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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寒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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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这条翠竹夹道过去,就是少主的院子,转了弯那处紫藤林后面是少主待人见客的地方。
姨娘若喜欢睡莲,可以从紫藤林侧的靠墙长廊一路过去,左侧假山后走上一箭之地,就有一方青石垒的睡莲池,那里的睡莲是少主命人专门引来的。”
谢眉若看了看外面,道:“我想出去走走。”
雨雀笑着应道:“奴婢陪姨娘一起去。”
谢眉若想着雨雀的话,穿过那处细雨淋漓的紫藤林往西走,翠竹掩映之后,便是楚敛的十里居。
十里居门外有侍卫看守,但是可以看见里面种着大丛的荼蘼花,走廊下碧绿凿花的地砖,地上还有些湿润,两层的楼阁拔地而起,冉冉立于繁花草丛之间。
人皆言,楚氏富贵,如浪滔天。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漱玉榭
美景拿回来一只锦盒,对楚卿道:“小姐,这是慕侍卫让人送来给小姐的,说是少主特地带回来给小姐的礼物。”
楚卿打开锦盒,发现是一本医书,书卷发黄,翻开书页陈旧薄脆,她蓦然欣喜若狂道:“这是师父苦寻已久的孤本啊!十一已经回来了?居然还给我带了这么一份大礼。”
孤本这种东西,千金难求,主要是要靠缘分。
美景点点头又道:“不仅如此,少主还带了一个侍妾回来,就住在绛雪轩,不过听说少主过一会要回山庄去,就不过来了。”
“哦,也该有个妾室了。”楚卿点点头,回过头继续翻看她的医书,不甚在意此事,笑道:“那等十一不忙的时候我再去找他好了,我先试一试这上面的药方。”
谢眉若路过一间院子,听见里面喧闹嘈杂,发现里面摆满了晒药用的架子,许多侍女在碾药晾晒。
中间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蓝色绸缎长裙,身着披帛,及腰长发在天光之下折射出淡淡的金棕色,肤色竟然是一种奶白色,嫣红的唇似花瓣一般。
“美景,让人去库房照这个单子拿些药出来,还有平常给二哥敷腿的药也拿来一份。”
“那是谁?”
谢眉若没想到这府里还有这样的绝色,看那女子样子很不一般,将满院子的侍女指使得团团转。
“回姨娘的话,那位是三爷家的堂七小姐。”
谢眉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口问道:“那她,怎么生得这个样子?”
雨雀笑嘻嘻道:“姨娘有所不知,三夫人乃是三爷从西域带回来的西域美人,七小姐的样貌与中原人自然也有所不同。”
简直是匪夷所思,谢眉若还从没见过异域人,没想到楚家居然这么藏龙卧虎。
谢眉若震惊异常:“这是楚家的嫡女?”
整个大燕朝基本上找不到娶异域女子为正妻的人家,简直匪夷所思了。
雨雀笑吟吟答道:“是呀,三爷膝下还有一子,是七小姐的胞弟,样貌比起七小姐更像三夫人一些。”谢眉若的反应在她们看来都是习以为常的了。
她本以为那日在晋州见到的九桀就够不可思议的了,没想到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更让人惊艳绝伦的藏在后面。
而楚敛则一路骑马回了铸剑山庄,径直去了三爷的院子。
从一踏入三房的地界开始,就是不一样的精致格局了,不知道还以为走错了地界。
“见过少主。”
侍女虽其他话说得语调古怪,但问安之辞却与常人无异,与汉人一般。
屋子里的东西多是琉璃器具,流光溢彩,富丽堂皇,拿出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万般宠爱集聚一身。
庭前立一妇人,楚敛见礼道:“三夫人。”
帕兰络珈是西域女子,样貌生得便与中原人大不相同,金棕色的及腰长发用蓝色缎带系了起来,湛蓝色的双眸较楚卿多了几分深邃之意,鼻子也生得较高挺,肤色奇白身形颀长。
据悉西域人皆喜绸缎丝织物,兰若络珈身穿蓝色绸裙,上绣繁复花纹,异域风情的服饰加上中原的刺绣,四个侍女也皆是买来的外域女子,可见楚三爷对娇妻爱护之情。
帕兰络珈请人入内,又命人端上来一盏牛乳茶给楚敛,对楚敛道:“少主请稍等,三爷一会就过来。”
“无妨,麻烦三夫人了。”
帕兰络珈又略略蹙眉道:“少主此行,可是何事和三爷说?”
楚敛若亲自前来除了寻楚三爷说正事,就不会有其他事,帕兰络珈从楚三爷被蛇惊吓过后,就认为楚敛每次找楚三爷就有不好的事情。
楚敛苦笑下,都怪这个九桀,摇摇头道:“也并非什么要紧的事。”
楚三爷名讳楚帧,行事特立独行,从十七岁起就四处经商,帕兰络珈也是他在经商途中得到的,一见钟情。楚家虽说不缺银钱,但许多人际关系却是由楚三爷穿针引线的。
西楚只有两位夫人,大夫人早年病逝,二夫人段氏掌理内宅,精明泼辣,又爱好面子,不免有些好大喜功。
三夫人帕兰络珈为西域人,性情烂漫,很有些天真气息,有不太懂得中原的一些规矩,而二夫人却极为不喜欢这样的性情,所以二人也是泛泛之交。
至于庄主四夫人,也就是楚虞和楚敛的母亲,传闻在十六年前生下楚敛,远走他乡,不知所踪。
不过楚肆对外所说的是,季晗在生下次子后血崩而亡,在铸剑山庄的墓地里还有季晗的坟墓,祠堂里也有她的牌位,楚虞和楚敛年年都在楚敛生辰那日去祭拜母亲。
楚三爷来了,帕兰络珈也就退下了。
“十一见过三伯父。”
楚帧看见她目光有点复杂,但依旧和蔼可亲道:“自家人,不必多礼。”
楚敛笑了笑道:“您是长辈,十一不能不敬。”
楚家对于长幼尊卑,嫡庶分明很严苛,尤其是嫡庶之分,楚家也因此分为东楚和西楚,东楚乃是庶出的楚家子弟,而西楚就是嫡子之后。
楚三爷很精神,很儒雅,一袭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直裰,身形清瘦,头上束着玉簪,楚家男人相貌普遍生的不错,虽不都是气宇轩昂的,但起码也是文质彬彬的。
“少主何时回来的,怎么想到我这里来了?”
“回来没多久,三爷不去我那里,自然只能十一自己过来了。”楚敛带着一点无奈的口吻道。
楚三爷也笑了笑,帕兰络珈是被吓到了,总不许他去楚敛那边的。
楚帧为人处世甚是谨慎,但凡说话留三分,照楚可言的话来说,就是太谨小慎微了,故此楚敛多年看不出楚帧行事有任何出漏。
“漕运之事我已经布置好了,各方官员需要打点的也打点好了,今年的漕运不会出问题。”
“三爷做事,十一自然放心。”
接下来只有楚帧与楚敛二人谈话,帕兰络珈让侍女送了一趟牛乳茶和咸奶酥来过,一碟咸奶酥,雪白芬芳,奶香浓郁,三爷吃了不少,他的口味也随着帕兰络珈渐渐改变。
这一对夫妻,才是真正的琴瑟和鸣。
楚敛回到别苑后,就把小初调遣到了十里居,很机灵活泼的丫头,又极为体贴入微。
寒食节禁火三天,所有的吃食都是一早备好的,三日之内不能动烟火,只能吃冷餐。
小初每每将吃食递于楚敛之前,都细心的将吃食握在手心捂暖,再递给楚敛吃用。楚敛心中犹暖,嘴上又笑她太过仔细。
她却振振有词道:“这些冷餐吃多了会坏了胃口的,少主本来就吃的少,若再坏了胃口如何是好,日后辛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
楚敛笑道:“刁钻作怪的丫头。”
“少主现在喜欢小初倒是多过于我们了。”锦瑟佯装不喜,眉眼含笑的向清明抱怨楚敛的“喜新厌旧”。
“这便吃味了,还不是人家会讨少主欢喜,小心哪天少主不喜你们人老珠黄,全都换了。”慕清明也觉得小初这丫头乖巧懂事,又很懂事,跟在少主身边侍奉很好。
用午膳时,楚卿向楚敛苦着脸连连抱怨,看着眼前一桌子虽然精致,却发凉的糕饼皱眉。
“这些吃食太过没有滋味,还是那些烟火之食吃上去美味,如今连壶子热茶都喝不上,那天我说那白水太平淡,小初就换了雪梨汁,还配了糯米糖。”
楚卿是娇生惯养的,真真正正的千金大小姐,最不喜欢得就是寒食节这三日,她身体又不好,吃凉的就容易身子难过,而且是食不下咽,可这也没办法。
而此时,小初渐渐进入她的眼帘,比如后来的日子里。
寒食节一过,楚敛为了犒劳一下楚卿挨饿受冻的胃部,特意命人在花厅摆了一桌宴席。
“奴婢让人做了杏酪给少主,还有七小姐爱喝的核桃酪。”小初躬身行礼,见到楚卿在此丝毫没有意外,转身从漆花食盒里端出一碗核桃放在楚卿面前。
“你这丫头怎知我爱喝核桃酪?”楚卿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眉清目秀的侍女,只见小侍女眨眨眼俏皮道:“奴婢不仅知道卿小姐爱喝核桃酪,而且还知道您不喜欢吃葱,却喜欢带葱味的汤。”
楚卿惊讶的看着她,又看看楚敛,道:“十一,你从哪里弄来这么机灵的侍女?”
楚便道:“她还有诸多的好处,你还不知道。”
“真是个乖巧精灵的小丫头,太让人喜欢了。”楚卿靠近她便一连串的好话说了起来。
楚敛将手里的杏酪放回桌子上,看着楚卿摇了摇头,莞尔道:“楚卿啊楚卿,你怎么就习性不改呢,当初从我这湮华楼不知挖走多少个厨子,如今连侍女都要挖了。”虽说是抱怨,语气里却带着淡淡的宠溺。
“我娘从前做的西域糕点不也没少往你的湮华楼送吗,怎么今天就这般小气。”楚卿委屈的撅着嘴。
她自小与楚敛比起其他兄弟姊妹亲近,二人也是无话不谈,不过楚敛闭关三年,对于彼此终究有些疏离。
若是从前,她便是问也不用问的便带走了。
某一日,小初突然拿了一样东西递给楚敛,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这是什么?”
“奴婢看少主的香囊都有些旧了,便做了些新的与少主替换。”楚敛接过香囊见上面绣着平安的字样,心里流淌过一股暖流,这丫头很细心。
“那就多谢了。”
“少主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奴婢愿意服侍少主,奴婢的娘教过奴婢做人要知恩图报,少主是好人。”
楚敛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是好人,不由觉得啼笑皆非,偏偏说这话的人还非常诚恳正经,抬头看那丫头茫然的看着自己,又笑笑点头道:“那好,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此后笔墨书房如何?”
“少主,奴婢大字不识一个,还是不要动这些东西了。”小初一脸苦相,一张小脸皱成了核桃,低着头恐惧道,她一看见书本就头疼的厉害。
楚敛哭笑不得,她本来觉得书房里的活计,总比厨灶间的烟熏火燎要好许多,虽然一个只是书房的侍墨丫头,一个是厨房的管事,可谁都喜欢前者。
她笨笨的,说起话来却很贴心。
“奴婢出了府,除了会伺候人就不会干别的了,奴婢宁愿一辈子留在少主身边,出去了也是人生地不熟的。”
“少主少主,你怎么总是不笑,是不是不会笑啊?”
“少主少主,奴婢新做了糖糕少主要不要尝尝?”
清明看着小初整天跑来跑去,整个院子都比之前多了人气,欢声笑语,对楚敛笑道:“这丫头比锦绣还要叽叽喳喳。”
“可不是。”楚敛也抬起头,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抬头看窗外面,透过大大的绿叶芭蕉,看见一群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围在小初身边。
所有人的手里拿着柳枝花草,而坐在中间的小初手指灵巧翻飞,一边动手一边讲解,不大会便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柳枝篮子,上面插着各色鲜花,又精巧又好看,十分得那些内宅里长大的女孩子的欢心。
楚敛微微一笑,这样的伶俐可爱丫头怎能不讨人喜欢。说规矩,比不上自幼调教的侍女,说才能,除了做吃食出色些也就没什么了,可偏偏让人喜欢的很。
而且,小初总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很多年前就见过她了,也许这就是缘分了。
这些楚敛想了想也就放下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楚卿坐在暖阁里看医书,手指拈着果盘里的杏肉果脯往嘴里送,酸酸甜甜的滋味绝佳。
一旁的小丫鬟跪坐在梅花朱漆小几前,拿着一只琉璃碟子,一颗一颗的剥着瓜子壳,再放入碟子中呈上来。
像松仁榛子这些类的坚果,她们这些大家闺秀是不能直接用牙齿磕的,而是直接吃剥好的瓜子仁。
身为大家闺秀应该拥有一口白如编贝的皓齿,笑如明月;而不是如民间村妇的咧嘴一笑就是一嘴的斜口歪牙。
这些坚硬的坚果外壳若是伤了牙齿,不仅是健康的问题,而且更加影响了女子的容貌,哪怕是议亲都会有碍。
楚家女儿自来娇宠,楚卿吃了一把瓜子仁,又喝了口香片茶,才嘟囔道:“也不知绮姐姐是怎么看上那程舒篱的,我上次躲在帘子后偷偷看了一眼,虽然还算隽秀,但相貌气质比不上二哥,风姿端仪比不上少主,稳重不足又比不上大哥。”
“若真有你想的那般人物,恐怕也就只有天上的神仙了。但这天下,又哪去寻这神仙样的人物呢。”楚敛淡淡的道,又瞥了一眼楚卿,少女身形窈窕,姿态优雅,想了想,又意味深长道:
“程家公子又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总有楚绮喜欢的地方,这人不在容貌美丑,家世如何,合适她就好。”
楚卿心比天高,看不上这些只管经济仕途的读书人,又不喜欢粗俗的武夫,恐怕这世上除了她爹,还没有几个能入了她眼的男子。
也好在楚卿生在富贵世家,又生的容貌绝佳,也有许多人家来上门求娶,只不过在楚三爷看来,楚卿的亲事还应该远远不够,这可是他楚三爷的掌上明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低低下嫁。
至于楚绮怎么就看上程舒篱了呢,楚敛也很纳闷。
她一向心比天高,又总爱在几个姊妹中处处拔尖,这次却自己挑了个这样低的门户,都说是低娶高嫁,若说是喜欢程舒篱,别说楚敛不信,恐怕就是亲妹妹楚萝也是不信的。
可偏偏人家心甘情愿,定下了亲事。
世间诸多情愫姻缘,是不能用所谓的门当户对或者身份高低来阻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