于槅间外,恭敬道:“父亲。”

      “进来。”从内间传出低沉的声音。

      苍梧堂轩敞而阴暗,其实里面很亮堂,窗槅上糊着透亮的薄纱,只不过在她眼中这里充满了冷晦之气,弥漫在阴冷的气息。

      紫檀雕花桌案,威严又堂皇,但她只要一步踏进来,就会浑身发冷。

      不知为何,许是两年前的那件事,她尚有后怕。

      下人上了茶水蜜饯自行退出,书房中只留下楚肆父子两个,楚肆坐在太师椅上,不苟言笑,硬生生的板着一张脸。

      他神情严肃道:“楚敛,今日唤你来,有一桩要事交给你办。”

      楚肆很少像对楚虞那样对她,他唤楚虞的字,文嘉,一声声的文嘉,带着他对长子的厚爱与骄傲。

      对次子则不冷不淡,父子之间更显疏离,旁人都以为是因为她是楚少主的缘故,或者,是因为她早逝的娘亲。

      楚家的男儿一向专情,姬妾也很少,所以楚肆也理所当然的对亡妻情深意切,更加理所当然的,因为思念亡妻而对幼子冷淡。

      楚敛恭敬道:“父亲请吩咐。”

      楚敛的手指摩挲着紫檀木的桌角,这是“帝王之木”,只有皇族才能用到的贡木,而在楚家,只有家主的书房才会有。

      她不喜欢这里,但终有一日,她会成为这里的主人。

      桌边放着一碟金丝蜜枣,海棠花白瓷盘衬着琥珀色的果肉,表皮裂开一道道细纹,泛着晶莹的颜色,楚虞甚为喜欢吃,父亲他,似乎也很喜欢。

      楚肆酝酿了一会,才对她道:“你可知道楚宁憬?”

      南窗大开着,外面绿荫浓郁,微风清凉,楚敛眸色幽深,她正色起来,楚肆很少有心思与她闲谈,多是公事公办。

      楚敛微微拧眉,看向楚肆疑问道:“敢问父亲,此人是谁?”

      姓楚,必然与楚家有着莫大的关系,可在她的记忆里,小一辈里并没有唤作楚宁憬的孩子。而楚家的行第,也并没有“宁”这个字。

      楚肆看着她,正色道:“是你二伯养在外面的孩子,比楚绮她们小一两岁。”

      外室子?

      楚敛听了后惊讶不已,她随手拈了一颗金丝蜜枣,送入口中,味道甜糯糯的,这次的蜜枣还挺不错的,又喝了一口君山银针,口里的甜味被冲淡了些。

      心中五味杂陈,楚二爷和二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夫妻同心,二夫人更是有名的精明强干。

      按楚肆的说法,楚宁憬少说也有十四五岁了,这样算来,楚二爷整整骗了二夫人十多年,居然还能维持一副情深不渝的模样。

      楚敛沉吟半晌,才问道:“不知父亲和二伯,是个什么意思?”

      楚肆自然是和楚二爷商量好的,而且有了商议之后的决定,不然不会那这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此时告诉她。

      “他是楚家的子嗣,自然不能流落在外。”楚肆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肯定和命令的口气。

      楚敛试探着问道:“那父亲的意思,是要让楚宁憬入族谱?”

      是了,楚二爷膝下并无儿子,他与二夫人只育二女,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家产都给女儿带走。

      楚敛匪夷所思道:“难道是要记入二夫人名下?”

      若记入二夫人名下,便是二房的嫡子;若不记,楚宁憬只能算是二房的庶子,日后自然比不得西楚其他堂兄弟有身份,家产也因此受到影响。

      楚肆理所当然道:“身为二房唯一的儿子,自然不能是庶出。”

      楚敛沉吟半晌,才开口道:“那如父亲所言,祖母大寿将近,此事倒不如推到后面。”

      若是此时因为这件事闹出来了,不仅使楚家丢了脸面,楚敛担不起。

      楚肆点头道:“嗯,你想得周到,就等大寿之后在接回来。”

      楚肆顿了顿,心中始终记挂着长子,又叮嘱道:“还有,多去陪陪你兄长,这些夜宴什么的,就不要去了。”

      楚敛略微吃惊,随即想起昨夜楚虞不知道何时回去的,她也是等夜宴散了之后才发现的。

      “是,孩儿知道了,父亲若没有其他事情,孩儿就先行告退了。”楚敛顺从的答应下来,退出转身要离开。

      楚肆声音又从身后传来:“等一下。”

      楚敛不得已转过身,垂首道:“不知父亲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楚肆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吃过蜜枣,午膳就不要用鱼虾了。”

      下人虽然会注意不做相克的午膳,但保不齐主子在其他地方吃了什么,出了事也是有可能的。

      “是,多谢父亲关系,孩儿记得了。”楚敛怔愣一下,才回道。

      她心中甚是狐疑,楚肆很少有过这样,对她表示关心的言辞,不知什么时候,那种父子之间的关心在她眼中变得,异常珍贵。

      而楚肆,他看着楚敛走出去的身影,怔了一下,这孩子,不知不觉中已经这样大了。

      说起祖祠,楚敛除了幼年之时唯一一次,也就是入族谱的时候,就从未再进入过楚家的宗祠。

      旁人犯了错便是被罚跪一夜的祠堂,抄族训家规,而楚敛从来不会这样,她自然会有犯错的时候,楚肆都是让她去后山穹崖的石室里禁闭思过,甚至还要辟谷。

      其实除了苛刻,楚敛具体说不出楚肆有哪里不好,他的确,是个严父,当然,对楚虞,是慈父。

      唯一让人不舒坦的地方,只不过是对楚虞的偏心罢了,甚至这个,她都是没有资格嫉妒的。

      楚肆的吩咐,她都是一一认真做了的。

      翌日就来与楚虞一齐用早膳,玉啄端上来一盅羹汤,暖暖和和的。

      楚敛陪着楚虞用过早膳,楚虞的胃口出奇的好,她自己才只喝了一碗鱼片粥,楚虞一连吃了两碗,若不是祀衣怕他积食,不让再用,恐怕还不止这两碗呢。

      楚敛走出初云苑,和慕清明往十四堂回去,路上就听见有人喊,似乎是在追什么东西。

      “哎,七小姐的猫跑了。”

      只听“喵”的一声叫唤,楚敛忽而抬高了手,那只小白猫扑了个空,围着楚敛的身脚边叫唤。

      像一团圆滚滚的白绒球,楚敛穿着绣墨竹的白底长靴,伸脚踢了踢那白猫,白猫伸出爪子,“喵呜”一声,爪子勾在她衣袍上的绣图上。

      楚卿拨开花树从后面出来,看见楚敛脚边的猫眼睛一亮,嗔道:“雪团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十一,你也在啊。”

      “这是你养的猫?”楚敛说着,轻轻一抬脚,就把那圆滚滚的猫掀翻在地,楚卿什么时候还养起这东西了。

      她不喜欢猫,往前倒是在剑宗和师兄养过一只黑狗,断奶不久的奶狗,捧着软乎乎的一团。

      “嗯,是爹爹给我带回来的,唤作雪团。”楚卿看了看楚敛,可惜看不见她的神情。

      楚家的猫养的比人还尊贵,楚敛的靴子上被刮出一道划痕,丝丝缕缕被钩破,楚卿悄悄看了一眼,有些窘迫,怀里抱着胖猫嗔道:“这猫,怎么一个劲缠着十一。”

      慕清明看了楚敛一眼,笑着道:“大抵是少主早晨用了鱼片粥,被这小东西闻了出来。”

      楚卿听了笑笑,低头拧着猫咪软软的耳朵,宠溺的笑着说:“你呀,就对吃的贼机灵。”

      楚敛也笑了笑,她不喜欢猫,不如狗忠厚老实,猫又性情狡猾,实在不讨她喜欢。倒是楚卿很喜欢。

      与此同时,二房那边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二夫人怔愣半晌,终于回过神,凄厉的尖叫一声:“你说什么?外室子!”

      楚二爷看她这副样子,走过去安抚,苦口婆心道:“你我只有阿绮和阿萝两个女儿,她们日渐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待你我百年之后,总不能连个烧香祭拜的人都没有。”

      这些话,楚二爷说得冠冕堂皇,句句在理,说什么长大了不用她操心,难道还要她感恩戴德不成,这么多年养在外面,无非是怕她害了那孩子罢了。

      多年的夫妻,她在他眼中,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都怪我,没有给你生个儿子。”二夫人低头生生的压抑下所有的不甘,换上一副笑中带泪的凄苦愧疚笑容,看着丈夫笑中带泪。

      楚二爷没想到她今日这么好说话,又一想这自然是理所当然的,遂笑呵呵道:“怎么能怪你,楚绮楚萝也很乖巧争气,尤其是楚绮,不必男儿差在哪里。只不过你看我百年之后,终究还是要有人能够继承香火的。”

      二夫人暗自冷笑了下,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老爷说的是,多亏老爷想的周全,不然妾身也会抱憾终生的。”

      楚二爷满意的喝了一口茶,去握妻子的手,想着柔情蜜意一番,没想到二夫人收回手,软言拒绝道:“老爷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妾身这里的账本还没有算好,就不留老爷了。”

      楚二爷虽然自觉无错坦然,却也终究是心怀愧意,点点头道:“那好,我就走了。”

      楚二爷离开后院,二夫人僵硬的身体立刻瘫软了下去,她咬着牙,眼看着就是老夫人的大寿之日了,竟然出了这么糟心的事情。

      “夫人,用点东西吧,都累了一天了。”

      裘嬷嬷端上来一盅杏仁官燕,二夫人刚强惯了的性子,肯定不会在二爷面前露出任何的软弱,何苦闷在心里。

      四叔是家主,他都没有异议,身为二房主母的她更应该贤德柔顺,替丈夫接回庶子,好生照顾。

      二夫人摇摇头,疲惫道:“我吃不下啊,怎么吃得下。”她摆着手推开碗盅,一点胃口也没有。

      “夫人,多少吃些,您都劳累了一天,你不想着自己,也要想想两位小姐,就快到大寿之日了。您劳累这么久,不就为了这一日,最后,可不能为了他人做嫁衣。”

      为他人作嫁衣裳,二夫人陡然一惊,她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他人之子做了嫁衣,绝不能。

      “端来,我吃。”二夫人接过燕窝,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吃了起来,一口又一口,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混在燕窝里,咸涩苦口。

      她当初嫁给楚岷,就是看他风度翩翩,又名声在外,是个品德极为端正的正人君子。

      事到如今,原这正人君子的皮囊下,也藏着一颗令人作呕的黑心。

      二夫人慢慢放下碗盅,看着满室堂皇富丽,自嘲苦笑道:“当初才嫁过来的时候,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没有说过,不过几载,就都变成了那死人说的话。”

      裘嬷嬷相劝,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安慰道:“夫人……”

      二房的这对夫妻算是离了心了。

      二夫人眉眼哀伤,低声道:“他若是亲自来和我说,我也不会这般心伤,可偏偏,偏偏我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明明是二房的私事,楚岷却生生瞒着她一个人,让其他人看她的笑话,怪不得旁人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岷之所以闹到家主那里去,也不过是因为怕二夫人不肯让庶子回来,到时候闹大了更丢脸,说不定还会鸡飞蛋打一场空。

      索性来了个釜底抽薪,先斩后奏,让二夫人吃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这男人啊,嘴上说的甜言蜜语,终究是不可信的。

      楚敛对慕清明淡淡道:“谁都当楚家二爷是位正人君子,谁能想到外面有个这么久的外室。”

      慕清明赞同道:“少主所言极是。”

      楚敛和慕清明路过暖香馆外,悠悠的乐声飘扬出来,楚敛从外面的走廊经过,那乐声飘飘虚虚入耳,听不大清楚,便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慕清明侧耳细听了听,笑答道:“少主,似乎是皎月楼请来戏子的乐声。”

      “这唱的,是不是孽海记的《思凡》那一出戏?”

      “嗯,的确是,听起来还不错。”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楚敛站在回廊下,听到这一句,说不尽的怅然若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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