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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流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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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儿好不容易见到了那老鸨章三娘,急急忙忙就解释道:“我姐姐是被歹人拐卖的,那人根本不是我爹。”
“那好吧,你姐姐呢也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只要给了赎金就可以走了。”
翠儿没想到这么轻松,现在买个人价钱顶多几十两到头了,便问道:“赎金多少?”
“不多,六百两。”章三娘笑眯眯的伸出手指比了个六。
“六百两?咳咳,这还不多。”翠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惊疑不定,她们这次从周府匆匆逃出根本没带多少银钱,更何况她一个侍女,更不可能有那么多钱了。
章三娘肯定的点点头:“没错,就是六百两,现在你有吗?”
翠儿摇摇头,她身上的银两根本不够赎出小姐的,那章三娘分明就是故意抬高赎身的银钱来为难她的。
“没钱,没钱就别想从我这轻描阁出去,小子,想救你姐姐就先拿钱来,在这流金街,有钱什么都好说,没钱的话,就听天由命。”
她哀求道:“您宽限我几日,我就去想办法,我一定去想办法筹够银两。”
那章三娘也有些犹豫,其实往前也有来历不明的女孩子被卖到这,可那都是远离家乡,要么从小就被拐走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人。
头一回碰上有家人第二天就找上门的,而且看那小子身上的绸衫也是上等料子,那官府虽说年年都上孝敬钱,可谁会嫌银子多。
章三娘这才暂时将周蝶关押起来,等着她那小兄弟拿银子来赎,不过她也没打算等人来赎,六百两,可不是笔小数目。
翠儿哭着出来,想着自己救不出小姐,就是现在回了周家,自己一条小命就交代在了周家的刑罚之下。
哪怕是有人肯来救出小姐,快马加鞭也要有半个月,来来去去一个月,小姐早已经不知道沦落到什么地步了,被卖进过青楼的女子,即使是周家的小姐,不是逼着自杀以证清白,就是送进尼姑庵去。
小姐这下是真没救了,真的完了。
宽限几日,不过想着还能有什么转机,其实她清楚,那会有什么转机。
她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走在街上,心里乱的如一团乱麻,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不如现在去城外找棵歪脖子老树,上吊自杀算了。
路上忽然见到董天明一行人即将离开,可是那位辛大人与楚少主等人都不在其中,便追上前询问。
得知辛言率兵早晨离去,而楚敛留在此地,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楚敛下榻的客栈,却已经人去楼空。
想起来听说楚少主去了谢府小住,就一路打听到了谢府。
翠儿知道若她说想见楚敛势必没人相信,会被赶走,索性说了是来找叶繁的,这样可信度会大一些,果然一听是找叶繁的,谢府的下人立刻通传了。
周蝶算得上幸运,因着这种地方,若来的女子是处子之身价钱更高,那些人才没有碰她。
好不容易见到叶繁,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翠儿只能牢牢的抓紧了不松手,她泪光盈盈,哀求着叶繁:
“我与小姐在这里举目无亲,那高额的赎金根本就是故意为难人,是以,想请叶公子想想办法,帮忙救救我家小姐,翠儿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说着,就要往地上磕头。
叶繁一把拦住她,道:“嗯,翠儿姑娘不用急,此事待我回禀少主去问问如何处置。”出门在外,即使是仗义相助,也要经过少主的决定。
“翠儿姑娘跟我来。”
翠儿随叶繁一路进去,看到谢家比周家好许多,这样大的家业也要对楚少主那样的热切,想起之前自家小姐对楚敛的不恭敬,一路上居然没有被找过一点茬,真是万幸。
“少主。”
“有什么事?”
“嗯,是之前与咱们同行的周姑娘被人拐卖到流金街的轻描阁了。”
“轻描阁的清荷,是不是上次江南花魁会的“榜眼”吗?”慕清明饶有兴致地问道。
楚敛和慕清明正好赶上那次的花魁会,江南诸多青楼楚馆都携了自家的花魁来,百花丛中,翩翩起舞,那清荷姑娘清丽柔美,远远看去就如同隔了一层薄雾,总也看不清,总也意犹未尽。
“就是这家。”叶繁点点头,男子总会对美人多一些的目光与心思,“不止如此,就连九桀也没探出这家青楼的幕后东家。”
慕清明很惊异:“居然还有九桀探不出的消息?”
“少主,怎么办?”叶繁转头询问少主。
“你今夜去打探一下情况,虽查不出底细,但带出个人来应该不难。”
“是。”
晋州最有名的是一条街,此街名为流金街,顾名思义,就是金银如流水。
流金街繁花似锦,青楼林立,妓院颇多,这里真是名副其实的金子银子像流水一般,来这里一晚,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还不够见个花魁姑娘一面。
是夜,叶繁停在一座花楼前,抬头看了看,正是轻描阁,青楼晚上开张,现在的晚上已经不是很凉,姑娘们穿的轻薄许多,站在外面迎来送往。
“公子里面请。”一个粉衫姑娘笑吟吟黏腻上来,在这里,唯有讨好了客人,才能生存下去,叶繁也装模作样的由她抱着手臂,跟着她往里走。
“你们这里有新来的姑娘吗?”叶繁一边走一边问,轻浮的搂上女子的腰肢,侧着脸勾了勾她的下颌,香气熏然。
女子娇媚道:“新来的,只有一个十八岁的。”
周蝶差不多十六岁,应当不是她。
“来坛秋露白。”
进入轻描阁一片人声鼎沸,这些欢场总是笙歌曼舞,脂粉生香,无数的娇媚女子湮灭在这青楼楚馆之中,也有无数的男人在此一夜风流。
“我出去透透气。”叶繁甩给女子一锭银子,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轻描阁后有一方后院,周蝶应该就关在那里。
顺着楼梯往下,一扇通往后院的门就在楼梯后,与前院不同,后院一片安静,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院中,裹着斗篷,压低了帽檐。
叶繁身形偏瘦,下意识踮轻了脚步,躲在竹丛后收敛气息,章三娘并没有发现这小小的院落里还藏着另一个人。
那人开口就问:“章三娘,还有货吗?”
“哎呦,最近景气可不好,哪去弄那么多的年轻干净的女孩子,还要面容姣好的,这要求也太高了。”那章三娘腰肢款摆着走到那人面前,一脸为难的样子,手指拈着翘出兰花指的样子。
“行了,不就是要钱吗,只要你弄得来合适的人,别说是几百两,就是几千两几万两,我家主子也拿得出。”
那人避在阴影处,似乎是怕人看到他的样子,可叶繁身为练武之人,看得极为分明,那张脸白而无须,虽然身形高大,却始终是习惯性的佝偻着肩膀,声音低低的。
章三娘这才露出笑容,翘着兰花指拈着帕子,满面笑道:“您放心,都是老主顾了,说什么我章三娘也不能缺了您的货啊!”
“记住了,要干净清白的,这件事你若是敢泄露出去半分,小心你的脑袋。”最后那人阴森森的警告一声,把章三娘吓得颤颤巍巍,连声应着好。
那人四下看了一眼,叶繁躲在竹丛后被他往这边阴沉沉的目光一扫,浑身分外的不舒服,幸好那人什么也没发现,戴上帷帽向后门去,匆匆走了。
待那人走后,章三娘突然转换了一个口吻,一甩帕子,冷笑道:“什么样的腌臜东西,老娘这么多年风里浪里过来了,岂会怕你个没根的东西,啊呸!”说完,朝那人站过的地方吐了一口口水,又笑着捏了捏手中厚厚的一沓银票,喜不自胜,眉梢的痣都跟着翘起来,随后就扭着腰肢,摆着胯走了。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我快饿死了。”从厨房后面的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叶繁想这里大概是柴房吧。
叶繁从柴房上的小窗户勾头看过去,里面乱糟糟的,看不大清楚,有一人蜷缩在角落里,那衣服的样式分外眼熟,那女子突然抬手撩了撩零乱的头发,叶繁问道:“周姑娘,是你吗?我是叶繁。”
周蝶看见他眼睛一亮,两步窜过来,双手巴着栏杆,惊喜道:“叶大哥,真的是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月光从窗户洒进柴房,乱发下露出来的那张脸赫然就是周蝶,那张脸看上去倒没什么大碍。
“嗯,是翠儿找到我,央求我们来救你。”
“翠儿没事吗,吓死我了,我还怕那些人把她也给卖了。”周蝶松了一口气,幸亏还有翠儿,否则她可真要沦陷在这里了。
“周姑娘,你怎么会被人卖到这里。”
周蝶一抹脸,立刻哭诉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街头喝了一个寡妇的一杯茶水就晕倒了,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我喊救命,她们就打我,还掐我,都打在身上,她们还说什么不能打脸,我疼晕过去了,醒来一天都没人看我,也没有人送水送饭,我都快渴死了。”
周蝶掀起袖子,手臂上面果然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大小不一,叶繁抿紧了唇,这个地方本就是一个红粉地狱,听闻有个说法,女子进来不论如何,只要不听话就先挨一顿鞭打,说是什么先把贱骨头打软了。
叶繁看了看挂在门上的大锁,已经楼上晃动的人影,这里发出任何太大的声响都会被人发现,隔着门对周蝶低声道:
“我们现在呆的这个地方不太妥当,暂时没有逃脱的办法,劳烦姑娘先受一段时间的苦了。”
“怎么样都行,只要你们来救我就行,叶大哥,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你能先给我拿一些吃的吗?”周蝶隔着栏杆扯他的衣袖,生怕他没听完她说话就跑了似的,
“那行,姑娘稍等一下。”九柯偷偷的去厨房转了一圈,现在姑娘们都睡下了,整个轻描阁安安静静的。
叶繁从外面厨房偷偷拿了几块芙蓉卷来,还有一杯白水,这还是不知那个姑娘房间里剩下来的,没吃几口剩下了不少,叶繁顺手从厨房偷了几块出来。
没想到他竟然有朝一日也干起了鸡鸣狗盗之事,惭愧惭愧。
“周姑娘,你先应付一下,垫一下肚子。”叶繁看了看四下,从小窗户递进去,
“多谢多谢。”周蝶把手上的灰蹭了蹭,伸手接过吃食和水,
等叶繁走了以后,周蝶重新坐回窗户下面,她怀里捧着吃的,一脸脏兮兮的,饿了一天一夜,周蝶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脸,想要哭。
也不知道翠儿那丫头急成什么样子,她早知道就不那么莽莽撞撞的了,那几个人一看就贼眉鼠眼。
“为什么别人到什么青楼都是一舞倾国倾城,而我这么倒霉,先来了一顿毒打。”周蝶恨恨的咬了一口甜腻的芙蓉卷,又喝了一口水,味道还不错,吃饱了才有力气和叶繁逃走。
叶繁从后院回来,就听见章三娘的声音,看着楼中来来往往的客人,对着身边的手下道:“三娘我做的是皮肉生意,本就是损阴德的活计,也不怕你们什么毒咒怨憎。”
“三娘,新来的那个还挺倔,如果没人来赎怎么办?”
章三娘吊着眉,冷哼道:“打再不听话就按老规矩办。”
“什么老规矩?”叶繁随口问身边的女子。
那女子见他感兴趣,便讨好道:“老规矩就是,对那种死活不听话的,灌下些迷药,再往客人的床榻上一扔,没了清白,事后什么都好说了,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是事了。”
对于叶繁来说,救出周蝶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他觉得事有蹊跷,倒可借此探一探。
楚敛几个人到茶楼,坐在窗子旁,叶繁几个人等着九桀来。
“昨晚怎么样?”
“回少主,一切顺利。”叶繁喝了口茶,又带点遗憾的神色道:“只是可惜没见到轻描阁的清荷姑娘?”
楚敛看了他一眼:“花魁,那位江南第二美人儿。”她也听说过的。
“若论美人,那些花魁难免沾染上了风尘气息。”慕清明笑了笑,她也曾虽少主见过那次花魁会,美则美,就是缺少了点什么。
旁边的食客笑着接话道:“我听说,江南有名的美人自然是当年的遥湘夫人。”
“遥湘,不就是那位武林盟主的夫人。”
“是啊,只可惜啊,纵然嫁给了武功盖世的薛盟主,偌大的世族也一夜之间倾覆,灰飞烟灭,断壁残桓,如今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了。”慕清明低低叹息了一声,当年的慕家也是这样,一夜之间颓败。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雨,满山遍野的荼蘼都开了,可惜遥湘夫人再也看不见了。”
楚敛突然目光一闪,开口问道:“那位遥湘夫人很喜欢荼蘼花吗?”
那人听见有人接话茬就更乐意往下说了,转过身来点头应道:
“是啊,不过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闻说当年就是因为遥湘夫人,武林盟主薛鼎退隐江湖,在山上建了一座荼蘼山庄,烟雨霏霏,青脉远山,站在荼蘼山庄里,满山景致尽收眼底。”
楚敛虽然与那些并不相干,也不曾见过是何场景,可眼前随着旁人的描述慢慢延展开一幅美不胜收的景象。